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传——秦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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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
我生于江南杭州,父母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经商多年,略有积财。
生长于富贵之家,若无变故,也许便可一世无忧。
五岁时,我与娘去仰天寺进香时,遇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对着我笑了笑,却复又叹了口气。
只道了句:可叹可叹,无可奈何花落去,花自漂零水自流。
我尚未通人事,却牢牢地记住了他这两句话。
六岁时,父母双亡,死于非命。谁也没有告诉尚且年幼的我,他们究竟是缘何而故,只道是遇到了江湖仇家,然而年幼的我却并不明白,一生与人为善,从不涉足江湖的爹娘何来的仇家。
灵堂前,所有过去未曾见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的亲友们哭成了一团,哭过后便开始无休止的争吵,谩骂,人人都为如何分享爹多年来所留下的财富而撕破脸皮,在灵堂上,就在爹娘的牌位前,打成了一团,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到火盆旁,小小的,无依无靠的我。
家中的财物被刮分一空,曾经的丫鬟与仆人们纷纷被辞退回乡,忠心的老管家临去前老泪纵横地拉着我的手却是不肯放。
“小姐,这往后你可怎么办啊!”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与人生的残酷。
从此后我开始了流浪,总是从一处地方被接到另一处地方,却居无定所,那些夺走爹娘本该留给我财物的表亲表叔们,看着我的目光却是厌恶而疏离的,仿佛我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与累赘。
直到十岁那年,一个自称表婶的人从我初露的容颜中看到了倪端,**裸的惊讶与谋算写在她的眼中。
“往后这孩子就跟着我吧!”
她将我带回了家,好好打理了一番,吃了几顿饱饭之后,她将我带到了一处精美的楼阁前。
人来人往,衣香鬓影,我即使再不通人事,也知道这里必定是烟花之地。
于是无论她如何好言哄骗,甚至手脚并用死拉硬扯,我抱着路边的大树,死命不愿随她而去,即使细嫩的小手已被粗糙的树干划出了道道血痕。
这情景引来路人侧目,亦也让她恼怒。
“你这个死丫头,再不听话我就在这里打死你,也省得这么闹心。”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并未作声。
也许就是那一眼,激起了她的怒火。
一个巴掌扇过来时,我感觉到右脸已开始渐渐地肿起。
“你放不放手?不放我打死你。”
嘴里咸咸的,像是有什么液体正缓慢地流下。
第二脚踹在了我的腰上,幼小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重击,一时痛得我有些头晕目眩。
我的手松了一松,她趁机顺势将我一拉,我倒在地上,昏沉沉的身体被拖出了数十米。
“住手!”朦胧中,我听到一记虽并不响却足够威严的声音。
勉力地抬起头来,我看到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大骏马,马上是一个一身黄衫的年轻少年,全身笼罩在光影中,迎着阳光,熠熠生辉。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管这闲事?”
我看着他,那是一个让任何女子都足以为之目眩神迷的美若冠玉的脸庞,路边的女子们都一个个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泛起娇红的羞涩,然而他却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径自带着视若无睹的冷漠。
我有些混混噩噩的,并未听清他其后说了些什么,却瞥到那腰间一快玲珑剔透的翠玉,上面刻着
——慕容飘雪——
*****
我被无痕山庄所收留,小姐只比我年长三岁,在路边将我带走时,我看出了她眼中满含的柔情,对那位黄衫公子,她早已沦陷了芳心,然而就如同对待其他人一般,他是冷漠而又淡然地。离去时,甚至都未朝她的脸上瞥去一眼。
