第25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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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丽丽.送她一身的漫漫金波。
那风,却授乱着她的步履.强要将她挽留。
命运是没有机会重来的,她原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女子,只想找到自己的亲人,找回自己的记忆与过去。原以为可以安稳地过一生一世,却没想到,她的命运远不如她预料的那般平定,不可知的变数总是出现在令她所意想不到的地方,她想退却逃避,却也是避无可避。
她的人生,究竟会改变成何等的模样。
她微微叹口气,挥开了侍女。
身后彷佛有什么在注视着她,淡然如风,却又沉静如水。
她慢慢转过身,在青色的琉璃光下,看到一个优雅飘逸,俊美出尘的身影。
那面容俊美若神祗,气质如莲,白衣胜雪,衬着他俊美的容颜,翩翩欲飞的衣袂飘逸如仙。
逆着光,那身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光芒中只看到一双如星般的温和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庄主?”她怔住了,万没料到会在这皇宫中看到冰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然而一种莫名的喜悦和哀伤却在那一刻将她的心添满。
他的眸光亮如寒星,流光四溢,又仿若深潭般,淡定地看着她,他缓缓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真的。”她淡淡一笑,却又回问了他一句道:“你……好吗?”
从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的眼中就永远蕴涵着那淡定的从容和不容忽视的忧郁,如今,她终于了悟到那份忧郁与孤寂从何而来,他在一种完全不该属于他的生活中生存着,他厌倦这争名夺利却又不得不沦落于这尘世,他是个如此俊美高雅的人,沉静如水,却又淡雅如莲,但他却过着他不想过的生活。
他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说,如深潭般的黑眸中微微掠过一丝讶异。
沉思地看着她,许久,他方才淡淡道:“我很好。”
顿了顿,他的目光看着远处,“见到你时,我没有料到你便是秋似水,而当我查出你是谁时,我也对你隐瞒了真相,只是告诉了皇上你在何处……”
“我明白……”她微微一笑,打断他,“我明白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在梅竹山庄中,当我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来路不明的女子,惶惶迷途之时,是你对我妥善照顾,收留了我,让我安心。对我来说,那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恩情。”
他没有回答,淡蓝的天色下,云薄如纱,他长发飘逸如丝,澄澈深邃的黑眸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
“但我没有料到的是,你竟然是皇子……”她自嘲地一笑,是啊,这样一个高贵的人,怎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啊。
“在我眼中,富贵荣华皆不过是梦里浮云,人间一场,终究会随风而逝。”他淡淡说道。
她凝视着他,他衣衫若雪,长发飘舞,一双忧眸,眉似冷月。
她的心中不由地有了某种决定。
“在梅竹山庄中,我曾说过,‘将来若我能回复记忆,寻得身世,一定报答庄主今日之恩。’,如今我虽尚未恢复记忆,但是我毕竟已寻回了自己的身世,而如今,正是履行当日之言的时候。”
他微微敛眉。
她深深地吸口气,定定地凝视着他道:“所以……我决定嫁给皇上。”
“只要嫁给他,皇上便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如此一来,终有一日你也可以获得自由,恢复你皇子的身份,再不用流落江湖,搀杂于那勾心斗角与危险之中。”
他看着她,深邃的眸中竟有了一丝不可置信。“你……”他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盈盈浅笑地看着他,眸中不可抑制地有着淡淡的带着悲哀的笑意流泄而出。
清风拂面,他的眸光轻轻地掠过她的脸,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并不需要你如此做……”
“我已经决定了。”她静静地回答,轻声道,“也许我的做法是很可笑,但我却知道这样做可以帮到你。”
“但我有我的路,不需要你如此的报答!”他微微皱眉,向来云淡风清,淡雅如莲的脸庞上竟也浮现出了隐隐的怒气,优美如天籁的声音中也**一丝波动。
她却依旧还是静静地看着他,不理会他细微的动容
一阵风来,卷起落叶与纱衣,也带起她的长发:“皇上他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我这么做,可以同时帮助到你们两人的话,又有何妨?”
