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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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十岁。却已通透世间冷暖,阴谋诡计。
临终的病塌前,父皇的眼神中写着的是希望与不安。
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年幼的太子即将登上皇位,而身后,是一群正虎视眈眈的各自谋算的大臣们。
而另一个更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若是他不在了,便有人可以明目张胆地谋朝篡政。
白日,他待在文华殿为父皇守灵,人来人往中,他冷眼旁观,心如明镜。
入夜后,他独处乾清宫,表面的富丽堂皇下透露是危机与荒凉。
宫中的太监、宫女,甚至侍从,几乎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谁也不知道每个人的背后有哪个主子,自己犹如身处虎**狼窝。
所有的膳食他都必须有人当着他的面浅尝过,每一口水都不敢轻易下肚。
每夜入睡前,他都精神紧张,生怕两眼一闭时会就遭人暗算。
于是他将一把利剑放在枕边,方才睡得安稳。
一个才十岁的少年,为了苦思在宫中自保之策,每日呆坐案前,孤灯单影,茕茕孑立。
那时他已经懂得,没有实权的皇帝,比一个食不裹腹的老百姓更是凄惨百倍。
几个辅政大臣和王爷,每一个都拥有极大的势力,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他就会性命不保。
于是他躲进深宫,整日里围着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侍妾,过着表面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的逍遥日子。他殚精竭虑,每一次朝堂上都在细细琢磨,观察着每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他微笑,没有人知道那微笑底下藏着什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保住了性命,一个个缓慢地更换了寝宫中的贴身侍从与太监,暗暗地在书房内钻研帝王之术与自卫的武功。
乾清宫夜夜笙歌,却没有人知道皇帝真正在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黄河决堤,北方旱灾,他统统地丢给几大王爷处置,心中明白他们必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你争我夺。朝中议事,他打着呵欠,佯作无聊,却将政事统统丢给几大辅政大臣决定,让他们为了安插各自的党羽而纷争内哄。
他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没有人知道那面具底下真正的他。
逐渐的,在不断的权利更替后,王爷中只剩下最后的胜利者——沧明王。辅政大臣也只留下了三个。一切,都照着他所想的在进行着,没有人将他真正的放在眼里,而那,正是他所期望的。
直到现在……
三月春暖,皇帝大婚,改年号,一月后,两大贵妃入宫。
德贵妃是为当朝一品大员,丞相之女——吟珍,淑贵妃则为一品辅政大臣,户部尚书刘临之女——容佳。
空阔的懋勤殿中,似水坐在九龙金宝的御座右侧上,珠冠凤裳,脸上略施薄粉,不自在地接受着两大贵妃的叩拜与请安。天逸头戴白玉冠,金龙锦绣的明黄服饰,头带东珠,腰围玉带,完全是一付天皇贵胄的风范。两旁的宫女与太监神态威严,侍立一旁。
依照宫规,宫中每一个妃子都必须在大婚三日后向皇后请安。因为两大贵妃同时入宫,故此,她一早就必须来此懋勤殿接受朝拜。
虽然早先天逸已吩咐了宫中资深的宫女向她交代过了大致的礼仪,但事到临头,她仍微觉局促,颇觉得有些不自在,相比之下,两大贵妃反而泰然处之多了。
德贵妃一身云彩花纹的浅蓝锦绣缎,满头珠玉,尤其那支流光璀璨的芙蓉簪,更显得她深受隆宠。
见到天逸,她盈然一笑,走上前来,便已觉香气袅袅。
身姿轻盈福了一福,她朗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皇后万福。”
而一旁的淑妃则打扮得清丽许多,一身浅绿色裙装,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也显得有几分清雅,她虽容貌平平,并不出众,但声音却如黄莺出谷,柔婉动人:“臣妾见过皇上皇后!”