我知道小姐将我收留下来,为的只是讨好那位公子,但我不在乎,这几年来,我过了太久太久颠沛流离的生活,乍然的安定已使我心满意足,第一次,我开始安然入睡。
从那日开始,我成为了无痕山庄中一名普通的丫鬟,虽然寄人篱下,却也算过的安稳。
一日复一日过去,我从小姐的眼中看到了她的痛苦与对那慕容公子的迷恋。
她时常借故去慕容山庄别苑,或是任性地在家中为他的冷漠大发脾气。
每当此时,我会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老和尚曾对我说过的话:花自飘零水自流。
后一句,应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我念的书不多,懂得亦也不多,然而十三岁那年,无意中,我却还是知道了爹娘临死的真相,原来,久未来往的二叔因吃喝嫖毒,欠下了不少巨债,向爹爹数次借银后遭到拒绝,于是恨由心声,勾结了江湖中人,将爹爹杀害,瓜分了他累积了大半世的财产扬长而去。
恶有恶报么?不,这世上的命运从不由天定。
老天无眼,这样的无耻之辈竟让他靠着爹爹的财富谋了个一官半职,发家致富,甚至还娶妻生子,步步高升,成为了有名的沧明王手下一员干将。
这样的人,竟由得他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没人知道这背后触目惊心的鲜血。
若非无痕山庄为了应付他的贪婪,而背地里查实了这些陈年旧事,我一个弱女子,只怕下得阎王地府也是不明不白,更谈不上为爹娘报仇。
知道真相的那日,我哭着遥向北方,发誓要为爹娘讨回公道,以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之躯,讨回他们所应要回的血债。
*****
“你真决定要走?”离开那日,小姐有些不忍,她知道了我的故事,亦也知道了我的决心,却仍旧有着一份数年的主仆之情。
为了助我,她篡改了我的出身,将我作为一名与无痕山庄交好的秦氏贵族的女儿,作为选秀送入宫中。那秦家本就只生得一女,根本不忍心将她送入宫中,相比之下,她是幸福的,若我仍旧可以在父母漆下长大,是否也可以得到如此的疼惜?
然而我却已无退路。
低下头,落花纷纷,旋转着,在风中飘零着,终是落入流水,打起一片片旋涡。
她叹了口气,注视着我的双眸,却说了句让我震撼的话:“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你留下不进宫么?”
我心头微微一震,不知为何,掠过了那白马上俊美飘逸的黄衫身影。
一刹时,风起云动,吹落庭院飞花无数……
“没有!”
我没有值得让我留下的人,值得思念的人。
从此后,我的名字,就叫秦裳
(二)
我从未见过新帝,只听说他尚年幼,刚行大婚,却尚无亲政之权。
然而自他十四岁开始,便有了每隔三年一次的选秀,还有外邦臣国不断晋献的美人们,也许他的后宫早已充斥着无数娇嫩的容颜,我虽作为贵族之女入宫,却还是缺乏了有力的依靠。
若是得不到帝王的垂询,也许就会被渐渐埋没,直到红颜衰老,白发苍苍,沉寂于宫中。
诺大的后宫,又何只三千佳丽,新的红颜未待旧颜衰老,便会延绵不绝地被送入宫中,而我,无一所长,又能靠着什么让皇上垂怜到我?
初入宫门时,我便遇到了刁难,几乎每一个关口都有着高高在上,等着孝敬的宫侍们,而我两袖空空,即使初入宫时小姐赠我的一些财物,也是根本入不得他们的眼睛,丢入水中连一丝涟漪也不会泛起。
这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我,却必须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
于是我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素妆打扮,在选秀结束之前,谁也不可能见到皇上,与其现在争奇斗眼,还不如收敛锋芒。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我,却仍旧避免不了明枪暗箭,时时遇到走着走着,便被人在背后突然一推,试图让我撞上岩石,容颜尽毁,或是栽赃陷害,让毫不知情的我一次次背上无妄之灾。
随着时光流逝,我愈加绝望起来,即使能得见天颜又是如何,我本不是个擅长班门弄斧,勾心斗角之人,自保尚且不能,何况要学会如何取悦圣心,琴棋书画,我一概不通,口齿亦也不伶俐,即使有着清丽脱俗,楚楚可人的容貌,然而后宫中,最不缺少的便是各种各样的美丽,看在天子眼中,不过是毫无新意的重复罢了。
画师来为我们画像那日,我亦穿得极其素净,纤尘不染的白衣,简单的芙蓉花别在耳后,夹杂在一群浓妆艳抹,盛装打扮,争妍斗丽的女子当中,我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没有孝敬,我亦也能想象自己的画像是多么的惨不忍睹,怪只怪入宫前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只要见到皇上,便有机会陈述爹娘的冤屈,却没有意料到自己毕竟太过年轻,不明白天高地厚。