低叹一声,他道:“你并不适合皇室的生活。”
她微微一笑:“我已经经历过了很多种生活。”
“你不明白!”他摇头,看着远处,神情悠远,“我想要的并不是离开江湖或恢复我皇子的身份,富贵荣华不过是梦里浮云,这世间的任何一处都有着不可避免的纷争,即使是皇子,也不可避免这样的人生。”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仿佛正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中。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她看着他道。
他淡淡一笑,如同秋日的流云,清雅地不留痕迹,那清亮而又深邃的眸光落定在她身上。
“我没有想要的。”
“不,你有!”她脱口而出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微微抿唇,“我感到你在痛苦,你从未快乐过。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不过是这尘世间一个平凡的女子,我不聪明,也没有武功,可我知道,你不该在那样的人生中度过,即使我的力量如此微薄,我仍会去做。”
“你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定定地凝视着她,脸上又恢复了初时的从容与静雅。
“我知道!”她点头,却是微笑,微笑中带着一抹淡定的坚决。
说着,她朝他福了福了,不再多说,一个人离开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那清亮而又深邃的眸中缓缓地开始浮现出一抹冷丽之色。
没有回头,他却是冷然地对着身后出现的另一个少年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天逸。”
在他的身后出现的,是一个有着与他相似容貌的少年。
同样的精致与俊美夺目的容颜,只是不同于冰雁的淡雅出尘,那少年有着令人无法逼视的犀利光芒。似骄阳灸辉,神采傲岸,充满着慑人的魄力。
“凌云皇兄还是如此魅力超凡,好一招以退为进啊。”那被称为天逸的少年正是年轻的皇帝,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正挂着一抹淡定从容的迷人笑意。
冰雁转过身,神情冷淡,他的眼神犀利如剑,正静静地看着她。
天逸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在秋似水的眼中,他早已看出了她谈到冰雁时眼中所划过的一缕柔情。
就是那缕柔情如今成为了他可利用的工具。
“怎么?凌云皇兄看来似是不太高兴,这真是难得啊,朕还是第一次从皇兄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冰雁凝视着他,冷冷的声音流泄而出:“你明知即使我不来,她也会同意。”
他的声音是沉着而有力的,向来温文尔雅,清淡如风的眸中竟也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逼人的锐气。
“但是绝没有现在这般的心甘情愿。”天逸微微笑着,眯起睿眸地看着他,“怎么?皇兄是舍不得了?在我的记忆中,皇兄可从未在意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顿了顿,他又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淡笑道,“不过也难怪,皇兄生得如此惊世绝艳,即使身为一母兄弟的朕都尚且自愧不如,天下又有哪个女子可以匹配得上?连父皇都曾赞道‘幽独空林色,静隐倾城姿’……”
“够了……”冰雁的眸中霎时掠过一道杀气,向来沉静如水的俊容上竟泛出一股隐隐的迫人凌厉。
于是,天逸微微笑了,仿佛是洞悉一切地欣赏着冰雁难得的失控。
但只是一?那,片刻之后,他的眸光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然与沉静,似天边皎月,既清且艳更是遥不可及。
天逸则优雅从容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皇兄,说到底,你我毕竟是同一种人,不是么?”他朗声一笑,桀骜的气息刹时尽露,“朕要的是这天下,女人对朕来说应有尽有,并不足为虑,即使是朕的皇后亦也是一样。只是秋似水对朕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意味着朕的宏图霸业。不过,朕自然也不会忘记,到今天为止,皇兄为朕所做的一切,包括父皇在世之时……”
他说此处,语气又是悠然一顿,面带微笑地点到即止。
“……”冰雁依旧是冷冽的看着他,不过那清冷却又亮如寒星的眸光中却是划过一抹暗光。
“所以,朕并不介意她的心在谁的身上,只要她肯成为朕的皇后,心甘情愿地为朕得到这天下,便已足够,即使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朕也不在乎。”天逸说道,一抹浅笑于唇畔浮现。