她看向一旁的天逸,只见他笑容满面的挥挥手道:“爱妃平身,快快请起。”
德贵妃目不转睛地盯着似水,突然以扇掩唇,笑了一笑,道:“姐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标志啊。难怪深受皇上宠爱。”
似水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淑贵妃脸色已是微微一变,谁都知道,皇上大婚一月,除了第一日按照祖制必须留宿于皇后的坤宁宫中,其余时日皆留宿于自己的寝殿乾清宫,于新婚夫妇来讲,这实在是大为不妙。而与此相反的是德贵妃,大婚三日,天逸夜夜留宿,赏赐更是络绎不绝,而淑贵妃早在入宫前便已心知自己不过是个陪衬罢了,所以倒也心安理得。
只是如今在皇后面前公然道出此言,分明是想要教皇后难堪。想到这,她不由将目光朝似水的脸上瞥去。
但这一层,于似水却并未想到,她只是对着天逸淡淡一笑,随即转头对着德贵妃说道:“皇上是为明君,宽厚仁德,我……本宫心中亦也感激。”她的话是真心,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自称,差点说错。
德贵妃没有料到她答得如此大方自然,不见丝毫窘迫,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两个贵妃分别坐到了下首的位置,紧接着一些位分较低的宫嫔们纷纷前来觐见皇后与贵妃,天逸毕竟是天子,虽然并未大婚立下皇后,但是后宫中侍奉的才人美人也是不少。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涌来,众人看向天逸的眼神带着仰慕又有些惧怕,齐齐跪下,口中道:“皇上万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似水一时有点尴尬,不知该如何应答,也不习惯有这么多人在她的面前跪着。
于是她看向天逸。只见他面色沉静,淡淡说道:“平身吧。”于是,她亦也不作声,只是有些紧张地牵动着嘴角,维持着一副淡笑的神情。那个教养礼仪的姑姑说过,皇后若是遇到无法应付的情况,大可不必开口,维持一国之母的淡笑即可。可是她心中却仍是一百个希望这等虚礼可以尽快过去。
皇后没有作声,德贵妃却已是按奈不住了,笑容可掬地说道:“皇上都说了,妹妹们快请平身吧。”
一旁的淑贵妃复又看她一眼,照理以她们贵妃的阶次来说,皇后没有说话前,她不可如此造次。否则便有了越徂代庖之嫌。
似水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而天逸仿佛并未注意,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这一切。
于是众人谢了恩,按着身份位次站在两旁,一时肃然无声,
天逸微微垂目,视线扫过众人,突然问道:“怎么不见余美人?”
众人一时寂静无声,似水正在想着余美人是谁时,一旁的陈青已是上前一步,在天逸耳边轻声道:“余美人身子微恙,今日不能前来侍驾了。”声音不响,却足以让身边的几个人听得清了。
天逸闻言,若有所思,随即关切道:“既如此,你派几个太医前去为她瞧瞧。”
“诺!”陈青闻言,退了下去。
能让皇上如此亲自垂询,这是多大的殊荣,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而德贵妃的眼中更是闪过一抹不悦的神情,一个小小的美人罢了,竟让皇上挂心至此,还遣太医前去诊治,真正是面子不小。她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凌厉的眼角缓缓扫过众嫔妾的脸庞。这些女子大都是天逸在后宫中宠幸的宫女或丫鬟晋位分封所至,大都没有什么背景和势力。
皇帝尚未大婚前,不可封妃,所以天逸身为天子虽然侍妾众多,但是从五品以上的嫔妃一个都没有,这十几人单单不过是些才人美人等六、七品的侍妾,照理也是绝无可能与她相争的。想到这里,她意态闲闲地开始拨弄起手指上的白玉戒指,心中却已是瞬间划过了几十个念头。
淑贵妃不过是个陪衬罢了,与她来说不足为惧,至于这皇后,她的心中冷笑一声,若不是她当中横插一脚,这皇后之位本该是她的,此时此刻,应该是她坐在这皇帝的身边,接受众人朝拜。
可是看看她这副生嫩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只怕将来也没有什么资格和她比肩。
反倒是天逸,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倾倒众生的笑容,说道:“今日天气晴好,在这里坐着不免可惜了,不知几位爱妃是否愿意陪朕同游御花园?”