当日,我是最后一个被画的秀女,亦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画馆。
离去前,我听到身后一身低唤:“秦秀女请留步。”
我回头,而我的命运,在此时此刻产生了转折。
*****
很多年后,我想起那一次的回眸,却始终参不透究竟是对,还是错。是福,还是祸。
那是宫中大总管——陈青,第一眼,我就在他的眼中看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细细端详了我许久,就在我忐忑不安之中,他终是慢慢地笑了,那笑容中有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深沉。
“秦秀女好相貌。”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很多年以后我才慢慢地体会出来
确实是好相貌,与皇后娘娘一样的弱质纤纤,一样的娇美可人,一样的眉目如画。
当夜,我以秀女之身第一次见到了年轻的皇帝,那是个俊美绝世,却仍旧单薄的少年,深幽的瞳眸,精致的面庞,明黄色绣着紫金丝的龙袍,一身皇者贵气,却带着犀利如刃的威严气度。
目光对视时,我有着惊艳,而他却沉默,若有所思的眸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他靠近我,伸手轻轻地抬起了的脸庞,无怒无喜,淡淡地道了句:“果然是个可人儿!”
自那日起,我晋升成为了后宫中的一名贵人,秦贵人,虽是小小的身居末六品的妃位,却已羡煞了一同入宫的众人的眼。新帝毕竟刚立后不久,后宫中主妃位尚只有一后两贵妃,两大贵妃皆是位高权重的朝臣之女,而皇后据说与皇上关系不睦,皇上甚少踏入皇后宫中,也因此,众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意图让这俊美的帝王能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哪怕一眼。
我不会献媚,亦也不通人情世故,很多时候甚至对他的亲近有着微微的抗拒,而这些,竟然从未触怒于他,反而让他幽深的眸中映射出越来越多令人不解的深意。
我喜爱素淡的衣饰,即使皇上赏赐的珠宝再多,亦也从不过多配带,对待下人,我也是秉承着宽容而温和的心态,只因自己曾经历过同样的人生,所以没有一点其他后宫女子身上的娇贵奢淫之气。

久而久之,皇上对我越来越宠爱,后宫中除了德贵妃,众人知道也就只有我秦贵人,最得皇上宠爱。
这是天赐良机,然而我却始终没有敢将自己的身世说出口,每次话到嘴边,就会突然想到无痕山庄,想到秦家,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便也罢了,若是连累了他们,岂非以怨报德,然而爹娘的大仇又不得不报。
于是我回回欲言又止,又回回归于沉默,而我却不知道,这些犹豫,无一不落在了年轻皇帝的眼中,只是他从不点破。
*****
很少有人见过皇后,只听闻她是将军之女,却百病缠身,长日里卧病在床。
后宫中,一直都是德贵妃一人的天下,协理宫妃,等同于真正的皇后。
她的嚣张与美艳,我都早有耳闻。
未曾见面,便早已听说了数起她如何整治宫妃与下人的手段,而据说皇上,也纵容着她如此的肆意胡为。
不久后,我便由贵人升为了从五品良媛。
初遇德贵妃时,我正在离自己宫室不远之处的湖边散步,诺大的后宫,我从不敢去得太远,只怕沾染是非,与人结怨,更怕有人说我势宠而娇。
我虽不在乎这稍纵即逝的帝王宠幸,却也害怕自己尚未为爹娘报仇,便已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懊悔一生。
然而我却没有想到,这样低调平静的生活,却仍无法阻止他人大辣辣地找上门来。
德贵妃果然生得极美,熠然生辉的双眸明灿如天上星子,一身精致华丽的美服,香气扑鼻,说话时还可窥得她眉眼间的媚惑与娇魅,这样的她若是在皇上面前,不知又该是如何一副倾倒众生的风情。
“参见德妃娘娘!”当我对她跪伏时,她始终沉默地注视着我,几乎一柱香那么久的功夫,方才对着早已腰酸腿疼却不敢妄动的我傲慢地说了句:“起来吧。”
“本宫听说你甚得皇上欢心,早想来看看妹妹。”她话说的亲热,言辞却并不那么亲热,我知道她的手段,感觉背脊有丝冷意。
意态闲闲地拨弄了两下手中的玉戒,她精致的眉眼漾出残酷的笑意:“本宫前日在这附近散步,不慎掉落了一只玉簪,那可是本宫的最爱,上好的紫金玉呢,不知妹妹可曾看见?”