冰雁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许久,他方才淡淡出声道
“既如此,凌云便在此预祝皇上,早日,得偿所愿。”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那声音低徊如笳声萦绕,却又依稀仿佛有一抹淡淡的嘲讽隐含其中。
他转身告退,轻风带起他翩然欲飞,如雪的衣炔,那孤傲俊挺的身影仿若一抹风中翠竹。
“皇兄最好不要试图阻止秋似水嫁给朕,别忘了,朕手中可还有另一张王牌。”
闻言,他的脚步果然是滞了一下。
天逸满意地微扬嘴角,以他恰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朕告诉了秋似水,夜无尘因身边有她的那块白玉而被误以为是挟持了未来皇后之人而被关押在死牢中。”
冰雁微微皱眉,但他却并未转身。
天逸复又道:“于是朕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成为皇后,让朕恢复君权,届时朕会用手中之权将夜无尘从死牢中救出。”
冰雁心中微微一凛,却又听到天逸含笑的声音继续传来:“其实,朕还真应该感谢皇兄,若非有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凌云皇兄亲自出马,朕如今又怎能握到玉面修罗夜无尘这张王牌。”
说着,天逸朗声一笑,转身离开。
冰雁回头,只看到他明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守候在不远处一群宫侍与太监立即上前,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他。
他静静地望着那背影,眼里却是一片寂寞而阑珊。
——云儿,为了天逸,为了你的弟弟,母后求你,求你了——
耳边仿佛又传来那几声凄厉的哀求,清冷的深眸不由愈加酷漠起来。
犹记得在那万籁俱寂的宫室中,御座上的人对他露出的惊艳与充满掠夺意味的目光,那目光如利刃般,狠狠地穿越了他的魂魄,他战战兢兢地犹豫着,弱小的身躯在满室的辉煌中更显得单薄。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心中充斥地却是延伸至无止境的悲哀与忧伤。
如此绝代风华,艳绝天下的容颜,却没有被一个女子拥有,而是在他一个皇子的身上,这不是福,而是祸。
他缓缓转身,清雅俊美的脸上沉静如水,优雅如莲,却无法掩盖眸中所流露出来的落寂与孤独。冷眼回望,来路茫茫,此时此刻,有谁会知在这片金碧辉煌,荣华富贵的掩盖之下,曾有多少令人无法言说的痛苦与过往。
——我感到你在痛苦,你从未快乐过。——
——你不该在那样的人生中度过,即使我的力量如此微薄,我仍会去做。——
他苦笑,神情微微泛出动容……眼眸中却开始慢慢聚集了坚定……
*****
黑暗中,他仿佛已沉睡了很久。
时间如此漫长,他的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幽香袭来,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覆盖上他的脸庞,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令人不敢置信的身影与面容。
“梦儿???”他用力握住,生怕她如梦幻般突然间消失无踪,惊喜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柔俊美的脸上立即布满焦急,“你怎会在此?”
“我来见你!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环顾四周,心中一沉,也不知夜无尘在这牢狱中已待了多久,然而浏览他的神色,虽见衣冠稍有凌乱,却并无半分不安与慌乱,他毕竟是个经历过风雨的人,即使身处再恶劣的环境之下也能泰然处之。
夜无尘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从容淡然地一笑,道:“无妨,你不必为我担心。”叹口气,他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我夜无尘也有如此一天,被关到这里后,我一直担心你的处境。”他上下细细地端详了她一番,随即放心道,“如今见你安好,我也可放心了。”
此时此刻,他竟还担心着她的安危,她不由也有些动容。
“关了这么久,你定是受苦了。”她怜惜道,伸手为他轻轻擦拭去额上的灰尘。
他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告诉我,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她定定地看着他。
他微眯睿眸:“从这里狱卒的衣着上可知,这里应是皇城,正因如此,我才会惊讶,为何你会来到这里。”
“我是来带你离开……”她看着他,轻轻地说道,“你是因为我而在这里受苦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夜无尘一楞,随即听出了她话中的玄机,他一语不发,紧紧地瞅着她,声音却是温和而淡定的:“为何是因为你?”