“皇上既然有此雅兴,臣妾自当奉陪了。”却见德贵妃已是一脸娇笑的站起身来相迎,完全没有理会一旁的皇后与淑贵妃,刚才的一句挑衅,天逸不但丝毫没有责怪,反而笑意盈盈,她便更觉得有恃无恐起来。
天逸缓缓站起身来,一旁的德贵妃立即迎上前去,亲热的站在一旁搀扶,似水本就无意在这后宫中争夺什么,在她的心中,这皇后之位不过是个毫无意义的象征罢了,对于天逸,她心中原本就是带着感激,并无什么男女之意,于是也毫不在意德贵妃的偈越之行。淑贵妃是个性子极为平淡的人,见似水没有任何表示,她亦也聪明地不说什么。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懋勤殿,向着御花园而去。
从懋勤殿外看这皇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三月的空气微凉,隐隐有这一股清甜味道在空气中淡淡的散发开来,靠近御园的西南角落最近新移植了一排梨树,皆是江南新贡,花开繁盛,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
只见如雪的艳丽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配着曲径幽林,小桥流水,真是万分的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臣妾走的有些累了。能不能歇会?”德贵妃半带撒娇又半带媚惑地声音传来时,似水与淑贵妃已是落后了他们几步了,而一大群嫔妾更是按照位分站在更后一层。
只是说话间德贵妃仿佛半带无意的回头,瞥了一眼似水与淑贵妃,眉目间竟是无法掩饰的得意之情。
“爱妃既然累了,那就在这“微雨亭”暂歇一会吧。”天逸的声音温润地说道。
德贵妃顿时一脸惊喜地等着皇帝带着她走上台阶。
只是这时,他却停下脚步,扭了头看着似水,眼中似是漫过笑意。“两位爱妃?”
似水一怔,方才立即跟上,淑贵妃紧随她身后两步的距离。
天逸见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方才迈步朝亭上走去,只是这一顿一语之间,已经让德贵妃的眼中冒出了嫉妒的火焰。
几人踏上了“微雨亭”,天逸的贴身太监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一方六角开的白玉桌子,八碟子精致的点心和几壶上好的香茶已稳妥地安置在了桌上。
而那群才人美人们因为位份低下,只能远远地恭敬地站在廊下,半带紧张地注视着天逸,她们之中有很多人自天逸大婚后就再未见过他,此时神情中不仅都有些思慕与依恋。
似水看着她们,心中泛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表面上她们是胜过了那些在宫中的奴才,成为了皇帝的女人,有了令人惊羡的名份,可实际上,不过是成为了另一种奴才罢了,甚至是一种更为悲惨的人生。
德贵妃自是一脸得意之情,几人落坐后,德贵妃已从盘中挑了颗上好的葡萄,去了皮,轻轻地放到天逸的嘴边,面带着娇笑道:“皇上!”
天逸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笑地让她放入了口中,一旁的淑贵妃暗暗以绢掩唇,心中却是对德贵妃大厅广众下的言行颇为不屑。
天逸轻松的靠在椅背上,脸微微侧向亭外,他的目光缥缈,神情平和而悠远。但是眼角过处,却看到似水正一脸忧心仲仲,“怎么?朕的皇后似是不太高兴。”
似水笑了笑,还未开口,却听见德贵妃吃吃笑着出声道:“是啊,姐姐莫不是看到我和皇上如此,心里吃味了?”
天逸倒也不答,一双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向皇上求个恩旨。”似水突然开口道。
天逸却浑然不在意地微笑道:“你是皇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看了眼廊下的众人,说道:“眼下正是春冷,各位妹妹们又身子柔弱,长时间地站着未免太累了,皇上为何不赏赐她们坐下?”