我直觉这其中事有蹊跷,却还是老实地回答:“启禀娘娘,臣妾未曾留意。”
“哦?”她看向我的眸光似是一瞬间得意的锋芒闪过,“你可知私藏他人财物就如同偷窃?”
我不解,她却已厉声对一旁的宫侍们道了句:“去,到秦良媛的宫中找找。”
我一楞,却又见她回头对着我千娇百媚的一笑,道:“妹妹,姐姐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妹妹不会介意吧。”
我还犹自不知究竟有什么大祸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却已见刚入内不过一瞬的德妃宫女们已鱼贯而出,手中高举着我从未见过的名贵金簪,邀功似地大喊道:“娘娘,找到了,果然是在秦良媛的手中!”
“这是……”我尚在疑惑中,却已看到她冷笑连连。
“既然如此,妹妹,别怪姐姐狠心了,这是宫规,偷了东西的宫人无论什么位份,都要被砍去双手。”我眼一黑,几乎头晕目眩起来,眼角余光却瞥到她一闪而过的得意。
原来我终究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
将我救下的,仍是陈青,毕恭毕敬地对着德贵妃跪下,他神情自然而平和:“启秉娘娘,这簪子乃是前日里皇上连同一些珍珠首饰一同赏赐给秦良媛的,老奴亲自送到良媛的宫中,记得是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德贵妃的脸色是极难看的,捏着椅子的手用力得几乎要将把手握碎。
“谢谢陈总管救命之恩。”她走后,我几乎是要跪下,半带哽咽地发自肺腑地感谢着他。
“哎,娘娘,您这可折煞老奴了。”他扶起我来,语气却是真诚的。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从未收过我半分孝敬的总管,却总是处处偏帮我救我。
“陈总管的恩德,秦裳将来只怕不能报万分之一。”我感慨地说道,对自己的将来并不存半分的希翼,帝王的宠爱总是如朝雾,扑朔迷离,却又绝不会长久。
陈青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深深道:“娘娘将来的富贵,在这宫中,恐怕除了皇后娘娘,再无人可及。”
*****
那一日,我终于是大着胆子踏入了皇后的宫室。
我一直想来见见这个后宫中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女子,一个据说容貌如花似月,却始终卧病在床,不得圣宠的娘娘。
踏入幽寂却又清新的庭院时,我终于看到她,一个躺卧在睡塌上,于庭院的阳光下小歇的美人。
她温和地对着我笑了一笑,那一眼,我终身难忘。
她的笑容,她的眉眼,与我何其的相似。
那一刹那,我突然间明白到了什么。
请了个安,我强撑着与她闲谈了几句,她是个极其素淡温柔的女子,
告退之后,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恍然未觉,早已泪流满面。
(三)
后宫是个多事之秋,我变得愈加沉默起来,春去秋来,花落花开,由荣华至萧瑟,亦也不过是在皇上的翻手覆云之间。
我突然间变得有些了悟,这一生,我懵懂中尚未明白男女之情,对慕容公子的情丝也只停留在最初的少女思念中便来到了宫中,本以为对帝王的真心与宠爱,我看得很淡,本以为我只在乎父母的深仇大恨,本以为我看得开这春花秋月之事。却未曾想过,有一日,我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伤春悲秋之人。
——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个人?——
我想起了小姐的话,骤然间心痛起来。
有,我的心中有一个人,却是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也不该爱上的人。
德贵妃被处死之日,我并未到场,只听说皇上龙颜大怒,失控于皇后晕眩的当场。
我苦笑起来,却不知为何心中有着一丝奇异的安慰。
帝王也是个普通人,亦也该有情有爱,三千佳丽并非不入他的眼,只因他心中已有一个最重要的人。
而帝王的爱并非只是给你荣华富贵,只因那些东西,他随手可以夺去。
一个月后,我由良媛升为了四品昭仪,后宫中,除了皇后与尚在位的淑贵妃,人人见我都需下跪请安,一时间,我风头无二,秦家亦也因为我的荣宠而水涨船高,由原先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贵族晋封了新的领地。
而我的封号,已成为了——秦昭仪。
圣宠日隆的我成为了后宫与民间皆品头论足的对象。
而我知道……我并不快乐。
漫步走过御花园的小径,我拂开细细的长叶,清雅的兰花与洁白的梨花怒放着,漾着沁人的清香。
花丛深处,一个女子悠然而立,那是淑贵妃,一个并无十分容颜,却有着显赫家世的女子。
从未得到宠爱的她,也许内心深处有着与德贵妃同样的心境,这后宫的女子们,有谁敢说不是为了同一个男子黯然**,处心积虑?