“因为我是梦儿的妹妹!”她长长地叹口气,说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这世上容貌声音相似的人不是没有,但连神情意态都完全一样,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夜无尘深深地看着她,“但是我也不明白,为何我明知你绝不可能是梦儿,却仍是认定了你就是她,这仿佛是冥冥中的一种执念,让我如此执着。”
她看着他,目光中有着悲悯与了然:“我明白,我见到了燕楼楼主,那一日,他的眼中流露着和你相同的东西,可是他告诉我,我是梦儿的妹妹,似水,那玉上刻着的‘佳期如梦、柔情似水’,代表的正是我们两人。”
“那是他温晴远的看法,而不是我夜无尘。”他冷漠地说道,眸光落定在她的身上,“在我眼中,你是梦儿,你就是梦儿。”
她低叹了一声,不再辩解,却是欲言又止地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夜无尘已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那一日,在你的别院中,燕楼楼主曾说,梦儿是被你掳去,可再找到她时,她已经历不测,但是你并不愿意告诉他,究竟那段日子内,发生了什么,如今……你可愿告诉我?我只想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她的眸中有着恳求,他微微低叹一声,不敢直视她,眸光却是忽然黯淡了下来。
“你真想……知道……?”他的声音悠远沉寂,仿佛是从很远的天际传来。
许久,她方才听得他悠然一声长叹:“也罢,若是你的话,我不该隐瞒。”
“我曾说过,我回到中原之时,费尽心力好容易打听到了梦儿的下落,却发现她已有了心上人,甚至即将与温晴远成亲,我去见她,她并没有接受我。于是我便在她成亲前掳走了她,将她带回自己的别院。”
他注视着远处,神情悠远:“我只想带她回到西域云城,可她执意要留下,她告诉我她的心中只有那燕楼楼主温晴远。当时的我是多么自负自傲,只一心想着要将她占为己有,认为她的话只是推托之词,于是我……”他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于是什么……”她追问道。
他看着她,眸中仿佛带着某种深切的悲哀,俊美如玉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渺茫忧伤的神情。
那清澈而带着眩目火光的双眸正定定地注视着她,仿佛是想要看到她的眼里,心底。
她回视着他的眸光,心中却是已仿佛有了某种预感,隐隐作痛起来。
“于是,我不顾她的反抗,强占了她。”他沉声道,那声音中有一抹深深的悲哀,“她一直哭着求我住手,直到后来她竟哭哑了嗓子。之后三日她始终不言不语,滴水不沾,我心中悔恨不已,却还刻意地继续折磨着她。”
她不语地注视着他,心中却仿佛是被什么揪紧了一般,狠狠地抽痛起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他的声音暗哑,痛苦地低下了头,将面孔深深地埋在了自己双手之中“我不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小人,可叹我夜无尘,竟如此伤害了她,还一直在口中说着她是我最爱的女子。今生今世,恐怕我的罪也是无法消除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错的好厉害,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他的脸上逐渐有了悔恨的泪水,他原是个光明磊落,不可一世,自负孤高的西域少主,但为了一个情字而不能自拔,善恶交战,于是这一生中,他始终活在这错误的代价中而血泪斑驳,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怜可悲之人。
突然地,他感到一阵温柔的触感,她的手正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他移开手,看到她的眸中流泄的是满满的温柔与怜悯以及了悟。
“这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上天让你遇到了她,让你爱上了她,却没有让她爱上你。只是我今天才明白,原来被爱,竟也是一种悲哀。”