她话音浦落,众人皆看着她,连天逸也暗暗地眯眼。
这是宫中仪制,凡七品以下的宫妃,在正三品以上的妃嫔面前皆不可随即就坐。
这是皇室的威仪所在,而她身为皇后,竟然出口替她们要求赐坐,一时间连天逸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看到她的眸光中,却只是带着单纯的恳求与期盼。
他看着她沉吟半晌,随即对着陈青微微点头,于是过不了一会,这些位分较低的才人美人们便都赏了座,大家都受宠若惊地跪地谢恩。
德贵妃的脸色不由一暗,淡淡冷笑一声,却是话中有话地出声道:“姐姐还真是贤德过人,难怪皇上执意要立姐姐为后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人人皆知德贵妃原本也是有立后的机会的,若非似水重新被找回宫中。她眼下该是真正的皇后了。只是这话题是为大不敬,人人晦墨如深,不敢轻易再提。如今德贵妃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出来,大家都觉得皇后的面上必不好看。
谁料似水只是面色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贵妃过奖了,本……本宫只是不忍心她们站着劳累罢了。”眼见她不但毫不生气,甚至完全把德贵妃的话当成是一句褒义来听。
这回众人更是楞了一楞。连德贵妃也是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
天逸转头看着她,神情颇是耐人寻味:“皇后还真是心地宽厚,朕心甚慰。”
皇上如此一说,众人自然纷纷出言附和,于是一场暗流又被压抑了下来。
而德贵妃看向似水的笑容中,却隐隐地带有一丝锋利。
这皇后之位,本该是她的,也终将是她的。
*****
四月,大殿上,文臣武将们开始吵作一团。
西域云城三十万大军来犯,朝廷需出兵五十万抵御。
“还盼各位爱卿为朕分忧,举荐一个可以统领这五十万大军之人。”御座上的他仍然是一脸无助的神情,台阶下,沧明王与丞相各自暗暗地互看了一眼。
皇帝即使已经大婚,但由于沧明王与各辅政大臣早已根深蒂固多年,培养了不少亲信势力在各自的领域中。而出征之人便意味着可以统领朝廷五十万的兵力,此位置至关重要。
刘临抢先一步出列,上奏道:“臣以为,赵罗将军是为将门之后,有勇有谋,可担当此重任。”
他的话音一出,众臣中有附和的,亦也有面面相觑的。赵罗曾为刘临门生,与刘家有着一层姻亲关系,知情者心中也明白刘临所想,不由保持沉默。但也有人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得逞。
果然,丞相马上出列上奏道:“臣以为,赵罗将军虽确实年轻有为,但任大将军之职,年龄、资历稍闲不够,恐怕难以服众!”他刚一说,朝堂上数名御史及工部尚书皆一起出列,同声道:“臣等以为丞相所言极是,如此年轻的大将军恐怕有辱圣命。”
“本王以为朝廷应封吕荣为三军元帅将军,吕荣将军曾随先帝出征,立下过赫赫战功,应封其为将军率军出征,以慰天下之望。”沧明说道,丞相在一旁点头符合。
一旁的刘临立即又出列道:“大将军一职关系我朝的江山社稷,不可轻托。”他话中意有所指,看了眼丞相与沧明王,复又道:“吕荣将军虽然德高望重,奈何年事已高,恐不易统辖这五十万大军。”
抿了抿嘴唇,天逸的眼中射出了种种复杂难明的眼神,他从朝堂下众臣的眼中捕捉到了野心、**的眼神,若是以国难当头来讲,他们的表现实在是非忠臣,可是天下又哪里有真正的忠臣?水至清则无鱼,君子也不会来到这朝堂之上,所以,身为天子,最大的能力便是要能驾御这一帮各自为政,心怀鬼胎的臣子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将有野心之人一个个剔除出这皇城之中。想到这里,他微眯起眼,露出一抹笑容:“众位爱卿忧国忧民,朕心甚慰。不过皇叔德高望重,朕相信他举荐的大将军一职的人选绝不会辜负朕的期望。就依沧明王所言吧,封吕荣为司马大将军,统帅三军,即日出征。”

沧明王不由一楞,随即喜上眉梢,吕荣亦也出列,与群臣跪倒谢恩道:“谢皇上。”
自皇帝大婚后,沧明王心知天逸即将拿回皇权,于是更加紧地部署起了自己的势力,谁知这皇帝丝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处处依赖自己,沧明王微微不屑地一笑,轻敌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种下。
而天逸亦也只是不露声色的一笑,心中却是暗忖。
皇叔,好戏才刚开始呢……
吕荣是与丞相家是为本家,封他为为司马大将军的事立时便已传遍了后宫,其中最感觉与有荣焉自然的便是德贵妃,前夜她曾在天逸的枕边柔情蜜意时顺口提过要让吕荣为国出力,想不到此日,天逸便在朝堂上恩准了丞相所求,她惊喜之下更有无法抑制的得意之情。
