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一身血污,狼狈不堪地倒在了一座竹林之外。
漆黑的初夏夜晚,连夜风中亦也带着微微的香甜味道。
他勉力睁开眼,正对上满天的繁星,在这片仿似触手可及的闪耀中,他无奈地苦笑。
十年的磨难与锻炼,他终成为人中之龙,却在回城之际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名正言顺的云城少主却成为了如今的丧家之犬,费尽千辛万苦逃离险境,却已是一身重伤,奄奄一息。
浑身上下,竟连举起手臂的力量亦也没有,更勿论未来如何报仇血恨,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慢慢地磕上眼,无边的黑夜排山倒海般地侵袭过来,疲倦慢慢涌上心头,一时间,他有些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只是潜意识中的不甘仿佛是一只在嘶叫呐喊的野兽,令他在最后的关头骤然地张开了锐利的双眸。
一只温柔的手正抵在他的额间,微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到了他的周身。
他一惊抬眸,却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清眸。
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美似冰雪的少女,嫣红小巧的嘴唇衬得愈发肤白若瓷,细致柔滑。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幂幂中的错觉。
——幸好你还活着。——
然而那柔和的声音却将他从恍惚中的神智打断,仿如环玉相叩,听着如此悦耳。
——我……没事——
他冷硬地道,试图带回一些自尊。他虽是个年轻的少年,却仍有着独属于西域少主的自负与冷傲,在一个女子面前,他不想,更不愿示弱。
少女微微抿唇,如玉的容颜上带着心疼与担忧。
——你别动,我去喊人,你流了好多血,一定要快点医治。——
——不必了——
他冷冷地回道,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支撑起自己的身躯,却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倾身倒下,她慌忙伸手搀扶,他依势便躺在了她的怀中,她的气力不足,连带着他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她仍没有放开手,而是将他紧紧地保护在怀中。
沁人的少女幽香袭来,他怔楞地看着自己被一个少女紧紧地抱在怀中,她几乎忘记了羞涩,而只一心担忧着他的伤势。
——你的伤好重。——
——千万别动,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他试图拒绝,却又在瞬间陷入了无边无际黑暗中。
昏迷前的一霎,他依稀仿佛感觉到一丝心安,与安定。
——你等我。——
——你等我。——
——你等我。——
我会等你,但若我离开了,你会等我么?
西域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说的正是西域边塞的玉门关。若说关内是欣欣繁荣的中原之地,那么关外便是一片泉水碧绿之所,草原悠悠,人声马嘶,胡杨挺拔,小城林立却又不失繁华,带着独有的干净利落的美丽。
玉门关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绿洲,却是与中原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远处的褐色峡谷经雨雕风刻而成,远远望去,似是带着那种孤独无助、茕茕孑立之感,让人依稀有不寒而栗之感。
而再往北上,便近西域天山,这里有着如画的天池,清澈的雪水,无垠的大漠,神秘莫测的塞外古城——云城,而周边盘旋的塞外各族各城,早已纷纷归属云城统辖,西域一统之后,云城在新主的手中愈加强大起来,辽阔的西北草原,如今已尽皆属于一人所有:西域的主人,玉面修罗——夜无尘。
传闻中,他美得邪恶,却也心狠手辣,犹如地狱修罗般手段残忍,他最精通的乃是易容与幻术,
曾与五年内清除了所有试图颠覆云城的谋叛份子,并将云城不断壮大强盛,使之短短时日收复塞外众部族,使得整个西域皆尽属于他旗下,显示出了他惊人的魄力与手腕。
时光流逝,昔日狼狈地倒在竹林外的少年早已成为一代枭雄,叱侘天下,然而记忆中的容颜,却并未曾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漠。
城上,众人跪拜中,他身着玄墨底色、金银丝线刺绣麒麟的云锦宽袍,美极的面容上无一丝表情地注视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众人,幽深的双眼似在发散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妖魅气息,微风中,他的长衫微微拂动,虽不是鬼神,却**比鬼神更惑人的气息。
“殿下是在此处欣赏美景么?”一身火红的戎装,配上爽利美艳的脸庞,吐蕃的公主——华鸯,出现在他的身后。的6c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夜无尘的脸色阴郁而冷漠。
华鸯却也不已为意,笑道:“殿下如此神情,莫非又是在思念着某位远方的佳人?”