他震惊地看着她,眸光中带着难言的痛楚:“你…梦儿…”
她温柔地看着他,柔和地拭去他的泪水:“若我真是梦儿,我也会原谅你。你只是个痴情人,天下间最可怜的人该是你。”
即使费尽心机,他终究却还是失去了至爱,还要一生都活在这愧疚与后悔之中。
一个人静静地忍受着这啃噬心肺的通楚,这种感觉,她能体会得到。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抱住她,却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放声痛哭,她愣住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仿佛哄着孩子般地拍着他的背。
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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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楼
一间水阁位于倚绿湖上,三面环水。水磨楠木围成的雕花栏杆,两边浸满风雨的白墙显得青苔斑驳,黑褐色的雕花门楼缕刻着精致的花纹,左右挂着两领银钩纱幔,白绫垂着边缘迎风飘扬。靠着栏杆,摆着翠竹制成的桌椅。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放的是一张书案,上边放着文房四宝,白玉水晶镇纸,白玉笔洗,书案边有一名秀雅过人的男子,正神情悠闲地洁白的宣纸上挥洒着。午后的暖阳从雕花的窗棂间投进来,在他脸上印下斑驳的光影。
“温晴远!”风如诗气势冲冲地直冲而入,俊朗的脸上充满着愤怒的神情,“你竟然骗我,枉我还将你当作兄弟般信任,似水根本没有来你的燕楼,你竟让她入了宫。”
从书案上抬起头来的温晴远,只是淡瞥了他一眼,挥手让身边一路随着风如诗的闯入而紧随其后的两名护法退下。温文尔雅地一笑,他沉声道:“就为此,你冲到我燕楼?”
风如诗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他瞪视着温晴远:“若不是看到皇帝大婚的皇榜告示,我还不敢相信你温晴远竟如此骗我!”
“我没有骗你,她有她自己的路需要去走,莫非你准备永远将她藏在御风山庄?”
“是!那又如何?”
“但她愿意么?”
风如诗一怔,顿时语塞地说不出话来。温晴远看着他,淡淡道:“这是她的决定,她想要自己去面对秋似水的人生,你又怎能为了你自己而阻止她?她不是你风如诗的笼中之鸟。”
“难道入宫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了?”风如诗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明知她的身份牵涉到宫闱内的纷争,你还将她推到这混水中去?”
“只是宫闱内?”温晴远的眼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芒,“恐怕,事情并不若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吧。”
“何意?”微眯着眼看着他,风如诗听出了他的话中有话。
温晴远冷笑一声,看着他:“莫非你不知道当今的皇上是多么渴望可以亲政之人?”顿了顿,他缓缓道,“一个被先帝从众多皇子中所选择出来的太子,你以为会是个普通人么?那个御座上的孩子真的只甘心去做一个傀儡而任人操纵?何况他甚至比我们更早知道秋似水的下落与身份。没有这场大婚,他不但不能亲政,在宫中更是举步维艰,处处受制于人,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风如诗还未做声,温晴远已是沉声道:“所以,若秋似水不能回宫,他恐怕宁愿杀了真正的秋似水,然后重新塑造一个替身,成为‘秋似水’。”
摇摇头,风如诗道:“我不管那皇帝怎么想,难道你以为我御风山庄就不能保她周全?”
看了他一眼,温晴远不以为然:“莫非你以为她是你的剑,可以随时随地地带在身边?即使是四大世家的御风山庄又如何?还不照样被朝廷之人买通了你的丫鬟,将她约到了御风山庄之外?”