天逸更是从此几乎夜夜留宿德妃宫,可见圣眷优隆。
似水则时常一个人留在坤宁宫中,过着清闲的生活,依照帝王祖制,皇后即使不得宠,皇帝每月的月中与月末也必须来皇后宫中,但天逸也不过是来转转坐了坐,随后仍旧独自回乾清宫中休息,似水自然是明白天逸的一片苦心,但是在他人眼中看来,这个皇后实在是不得圣心。于是德贵妃也愈加娇纵起来,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了眼中。
那日,似水身披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长锦缎,身后跟着一群服侍的宫女在御花园中散步,远远地,便听见上林苑中传来了一阵哭泣与哀求的声音。
“怎么了?”她问道,抬脚便欲朝那里走去。
上林苑是七品以下的才人美人们所居住的宫楼。
一旁的宫侍雪莲制止了她,柔柔道:“皇后娘娘,还是容奴婢去瞧瞧吧。”
雪莲是似水身边近身的两个宫女的其中之一。依照宫规,皇后可有十六名宫女服侍,但是似水并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绕着,于是天逸便让雪莲与月莲两人专门负责近身照顾似水。
雪莲是个颇为乖巧的宫女,资历已长,宫中进退与诸多礼数她都熟知,于是时常提点似水。
而月莲则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时常充当着一个沉默的角色。
过了半晌,雪莲折返了回来,对着似水福了一福,说道:“启秉皇后娘娘,是德贵妃身边的婢女正在责罚余美人。”
“余美人?”她总觉得这名字听来依稀仿佛有点熟悉,略想了想突然回忆起来是那日众妃朝拜时,天逸曾经垂询过的那一名才人,“她怎么了?”她复又问道。
雪莲低头说道:“听说是她在背地里说了德贵妃的坏话,所以德贵妃特地派婢女前来责罚余美人。”
“什么?”她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却是想着,只是一句话而已,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再说她说的话又怎么这么巧传到德贵妃的耳中呢?
似水并不明白,古来后宫便是个无形的战场,受到了皇上多了半分的关注之人总会得到更多的嫉恨与报复,更何况余美人又是个名分低微,无甚背景的女子。搬弄是非、落井下石的大有人来,何况德贵妃也已对她存了不满之心。
“那她受的是什么责罚?”似水举步欲往上林苑而去,“我……本宫要去看看。”
那一声声惨叫像捶在她心头一般,让她颇觉得难受。
“皇后娘娘请留步,去不得!”雪莲突然制止道,声音婉约却又坚定道,“上林苑乃是低位份的宫人所住的宫室,皇后千金贵体不易轻易凤驾于此……”
“可是我必须要去看看……”似水并不在意这些诸多的宫中规矩,眼下她只想知道究竟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启奏皇后娘娘,此时与德贵妃有关,娘娘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一旁的月莲突然出声道,她甚少说话,一出言连似水也是怔了怔。
“不,我定要进去看看。”似水的眼中闪过一抹固执之情,连自称的敬语亦也顾不得了,直朝着上林苑而去,身后的雪莲与月莲不由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暗暗叹口气,紧随其后。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
一转头便见一个美人模样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她面色苍白,原本清丽的脸上此时已布满了泪痕与掌印红痕,身边一个珠圆玉润的宫装女子见到她,立即走来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她话里说着请安,却也只是虚虚地半弯了弯身子,声音也并不恭敬。
似水倒也并不在意,只是走上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那宫装女子微微诧异,说道:“皇后娘娘千金贵体,万不可如此对待这样一个贱妃!”
她身为宫女,按说来即使再低贱的宫妃也是她的主子,可是此时她竟然如此称呼余美人,可见德贵妃的气焰已嚣张到何地步了。连一旁的雪莲与月莲亦也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
那余美人在她的搀扶下有些受宠若惊,却似乎已受了重伤,并无力站立起来。
她只是迷茫地看着似水,便昏死在了她的怀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哪,来人哪!”似水也慌了起来,立即喊道,“快宣太医给她看看,快啊!”