“不错!”他终于出声,回答得干净利落。
华鸯垂眸,看似恭敬:“殿下可知,中原有句话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辈子除了她,我绝不会再要任何女人!”
他的神情认真得可怕,眼中流露的阴沉也坚决得令人不安。
“若他真与殿下一心,此时只怕早已身在西域,又何需殿下如此大费周折,苦苦等待。”
夜无尘终于转身,向着低着头的华鸯定定道:“不管她如何想,我的决定始终一样。”
凝视着夜无尘的深眸,华鸯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殿下如今已广有天下,又何必痴缠于一段陈年旧事,身为西域之主,何愁没有美人在侧?”
“若我并非西域之主,云城的主人,你说是否还会有这么多女子为我趋之若骛?”他冷笑,冷笑中带着不屑与通透的锐利。
华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夜无尘大笑一声,负手离开。
天下间,有几个女子可以做到,不在乎身份地位,不在乎尊贵权势?
——小姐,只为了救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就倾尽家财,老爷和夫人若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哪。——
——福伯,他如此重伤,我若见死不救,岂能心安?——
——小姐你如此善良,只怕引狼入室。你看他一身破烂与血污,若非遭人寻仇,便是一文不名的江湖流寇,将来也别指望他能知恩图报了。——
——福伯,救人怎能只为回报。——
——唉,小姐,如今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你一个女子就这么点家财指望着南下找到亲人,将来嫁一方小富之家,过些安定的日子,如今散尽的家财,可都是老爷夫人为你留下的嫁妆,可怎么好啊。——
——福伯,你不必为我担心,如梦从未想过未来定要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只要是真心待我的有缘人,即使生活平淡些困苦些,若能安稳一世,也算是莫大的福气了。——
——只是可惜了小姐你这般容貌和才情了。——
——福伯你说笑了,以色事人,又岂能长久?再美的容颜,亦也有年华老去的一日,如梦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淡安稳,亦也能活得心平气和。——
床上的他眉头微动了动,却仍未完全清醒,只是字字句句,言犹入耳。
那清越灵秀的声音,与时时刻刻萦绕在他周身的淡香,成为他重伤之时,意识中唯一的慰籍。
无论是多么浑浑噩噩的时刻,那双温柔的手总是时不时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为他替换伤药,喂着他一口口地吞下清粥。
沉重的病势在悉心的照顾下日渐好转,而他的心也开始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他从未在少女面前提过自己的身份,少女也从来不问,而面对着她身边老仆不屑的白眼,他亦也从不在乎,冷漠视之。
典雅清秀的楼阁内,风轻悠悠地拂过,他渐渐地康复,却从不多说一句话。
少女仍旧日复一日地喂着他喝粥服药洗伤,他亦也从不拒绝,更不说一句谢谢,只是那深邃如星的眸子总是在她低头轻轻吹粥的时候紧紧地凝视着她。注视着她无半点脂粉修饰,却洁净到了极致,清澈如山间流泉的容颜。
他要记住这个容颜,深深地刻画在心底,然后,有朝一日,重新回到这里,找到她,带她过胜过她所期盼的千万倍的生活。
这是他夜无尘在心底的一个承诺,心底的承诺,远胜过口头任何华丽的言语……
轻风依旧穿越过碧绿的竹林。
他迎风站在楼阁下,深沉地注视着竹楼内。
——这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小姐你日以继夜地悉心照顾,又为他倾家荡产,他竟半句谢谢也没有,便销声匿迹,就此跑了。——
——福伯,这是好事,可见他已痊愈,方能来去自如。——
——唉,小姐,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呵呵。——
夜风中,他的深眸中隐隐生出晶滢光华,如一朵朵随风飘散开来的缨粟花。