“……”风如诗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平静下来,坐到一旁的雕花椅上,神情凝重。
温晴远走到他身边,沉声道:“我知道你对她的关切之情,只是此时并不是你儿女情长之时,朝廷对我们四大世家早已存了防治之心,但皇帝无权,所以一旦他为了逐渐巩固政权,便会拉拢利用我们。届时,你方有机会将你的心上人带回,对秋似水他是利用,对我们,亦也是一样。”
“这就是你的主意?”风如诗的声音又逐渐地响了起来,他注视着他,“你以为我风如诗会为了这种莫须有的虚名而牺牲自己的所爱?你以为我怕什么皇权,朝廷?四大世家,六大高手的虚名我从未在乎过,即使这世间无她容身之处,我也可以带着她退隐江湖,从此隐遁于这世间。”
温晴远忽然怔住了,眼神仿佛飘忽在遥远的地方。他微微敛眉,无言地注视着风如诗。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若他也有这样的勇气与见地,带着梦儿尽早地从这是非之地抽身而退出这江湖,不再受这世俗的惊扰与诱惑,今时今日,也许他会过得比现在快乐许多。
然而,那时的他刚刚体会到笑傲江湖的滋味,还未曾学得会取舍,更谈不上珍惜与放弃。
他以为他拿起起放的下所有的一切,他以为大丈夫当如是,他以为他可以获得他想要的生活。
他撇过头,转开视线,此时此刻,今时今日,他恍惚间,突然发觉到,自己竟丝毫比不上眼前的这个人。
忧伤揉进他的眼底,沉淀出亘古不灭的落寞。
该来的终归会来,该去的始终是要去的。他改变不了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风如诗,许久,方才淡淡道:“那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她并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使外表柔弱,却仍有她自己的固执与想法。你以为,一个失去记忆的女子,是凭着什么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么久?”
“我明白!”风如诗陷入片刻的沉默,“我明白她一直耿耿于怀于她的过去,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难以放下的包袱,可是我可以让她忘记这一切,不管她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是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度过平淡的一生,从小到大,我都努力在使自己变强,只为了拥有保护自己所爱的能力,如今我已经很强,我可以保护她。”
“你是很强,你是御风山庄的少主,是天下的六大高手之一,只是这世间的事总不能尽如人意,你看看我,难道还不明白,即使你拥有一切,却仍敌不过天意。”温晴远看着他,深深道,“其实让她入宫,我亦也有我的私心,为了能重新找到夜无尘。”
他转过身,不敢直视风如诗的双眸:“这些天来,我一直派人打探夜无尘的下落,原以为他和过去一样隐藏起来,所以我来见你,希望在她的身边可以寻到些蛛丝马迹,可是事实上,夜无尘根本未曾出现过,所以我怀疑,他定是在那次与我的决斗中被人带走了。”
风如诗不语,听得他继续道:“我与夜无尘皆是天下顶尖的高手,可以同时将我们二人打败者,武功定然是在我们二人之上,故此,我怀疑只有天下第一高手的冰雁方可做到。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冰雁是个韬光养晦之人,我甚少见得他出手,也从未听闻过他在人前展示过他真正的实力,我派出燕楼所有的高手查探,甚至丝毫查不出他的来历,于是我开始怀疑他根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来自宫中。若果真如此,恐怕夜无尘之失踪与皇帝有关。”
“如此一来,我便推测,夜无尘极有可能是被关押在皇城中,但是目的为何,我并不解,但我知道,依秋似水的个性,若知道此事,定不会袖手旁观。而我不论出于任何手段,都一定要找到夜无尘,穷尽一生,我也要当面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究竟当年梦儿被他掳去后发生了什么,她又为何会死于非命。”他的眼神坚定起来,带有一丝不可动摇的决心。
风如诗看着他的眸子,只得在心底低叹一声,无言以对。
温晴远的执着令他叹息,也令他无奈,可是他亦也明白,若是换成是他,恐怕也会穷尽一生地去追寻这样一个答案。惟有如此,他才会体会得到自己生存在这世间上的意义。
这是多么悲哀却又无奈的执着……
“好吧,既如此,我会亲自去皇城。”许久,风如诗终于打破沉默说道。
“去皇城?”
“是的,然后,在大婚前,带她离开。”他的眸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坚定。
“你只是在说梦话罢了。”温晴远神情冷竣地看着他道,“即使你我皆为高手,但是皇城之大,守备之森严,也是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想要混入尚且不易,武功即使再高强,能敌得了一百一千,可是敌得了万箭齐发,敌得了十万,百万么?”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转身即走。
“站住!”温晴远在他的背后喝道,看着他坚定的背影不容动摇,不由地无奈叹气道,“好吧,看来你是执意要去了,但是可否在去之前听我一言。”
风如诗回头,挑眉看着他,却见温晴远看着他,缓缓道:“虽然皇城确实铜墙铁壁,滴水不漏,但是我早已安排了可靠之人在其中,若你相信我,就听我一言,皇上绝不会为难她,甚至只有在那里,她才是最安全的,皇上即使为了他自己,也不会让任何人动她半根头发,相反,若是在你身边,不但皇上的人要杀她,连那些惧怕皇帝亲政之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即使你有一身绝佳的武艺,但是这等于是与整个天下为敌,你忍心让她处于如此的危险之中么?”