注视着我,她微笑着,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其实你并非真正的秦裳,不知我有没有说错?”
我早知这一日会来临,却也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
她深深地看着我,又道:“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若是你愿意指认皇后娘娘乃是假冒的,犯有欺君之罪,我便会将你的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起来。”
微风阵阵,温柔地拂过我的周身。
我笑了,笑得轻松而自然:“诚蒙娘娘如此看得起秦裳,只是秦裳此生,从不愿为荣华富贵而做伤天害理之事,此事秦裳原本就以打算亲自与皇上谢罪,是死是活,自是听天由命,绝不强求。”
她显然有些惊愕,也许是惊愕于我的回答。
“娘娘今日之言,秦裳只作笑谈,绝不会流入他人之口,秦裳就此告退。”
我转身,没有去看她脸上的神情,更不会知道不远处另一个人,已将我们的简短的谈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德贵妃被赐死以后,丞相即告老还乡,我虽不懂政事,却也隐约有些察觉到,这是皇帝为了对付沧明王的手段,在他身边这些时日以来,我不是看不出他大志不展,心气郁积的原因。
一个本该君临天下的帝王,却处处受人要挟,事事不得轻松,他活得应比任何人都更加辛苦与郸精竭虑。
皇后仍旧是被废了,赐死宫中,然而在她死前的一夜,乾清宫烧起了熊熊大火,整个皇后的寝宫都已化为灰烬,荡然无存。
皇上依旧每隔几日便会来到我的宫中,对我的宠爱分毫未减,而我,却已决定不再隐瞒真相,我本不是秦裳,我本是想为父母报仇而来,而其他人的罪责,我都愿意一力承担,只求他心中有着几分对我的情谊,不再追究无痕山庄与秦家之责。
“朕早已知道了,从你初入宫之时!”
想不到他的回答是如此地让我大吃一惊。
“朕一直在等你开口,然而你却一直不说。”他微眯起眼,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是为了不想连累无痕山庄与秦家么?”
他的洞悉与锐利让我汗颜,我只得低头轻轻地道了句:“是!”
好半晌,没有声音,我亦也不敢抬头。
终于,一声长叹由头顶传来:“唉!你与她一样的傻啊!”
我一楞,一时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所指何人,但是恍惚间又似乎想通了什么。
“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公道!还你全家一个公道!将这天下所有该杀之人送上断头台。”他坚定地说道,声音中有着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冷酷,却是一诺千金,字字确凿。
我突然觉得眼眶湿润起来,忍住想要大哭的**,我诚心诚意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地哽咽道:“谢皇上!”
两个月后,沧明王被赐死,连同他手下众将皆被抄家灭族。
而我则被晋升为了从二品秦妃,地位仅次于淑贵妃,诺大的后宫,我几乎已可与她平起平坐,成为众人眼中最受天子宠爱之人,地位超然不可撼动。
不久,淑贵妃自请出家,从此后,后宫只余一妃。
然而,我却看得出帝王眼中的寂寞,每每只在看着我时,才会流露出他这最真实的一面。
而我,早已成为世人眼中,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种闲愁。
却不知此时的慕容公子心中在思念着谁,而我身边,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的心中,又在思念着谁?
只是我知道自己的心,却早已如落花流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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