只见一旁一个丫鬟打扮的宫女满脸泪痕地跪下在她身边磕头道:“娘娘,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家娘娘吧。她并没有说过德贵妃娘娘一句坏话啊,冤枉啊……”
“我知道,你快起来,快起来。”似水身边的宫人们已将余美人与小丫鬟搀扶了起来。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已将余美人扶进了她的宫房中。
“别急,你慢慢说。”似水见她满脸泪痕,哭得已是说不出话来,立即安抚道她。
一旁的德妃宫女见情势不妙,便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偷偷飞奔了出去,朝着德贵妃的寝宫跑去。
似水踏进余美人的宫房,一个美人位分的宫妃只能分到一间小小的独立房间而已。
只见这房间装饰简朴,冷冷清清,但是到处都挂满了精致的七巧如意结。
“这些都是……”她有些惊叹地问道。
那小丫鬟点点头,带着哭腔地说道:“皇上曾夸过娘娘的如意结做的好看,于是娘娘便……”
似水点点头,却觉得有些感动。难怪天逸可以记得她,这余美人真是一个痴情女子。
不消一会,太医便被找了来,朝似水行了礼,似水便道:“不必多礼了,快替病榻上的余美人看看吧。”
太医“诺”了一声,来到塌前,看到余美人的脸色时已神色凝重了几分,再一把脉更是不停摇头。
“怎么样?”似水追问,担心地看着那病榻上苍白如纸的容颜。
“不妙啊,娘娘原本就气虚体弱,重疾缠身。再加上……”太医欲言又止,看了看似水咳了两声说道,“再加上受了十几下杖刑与掌帼,恐怕……恐怕已是回天乏术。”
“什么杖刑?”似水不解地看向众人,一旁的雪莲已是上前一步轻声道,“回娘娘,杖刑是是后宫家法之一。”
似水的眸光缓缓扫过众人,只见婢女都面面相觑,低下头去。
眼看着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了,一向性情平和的她的心中不由也浮现起了怒气。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通报:“贵妃娘娘凤驾到——”,门口传来一阵娇笑声,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只见由宫女内监簇拥而至的德贵妃一身粉红色绣制的金丝外衣,满头紫藤金簪与珠玉,众侍女紧随而入,她盛装出场,与似水一身翠色细花的清淡与素净比起来,她似乎更像个统冠后宫的皇后。众人都知道她虽然面带笑意,但却必定来者不善。
看着她,似水问道:“德贵妃,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有些凝重,这是她第一次与德贵妃的正面交锋。
那德贵妃看了眼似水,却是微笑不语,只是把玩着小指上三寸来长的银壳镶米甲,半晌方才说道:“想不到只是惩治一个小小的宫妃,便惊动了皇后娘娘。”
“惩治?”似水微微露出不满之色,“你竟然将一个病重之人如此杖刑和掌掴,她能受得住吗?好好的一条人命……”
“皇后娘娘莫非是在责怪臣妾?”德贵妃打断似水的话,笑着却又毫不客气地反击道,“臣妾不过是在执行后宫家法罢了。这诺大的后宫难道不该有人出面协理么。”
似水平时虽不擅言辞,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眸,她缓缓道:“既然是宫规,似乎也轮不到贵妃娘娘做主吧,后宫之主,是为本宫,而不是贵妃娘娘你,贵妃难道不觉得此举是对本宫之不敬么?”
她的语调虽柔和,却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威严,连德贵妃亦也是楞住了,她没有料到那个平时懦弱的似水此时竟然会显示出如此惊人的魄力。
但那只是一瞬间,德贵妃便回过了神来,她扬起眉毛,丹凤双眸气势凌人,道:“臣妾身为从一品贵妃,为皇后娘娘分忧,协理后宫本就是份内之事,何况连皇上也授予了臣妾协理后宫之权,皇后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这下,便连似水也是楞住了。德贵妃出言极为不敬,一时,皇后宫中的侍女们都有些不忿之色,似水不知道这其中竟有天逸的份,一时犹豫着也不该如何作答。
德贵妃娇笑着掩住了唇鼻,又道:“看来皇后娘娘果然是不知道了,若还有什么疑问,娘娘大可去问皇上,臣妾在此,也不奉陪了。”说着,她得意地笑着转身离开了。身后一群人簇拥着那盛大的排场,以贵妃的宫制来讲,她只能随侍至多十二个婢女与十二名太监,但是这些浩浩荡荡的人群又那里只及这些人。
似水衣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是过去那个软弱与恍然无措的女子了,就在她的眼前,一条性命无端地逝去了,而她竟如此地无能为力。
*****
乾清宫中
天逸精致优雅的脸上此时正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身着一袭云蓝外褂的他,镶金串珠的腰带与名贵的指环、更把自己俊美的外貌提升至飘然卓绝。
“是你,让德贵妃协理后宫?”她的话语中隐隐带着怒气,以对皇帝的语气来说,是乃大不敬之言。
但是天逸如漆墨般的眼睛里却没有怒意,只是唇角略弯,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微笑来,挥挥手,他让一旁的陈青退下:“皇后怒气冲冲,是来质问朕么?”