风如诗皱眉,定定地迎时上他的目光,知道温晴远所言绝非危言耸听,即使他刚才一时冲动了,现在也终究开始归于平静。
“那难道让我待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与皇上大婚?”他握紧拳,狠狠砸向一旁的书案。
温晴远看着他,淡淡道:“我相信大婚不过是个幌子,她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于权势富贵的女子。而皇上,恐怕也并不介意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场大婚,不过是作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罢了。”他的眸中划过一道微光,“与之相反的,我反而更在意,冰雁,他究竟会如何做……”
他看向自己书案上的白纸,那上面只有一个气势不凡的大字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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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帝后大婚,在大婚之前,皇家向秋家大征,下了聘礼。
聘礼颇为丰厚,包括二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各色金银器皿,茶筒、银杯;
一千匹贡缎;珠宝翡翠,琉璃古董三千件,另外是上百匹配备了鞍辔的骏马。
皇帝举行大朝,恢复亲政,宣布大赦天下。
封秋震林之长子秋怀臾被封为三品兵部侍郎,分去了至少一半的皇城内的军权,次子秋怀呈被封为西北大将军,完全了掌握了边疆的军权。
婚礼当日,两位亲王夫人便带领各位女官带着凤冠霞帔,打扮新皇后。
辂车、步辇、龙亭、骏马等列队,均已等候陈列在前门内外。太和殿庭院内,众禁卫军至太和门内,地面上镶着两行方块白石,名为“仪仗礅”,共二百多块。
衮冕加身的天逸,在导引官引导下,御太和殿。
一身天子正装的他,更显得光彩照人,俊美不凡,但是这美不是会让人惊艳的精致,而是一种让人不得不折服的华贵与逼人。一种身为天子的气度与威势。
连她看着他,都不由暗暗地诧异于他无形中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所显示出来的超越年龄的深沉与威严。
她仰头,看着辉煌的宫室上几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坤宁宫”,不由想起那日风如诗一脸兴致地带她参观他为她所准备的“似水凝香”,如今仿佛是回到了那段时光中,所不同的是,她的身份竟是一国之后了,而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楼,也不再是她所可以自由进出之地,也许是个金丝笼罢了。但她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有一种轻松,仿佛是在世间奔波许久之后,终于找到的一个属于她,属于秋似水的栖身之地。
庭院内古木葱郁,遮天蔽日,千年银杏雌雄成双,耸立在正殿前左右两侧,飞檐挽天,饰以五六兽,檐角下悬铜铃,不时作响。
提灯的精装宫娥在殿门的最外面排成四排站定。
宫廷贵妇人分开两排,让天逸带着她缓缓步入这象征至高无上的大婚的场所。
他看着她一身大红沉香织金凤女衣纱,云髻高盘,黑亮的秀发上插满珠玉钗钿,桃腮星眸,瑶口琼鼻,冰肌玉肤,容颜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在周身珠玉莹莹光华掩映之下,越发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只是一脸的心不在嫣,仿佛若有所思,过宫门时,她甚至没有注意脚下的门槛,“小心!”,他微笑着倾身一扶,稳住了她险些被拌倒的身子。
她抬头,对上他充满温和笑意的眸子与俊美精致的脸庞,亦也回以一笑。
“谢谢。”
他淡淡回笑,脑海中却正在想着昨夜与夜无尘的一番谈话……
“我要带她离开这皇宫。”太和殿中,夜无尘不卑不亢地对着天逸说道
天逸的唇际挂着若有所思的浅笑,望向夜无趁的眼神,却渗杂了几分深沉:“明日就是朕大婚之日,恐怕就是朕想如你的愿,也是爱莫能助了。”