转身离开,他的身影透着冷傲,却已不再孤寂。
等着我,有一天,我会回来……
然后,给你想要的生活……远甚于千万倍的幸福……
等我……
等我……
*****
天色仍是惨淡的白色,迷茫的白雾围绕在边境塞外的古城中。
两个粗壮的兵将打着呵欠在城楼上,睡眼惺松地强打着精神。
这里是远离京城,偏近西域的边关,平时里来去的人并不多,但是值夜守城还是必须有人去做,也因此,他们都有些意兴阑珊。
“嘿,他来了!”其中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汉子瞥向城下,突然精神振奋起来,捅了捅一旁的兵士,随即朝城下挥了挥手,“刘兄弟,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城下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至多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脸稚气,透着憨厚和纯真,他举着灯笼朝着城门上笑道:“雾大了点,差点识不清路了。”
他说着,沿着城墙的阶梯,走到两人身边,从怀里取出了三壶酒和一碟牛肉,笑道:“那掌柜的门都快被我敲破了,抱怨我半夜都不给他个安生觉睡,这不,好容易,才给两位大哥买来了。”
“辛苦你了,刘兄弟,让你专程跑这么一趟腿。”三人围着圈坐下,爽朗地笑着喝起了酒。
“刘兄弟,说起来你年纪轻轻的,就被派到这么边远的小城来做守将,还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没人肯来,军中也不会派你这么一个半大的娃。在这里,别说姑娘了,除了来去边关的商人们,就是漫天黄沙,真是无趣啊。”
年青人苦笑一声,咽了口烈酒,道:“自从家中母亲去世之后,我在这世上也算是截然一身,孤苦无依了,好不容易找了份差事做,也总不至于行乞街头,像当初那般仰人鼻息,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哦?兄弟哪里人?”
“杭州。”
“杭州可是好地方啊,地灵人杰,江南水乡啊。”
“哪里,我不过就是一介布衣平民,当初老母病重在床,家中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何谈请大夫治病?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日虚弱过一日,真正是束手无策。”
“唉,世道如此,笑贫不笑倡,这年头,人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啊。”众人喈叹起来。
年青人眸光一闪,似是心有所触,遂道:“话虽如此,我却还是遇到了好心人,那年在药铺掌柜门前苦苦哀求赊药救我母亲之时,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姑娘和公子,当真是天人一般,不但替我买了药,还暗地里塞了好些银子给我。”
“哦?当真还有如此热心之人?”另两人眼中皆含着惊奇与赞叹。
“呵呵。”年轻人又喝了口酒下肚,笑道,“只可惜天地茫茫,安葬了母亲之后,我再未有机会见到这两位恩人,但是我的心中,却是一时半刻也不敢忘记此等大恩大德,若是有朝一日再让我遇见他们,点滴之恩,必定涌泉以报。”
众人皆点头称是。
谈话间,突然听到清晨的寂静中传来马蹄的声响,众人都有些疑惑,不由朝城门上探出头去。
远远的,只见一队商贾模样的队伍正顺着城内大道而来,领头的是一辆马车,驾车是一位小哥模样的人,马车后是三车货物,以及一些陪同押送的仆人。队伍不大,像是个小商队,只是这么大清早就赶着出城,实在少见。
转眼间,马车已来到城门下,赶车的小哥一声吆喝,僵绳一拉,两匹高头大马便乖乖地停了步,众人不由心中赞叹,看那小哥的模样,唇红齿白,身形削瘦,却看不出还有此等力气。
正思量间,那小哥已仰头朝着城门上喊了句:“两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开个城门?”
三人随即放下了酒壶,走下了城门,其中一人说道:“这么大清早要出城可是少见哪。”
小哥倒也不急不徐,只是淡道:“还不是我家主人吩咐的,这批货物赶着要送去关外,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些什么?”