“不错!”她目光炯炯地瞪视着他。
天逸还是第一次看到似水有这样的神情,不由也觉得有些趣味。
“呵呵,给德妃协理后宫之权,是朕的授意。”
“你竟……如此纵容她!”
“纵容么。”天逸微微一笑,眸角却划过一丝凌厉的光茫,但是似水却并未发觉。
“那你可知道,余美人死了!”她颤声说道。
闻言,天逸轻轻一笑,挑眉:“余美人?”
“怎么,你不记得了?”似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蠕动了半天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天逸沉吟了半晌,终于点点头,淡淡道:“是那个朕派太医去为她诊治的一个妃子么?她怎么了?若不是你提及,朕恐怕连她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了。”
“你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对待一个……”
“什么?”他回视着她,微眯着眼,眸光中却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与凌厉。
似水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摇摇头道:“你身为天子,难道就不能对一个曾经与她有情的女子多一点关心吗?”的df
“有情?”他微挑眉,语气中仿佛是带着嘲讽,“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尚且是否能保住的皇帝,何来儿女情长?”
她一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天逸淡然地一笑,沉声道:“朕当初宠幸她们,也不过是为了蒙蔽那些朝臣的双眼罢了,让他们以为朕只是一个荒淫无度的无能昏君,惟有如此,朕才会如此安然地度过这几年,坐稳这帝位。”
她怔楞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些话让她从心中冷到脚底,浑身都有些僵住。惊骇莫名地看着他,似水出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是在利用她们?”
一阵悲凉涌上她的心头,她觉得自己的眼眶逐渐地红了起来:“你可曾注意过她们每一个人看你的眼神,为了见你一面,她们每个人都充满了期盼。我见到那个余美人已是病得快不行了,却还是痴痴地做了满屋的如意结,只因为你曾经夸过一句她的如意结编织得最美。你可知德贵妃让她……”
“我知道……”天逸的眼中闪过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淡然笑意,“我以为我的皇后跑来兴师问罪是为她自己今天所受的屈辱,谁料却是为了一个地位远远不及的宫妃。”
“再低的宫妃也是人……”她有些颤声道,退后一步,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光重新审视天逸,“你是皇上,不过是出生比她们更高贵些罢了,就因为如此,你便可以将她们如此践踏在脚下肆意凌辱么?”
“哈哈哈哈哈!”天逸突然朗声大笑起来,虽然如此,他的眸光还是定定地落在似水的身上,“这世上哪一个人,不曾被他人践踏在脚下凌辱过?”
即使是他,一个看似尊贵无比的皇帝、天子,不照样被他的朝臣们践踏着凌辱了这么多年。
“你身为皇帝,坐拥天下,早已应有尽有!”她注视着他。
“不错,我是皇帝,坐拥天下,应有尽有。”他收敛起了笑容,直直地注视着她,那对如鹰隼般凌厉的眸子,正燃烧着炙热的霸气火焰,“正因如此,我想要我的子民们能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我何尝不想做一代明君,何尝不愁社稷,忧天下。可是在那之前,我惟有牺牲身边的一切去获得我可以去做这些事的能力。”
他不再以“朕”自称,而是以“我”自称,似水在那瞬间似乎体会到了什么。
“谋天下者,首先要谋天下百姓,以天下苍生为念,儿女之情,兄弟之情,只能抛诸脑后,否则,朕将来便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俊美精致的脸上不再带有那抹温和平和的笑容,而是清冷高贵、霸气威严的神情。似水突然明白,原来那抹笑容只是他的面具,他的假象。
即使是匍匐于人前他却仍永不会失去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之质。
他看向似水,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冷丽,却又隐隐的有一丝温柔之情流泻而出:“这天下事,你不懂,也不必懂。你只需要安心地住在这里,做你的皇后,朕要你做的,只是如此。”
说着,他转身离开,桀骜的气息在他年轻的身影中静静流淌着。
而她望着他的背影,眸中渐渐地涌上一丝哀伤和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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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修改……汗……
大家觉得慕容没出现,汗汗,我不告诉你们^^
其实。。。。。。。
还有,我前面没说清楚,皇帝大人是份量比较重的男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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