夜无尘冷淡地看着他始终面带微笑的脸庞,不由也微抿嘴角,这个穿着金黄色漭袍的少年有着一副精致如女子的秀气脸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的气质。他的笑容自信而又沉稳,敢于屏退全部左右一个人单独面对他玉面修罗夜无尘,光这一份勇气就值得嘉许。
“我知道你单独在这里与我见面,绝非是为了拒绝我这么简单。”夜无尘微眯着看着他,阴柔俊美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神情。
看着他,天逸忽然微微一笑,金色衣袍一摆,他走下御座。
还未成年的身躯在夜无尘的面前微微显得有些瘦弱,但是他的眸光却是坚定而深邃。
抬眸时,更有些摄魂夺魄的味道
“将你关了这么多天,你竟还能维持这样的气度在朕面前。着实不愧为西域的主人。”他看着他淡淡一笑,“朕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自小开始,女人对朕来说便是应有尽有。朕可以将她拱手相让。”
微眯眼,夜无尘直视着他的眸光带上了些许凌厉。
天逸毫不在意地微笑道:“朕将你关在死牢中这么久,但却并未怠慢阁下半分过,只不过,这场大婚,朕无论如何要在天下人的面前完成。任何人,都不可阻挠,否则,朕宁愿毁灭了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有可攻击朕的把柄。”他含笑的眸中隐隐闪过锐利的光芒,“朕知道你想要的什么,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完成朕之所求,朕可以将这个皇后,完好无损,原封不动地给你。”
“你求什么?”夜无尘问道。眸中划过微光。
“身为云城的主人,朕知道你的手中,只怕有不下于三十万的骑兵。”天逸朗声一笑,只是那曼妙如风的声音中却隐含着某种凛然与冷酷,一双睿眸却是紧紧地凝视着夜无尘,“所以,朕向你借的,正是这三十万大兵。”
“以这三十万大军,换朕的皇后。”
飘飘渺渺,一缕熟悉的香气随风而至,在她的身边萦绕着。
宫门环佩??,香风细细,先有四个垂髫小宫女,提着两对红纱宫灯,自殿外冉冉行入,分侍两旁,垂首而立。随后是几名宫女,如群星捧月般拥着皇帝与皇后款款进殿。
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轻柔地挥手遣退宫侍们,
众人向帝后福了福,便婷婷退下了。
他看着她,一抹倾倒众生的微笑也不知觉地浮上唇际。
“朕的皇后果然是国色天香啊。”
她微微一怔,对上他的眸光,未置一词,依旧是垂下了眸。
只是那不停颤抖的如扇贝般的睫毛显示了她心中的不安。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凝视着她,清美的眸中带着温和深邃的笑意,“不必紧张,你肯与朕大婚,对朕来说已是恩人,朕知道你心中另有所牵,所以,绝不会勉强你。”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却对上他温和浅笑的双眸:“今日大婚,朕不能离开这坤宁殿,所以也只能委屈你与朕暂时将就一夜了,但是朕会在外殿休息,你大可安心歇息。”他轻轻拍拍她的手,站起身来。
“皇上?”她亦也起身,没有料到他竟会如此。
他看着她轻轻地微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令人沉醉。
她怔怔地回视着他,半晌,方才展颜一笑,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谢谢!”
娇艳的凤冠霞帔下,那真诚的笑容恁的**几副妩媚与绝世容姿,连他也不由地被搅乱了半分思绪,微眯起了眼,他立即转过身去,片刻之后,深眸复又恢复冷静,桀骜的气息微微闪过。
与他的鸿图霸业比起来,与他的天下比起来,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天下又会有哪一个女子,会去真心地去感激一个皇帝没有去宠幸他的皇后。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
朦胧的大红喜烛透过雕花的窗棱在宫楼中微微燃着,温柔得令人心碎。
他缓缓地步出内殿,殿门在厚重的声音中渐渐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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