听语气,倒像是抱怨。
兵将哈哈一笑,有了感同身受的意味:“可不是,大清早的,我们也是没得休息,只不过最近上头查得严,凡是要出关的,一律严加审查,所以你这马车和后面的货物,我们都得看看,例行公事而已,你不介意吧。”
“请便!”小哥面无表情,一跃下马,随即走近马车旁边,对着内里的人,说道:“公子,人家是照章办事,要查验一下货物和马车,烦请公子出来一下。”
马车内沉默了半晌,随即传出一道清碎温和,宛如天籁般的男声:“理当如此,玉儿,你把帘子掀起来,让几位官爷查验一番吧。”
“是!”行玉依言,将马车帘子卷了起来。
方才一闻,众人已觉得那声音气度不凡,悦耳沉稳,边关小城,都是些终年见马比见人多的兵将们,此时见帘子掀了起来,不自觉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马车门内看。

车里很宽敞,装饰虽不尽豪华,却也彰显了主人的财富,雪白的软垫上,坐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庸懒地半侧着身,姿态风雅,俊美无匹的脸上因着这随性的姿势而展露无限风情,乌黑的长发用白亮色的水晶钗挽了少许,剩下的都散在脑后在随风飞扬起来,更显得眉目如梦,深眸夺魄。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惊艳中又流露出少许的迷惑。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雅致清艳到摄魂夺魄,实在令人转不开视线。
只是惊讶过后,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怀中还躺着一个女子。
一身用银线花绣成淡色锦缎华服,衬着凝脂的肌肤更是雪白,柳叶弯眉似月,薄唇杏红,两腮胭脂色,亦也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此时她正躺在俊美男子的怀中,微侧着脸蛋看不清神情,却依旧可见那男子环绕在她纤腰的手正轻轻摩挲着她及腰的青丝,男子见众人凝视着他们,眼梢微微一挑,本应淡若如尘的笑容愈加散发出几许冶艳不拘的意味。
这是什么状况?似是一个富家的风流公子带着小妾轻松上路,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两个兵将都有些疑惑,互相窃窃私语起来:“最近上头发告示说要严查,听说皇上要抓私自出京的静甄王爷,你说这公子爷长相如此不凡,会不会……”
而那兵将打扮的年青人则在看到女子的容颜后,陷入了深思。
“我看不像,若真是皇上要抓的人,怎会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干脆易个容,换个装,岂非更简单了事?”
“说的也是。”后者点头,目光中却还是充斥着少许的狐疑。
“两位大哥,照我看,这公子应该不是上头要的人。”憨厚的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苏兄弟有什么见解?”
少年一脸纯真,认真道:“小苏虽然没经历过什么事,也是初来此处,没两位守城大哥经历多,不过小苏听说,上头要抓的那位王爷据说不好女色,而且武功高强,若是他想从此过城,只需凭仗一身武艺,便可轻松而过了。而眼前的这位公子,分明就是个普通富家风流子弟。”
“是啊!”两人点头,只是其中一人尚有疑惑,不由出声道,“不过他长相如此俊美,恐怕还是得谨慎为上啊。”
少年憨直地笑了,说道:“这不算得什么,小苏自小在江南杭州长大,那里的男子各个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若真是皇上家要抓的人,他只会把容貌故意装丑吧,天生平凡的要装美实为不易,但若要扮丑不过是小菜一蝶而已。”
这下两人再无疑惑,纷纷夸他年纪轻轻,倒也见识不凡。
于是再上前到了那几车货物旁,细细查验了一番,并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便放了行。
行玉倒也不慌不忙,放下了帘子道了声别,便又吆喝一声,驾着马车驶出了城门。
似水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冰雁道:“看来庄主说的没错,越是反其人之道,则越不容易遭人怀疑。”
在前面驾车行玉则忍不住冷哼一声:“照我看,他是好事之徒,明明趁着夜色,偷偷凭着武艺出城便可了,非要如此大费周折,三两个守城小将,也值得你如此,什么天下第一高手,真是可笑。”
冰雁淡然一笑,道:“这里是玉门关,关外便是大漠,若无充足的水粮与引路的人,我们终究还是到不了西域。那些货物表面上是贩卖商人的伪装,实则也给我们准备了足够的水源与干粮,否则即使天下第一高手,也终究敌不过茫茫大漠与戈壁沙滩,何况我也不想为难这些守城的可怜将领。”
他话一出,似水登时心中充满佩服之情,难怪他让行玉重金聘请来了些当地的游牧之人作为押送货物的下人,这些人不单可以作为运送货物的幌子,更因熟悉地形,更可以顺利地带他们到达西域。
而正驾着车的行玉,虽嘴上不服,心中还是对冰雁的深谋远虑由然的佩服,远方的天际,星光暗淡下来,琉璃般明亮的澄光开始照耀在众人的身上,带着他们一路更向北而去。
而关内的城楼上,年轻的少年望着远去马车,心中不由低叹一声。
原来天地茫茫,却仍冥冥中有着无形的手,将曾经的恩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却仍认出了马车内的女子正是当日在药铺前见义勇为,仗义相助的恩人。
今日一见,只怕她也不会记得他是谁,只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恩人。
虽然力量微薄,但他仍然会努力地报答她当日的恩情,并在心底默默地遥祝她一路平安。
*****
西域的风貌与京城似乎相差并不太多。同样喧闹的街市,熙来攘往的人群,只不过房屋构筑与风土人情以及路上男女的穿着服饰,终究还是与中原有些差别。
“我们到哪了?”似水透过车窗,好奇地看着周边的景色。
“西域某座不知名的小城罢了。”仍在驾车的行玉脸不红气不喘地答道,虽然已行驶了一日一夜,但他的脸上也丝毫未露疲色,不过这同样也是冰雁交代他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累了吧,整日闷在车内对身子不好,下车走走,也可找个干净地方吃些热的食物。”冰雁温和道,淡若如尘的笑容中带着绝世倾城的气质与了然,似水对塞外西域的好奇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取过一件月白锦色披肩轻柔地覆在她的身上,掀起小帽更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这里是边塞,偶有风沙,你又是这般容貌,还是小心为好。”
似水这才发现原来这大半日的,她始终都斜倚在冰雁的怀中,也许是太舒适了,她竟然美美地睡了一觉,而冰雁的胳膊只怕早该被她睡得血脉不畅了吧,只是看他灵巧的动作,却又仿佛丝毫未受影响。
只是遮面一说,她有些不敢苟同。
“若我的容貌不能流露在外,那你岂非更危险?”她脱口而出。
冰雁楞了一下,灿亮清澈的眸子随即绽开笑意,美人笑靥如花,万物尽失颜色。
“你是在担心我吗?”
“恩,庄主你如此出色,连我都时常会看呆,何况是他人呢,所以……”
他无声微笑,手指幽幽地划过她的发际:“以后也许你会慢慢明白,拥有美貌未必是件幸事,无论男女皆同。”
似水疑惑地看着他,一瞬间,只觉得那令人眩目的深眸中有着一个令人无法触及的深处。
但那只是一霎,他便又回过神来,笑得清雅绝俗:“来吧,我带你四处走走。”
白腻如凝脂的和田玉杯盛着乳色的温**被他端起放到似水眼前
“这是什么?”似水好奇地问道。
“喝一口便告诉你。”他清美的眸中泛着狡慧的光芒。
于是似水第一次发现到原来犹如天人一般沉静的冰雁竟也可以有如此灵动的一面。
浅尝了一口,顿时感觉唇齿留香,**无限余味,甜中不腻,温滑爽口。
“好喝。”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赞道。
“呵呵,这是加了奶的温蜜水,饭前暖胃最是合适。西域这里多的是生猛的羊肉与牛肉,怕你吃不惯,所以预先准备了这些。以后饭前,都需先一杯。”他平淡如常地说道,仿佛已是她的管家。
这些方面,她尚未想到,他却已是思虑周全了。
“庄主你曾来过西域?”似水不禁问道。
“没有!”他浅笑,“只是宫中经常会有各国使节与进贡,所以一些他国的风土人情与食物倒也略知一二。”
他虽只着素色锦袍,却依旧面如冠玉摄人心魄,清澈娴静如月夜般灿烂的深眸更美得令人窒息,俊朗不凡的气质中又隐带着几分苍茫锋睿的气息,一时间,引来路人纷纷侧目,西域小城不比中原,路边吆喝的小贩居多,即使是一家颇有名气的仿似酒楼般的商铺,也是往往在露天之处搭棚置桌,三五个身着别致服装的男子与姑娘们坐在一起,爽朗地谈笑风生乃是常事。也因此,似水与冰雁霎时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所过之处,无不引起众人的驻足与火辣辣的注视,塞外的女子多是风情万种,爽朗大方,一路行来,早已有不少人对他暗送秋波,更有甚者直接上前自报家门,而更多的人则直接地怀疑起了他的性别,亦也有男子大方上前,审视他是否为女扮男装。
不过这些皆因为行玉的存在而显得简单了不少,但凡有人多看了几眼,多问了几句,他便黑口黑面训斥而去,倒省去了他们不少的气力。
而冰雁则始终目不斜视,对于周身的目光与注视显示得一派沉静与平淡,神情波澜不惊,唯留那种早已习以为常的冷漠环绕在他周身,一如他优雅清冷的容貌
倒是行玉,在若干次挺身而出之后终于抱怨道:“明知自己的容貌过于招摇,还故意显露人前,哼。”
似水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冰雁,却见后者扬起优美的唇角,并不作声。
但她心中已依稀明白,冰雁的每个所做所为,都必然有其背后的深意。
三人围坐在桌前,悠闲地品尝着这方独有的风味,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嘈杂声,由前方传来,人头攒动中,似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冰雁看向正忙前忙后张罗的伙计,却见他虽然也感受到了这阵骚乱,却并不在意,显然是胸有成竹,于是不由曼声问道:“请问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告知一二?”
那伙计还是个年轻小伙,被如此俊美的男子一问,不由面色腼腆,说道:“那是奴隶贩子在卖苦力,每日都有,不足为奇。”
“贩奴?”似水不由皱眉,从她的神情冰雁也知道她想些什么,而行玉更是一脸好奇,跃跃欲试的表情,于是冰雁起身,淡然一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台上是数十个手脚带镣,面如死灰的奴隶们,台下是左挑右拣,商量价钱的人们。
一片喧哗,只因人人都对此习以为常,而似水与行玉却是看得心中做呕,他们毕竟都是有良知的人,只觉那些贩奴买奴之人简直将人作为牲口般对待。
“下一个,带上来。”随着一声大喝,一个面黄肌瘦却依旧眉清目秀的少女被推推搡搡着带上了台,“五两!”有人出了价钱,那贩奴的人眼也不抬,冷笑着将她的头发提了起来,她虽衣衫滥褛,却还是被揪着露出了散乱的发丝后一张堪称美丽的面孔,那贩子道,“这样的货色你居然只开五两?不如我给你十两,你替我找两个来?”
众人见了她的面容后,立即情绪有了几分高昂,纷纷抬起了价钱。
“二十两!”
“二十五两!”
看着众人如豺狼般的模样,少女却始终面无表情,仿佛是心如死灰了一般。
行玉却是看不下去了,突然一记轻压,他发现身后的冰雁抬手,压下了他正欲上前的身子。
于是不由冷下脸道:“你做什么?”
“是想英雄救美?”冰雁笑得淡似流风。
“是个人都看不下去!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是被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掳来的。竟也在这里叫价,简直没有人性。你若想阻止我,我也不客气。”行玉气势汹汹道。
“说的好。”冰雁淡然一笑,却是以眼神暗示他看向台下围绕着的一圈膘形大汉,只见那些个人个个膀大腿粗,显然一个都可以抵上两个行玉的身形,回过头来,他看到冰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出手前,先要看清敌我力量的悬殊,这样的情形,你自觉可有胜算?”
行玉不由涨红了脸,坚定地说道:“你若不肯救,我一个人去也成,即使没有大的胜算,我书行玉也绝不做缩头乌鬼。”
冰雁但笑不语,却凝视着他半晌,静静地似乎想看看他究竟坚决到何种程度,最终,他优雅而笑:“也罢,既然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也不愿你平白被人欺负,我教你三招,只要你照我说的做,便能以一敌众,轻松制敌。”
一瞬间,行玉的眸中迸过某种奇异的灵秀光芒,于是冰雁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连似水也听不清的话。说完之后,他潇洒自如地带着似水退到人群之外,摆出了一个极其高雅淡然的微笑向他点头示意,看情形似乎已准备让他自生自灭,完全不管对方死活。
行玉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终是一仰头,朝内挤了进去。
似水却是为他担忧起来,抬头看向冰雁:“这样好吗?”
冰雁笑得优雅如莲,眸中闪过深沉:“即使是一块天然的美玉,也总须得历经千锤百炼。”
“只是你刚才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冰雁却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笑容满面地打量着似水,俊美的脸笑得一脸神秘:“你若想知道,不如也拜我为师吧。”
似水险些当真了,被吓得不轻,想也不想地道:“看庄主平日为人如此温柔,想不到却是个颇为严厉的师父呢,似水不能做你的徒弟,否则的话也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谁料冰雁竟然长叹一声,道:“你若是我的徒弟就好了,至少我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整日里可将你栓在身边。”他的话语似真似假,那笑容淡雅若莲,飘然出尘,又带着几分卓然贵气,“至于武功……”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你便已是天下无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