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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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中原再睁眼看时,正对上两只清澄澄的水眸。桑椹儿这时也不恼了,慢悠悠道:“本姑娘最不爱强人所难……”骆中原心道:“那才怪了。”桑椹儿拍手道:“黑大个儿,定是你信不过我,听说安顺老店里有个娇滴滴的美人,待我把她的头割来与你作个抵押如何?”骆中原急怒道:“你……你敢!”桑椹儿道:“我师父只教过有些事不能做,可没教过什么事不敢做的。你等着,本姑娘去去就回。”骆中原心神俱颤,大声道:“臭丫头,你……回来!人家跟你无怨无仇,你下这个毒手,太歹毒了。”桑椹儿道:“谁叫你惹得我不开心,活该让你也尝尝不开心的滋味。”骆中原看她抬步要走,急忙道:“凭你打得过段老前辈么?”桑椹儿又踢了他一脚道:“我央师父去杀,总可以了吧,汉蛮子,你当本姑娘在求你不成?”
骆中原恨恨地道:“我陪你去便是了,下黄泉地府也没问题。”桑椹儿拿起架子道:“现在我还不稀罕了呢,她是你的意中人我固然要杀,比我美貌我更要杀,一定非杀她不可。”骆中原怒道:“死丫头,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桑椹儿冷哼一声道:“那你等着瞧了。”骆中原也知道现在不是执拗的时候,只好违心道:“其实周家嫂子根本不是我的什么意中人,人家已经嫁人,你不要乱讲。再说,桑小姐你其实要比她年轻貌美得多……”桑椹儿喜孜孜道:“真的么?”骆中原脸都要滴出血来,猛喘了几口气,挖空心思道:“是极是极,那个艳若桃李……那个天仙化人……”他虽然去过娼寮,却没历练过什么脂粉阵,这几句话说出来,真比要了命还辛苦。
桑椹儿嘴角含笑,盈盈道:“还算你有眼光,有见识。”
骆中原胁迫之下,只好跟着桑椹儿西行。这位大小姐乃是契丹贵裔之后,星宿海桑木使之徒,生来颐指气使惯了。不过骆中原也是威武不能屈的性子,强不过时,嘴一闭,天聋地哑,桑椹儿也真拿他没办法。两人不知道韩潮杜榭等人中途遇袭,已经分路而行,顺着永登安定一路走下来,已经抢在众人前面。行行复行行,途中两个人怄起性子来,等到了凉州时,彼此之间别说说话,便是眼神,一个左撇,一个右睨,看都不看一眼。桑椹儿挑了一家最大的客栈,叫了一桌最贵的酒席。骆中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了一点散碎银角,瞥得桑椹儿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重重哼了一声,走出店去。
在街角正好有个老头支了个摊子在买高担面皮,熟面麻酱、醋卤红油,勾得人饥火顿生。骆中原就站在摊子前,呼噜呼噜连吃了两大海碗,抹了嘴巴转回去,就见桑椹儿对着一桌佳肴,兀自生气,把朱漆筷子往桌上一摔,骂道:“这是什么猪狗食?!难吃死了。撤了撤了,给我重上!”骆中原自觉赢了一城,不由露出笑容。
冷不防一道鞭影甩了过来,骆中原早有准备,急忙后错一步,低头躲过。他现在熟能生巧,身手已是十分灵活,知道必还有两鞭殿后,随手抓过店里一个伙计,一把推了过去,拔腿就跑,跳出门外。就听里面有人呼痛,盘子碗碟叮当一阵乱响,不知是被那伙计撞倒,还是给桑椹儿一脚踢翻。骆中原得意了一阵子,终不免乐极生悲,天冷夜寒,无处投宿,只得睡在马棚里。这一晚冷风,人虽没有冻死,也几乎给吹得干了。
这样捱了七八五天,眼看着走入山丹境内,此处靠近祁连山下,骆中原得以时常猎获一些雪鸡黄羊一类的野物。他向来小心剥洗,烤好后分成两份。桑椹儿自是不客气,但吃得久了,见两人即便呕气,他往往也把鲜嫩的部分留给自己,从不短少,不免心下颇喜。她虽然心喜,但又觉好似给人轻易收买未免不值,一路上仍要故意无理取闹。但真闹得崩了,鞭子也是举起来重,落下去轻,十有**还要落空,骆中原还道自己身法日渐敏捷,心里暗自得意:“总有一天,你便打不到我。”但打不到之后,是否要做反击,却是从来没有想过。
到了甘州,桑椹儿拉着他去市集选购脚力。骆中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骆驼,一个个丈把高,脸长毛稀,甚是丑陋,而且身上一股难闻的怪味。他这厢避着走,桑椹儿一把将他推进骆驼堆里,笑嘻嘻道:“黑大个儿,这是你本家,怎么不亲热亲热?”骆中原一个踉跄没收住脚,顿时撞在一头健驼身上,那只骆驼努着巨眼转过一张丑脸过来,骆中原向后一退,就见它唇片一努,样子更为古怪。骆中原正觉得有趣,突然间一股又腥又臭的口水迎面喷得正着。
桑椹儿在旁直笑得弯下腰去,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着骆中原的衣肘,花枝乱颤。驼马贩子见骆中原面色铁青,正一边致歉,桑椹儿挣扎道:“好得……很,就……就是这只了!”骆中原把她的手摔开,将脸一抹,愤愤向前走去。心里想道:“你买了最好,待老子一刀将它砍来吃肉。”这时听得一声惨叫,后面乱了起来。然后是桑椹儿清脆的声音响起,“这马也是你能摸的么?!走开走开。”却是几个驼马贩子看见桑椹儿的黑马神骏,在那里围观。其中一人想捏捏胫骨相看,被黑马一脚踢翻在地。骆中原不禁摇头,真是人蛮马凶。
有人问道:“小姑娘,你这马卖不卖呀?”一个黑胡子的大汉冷笑道:“难道凭你也买得起么?”周围一些人不由聒噪起来,黑胡子冷笑道:“你道这是什么马,这是青海骢里的龙种,万中无一,就算你有钱买,你有这么大的命骑么!”这话一落,全场当时愕然。桑椹儿没想到还真有人识货,摸了摸自己的爱马道:“大胡子,蛮有眼光么。滚开滚开,姑娘的马任谁也不卖!”她鞭子一挥,顿时将几个人绊倒在地,清出路来。但那些买马贩马的听说有青海骢的龙驹在此,那是生平罕有的奇遇,都纷纷赶过来围观。骆桑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冲出人群。
那大黑胡子在后面微微笑着,看他们远去。
出城十数里,骆中原还一直端详那匹黑马道:“龙驹?看起来……不过是跑得快些。”桑椹儿道:“喂,你有没有读过书呀?这是青海湖海心山里才产的天马,海心山就叫龙驹岛,我的玄儿可以日行千里,不可以称做龙驹么?”骆中原确是没太读过书,闭口不言。就听得那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一路摇曳,散入风沙中。前方祁连山白雪皑皑,玉峰擎天,冰川雪岭,流彩万千。桑椹儿指着山峰道:“黑大个儿,你知道么,六月多的时候,雪莲花便会在这山峰上盛开。唉,可惜师父拦着,一直没能去采一朵。”骆中原酸溜溜道:“我没读过书,自然不知道了。”
桑椹儿没想到他也会赌气,扑哧一笑。她向那山顶遥遥望去,想着:“哈萨克的牧人们讲过,如果谁能采下一朵盛开的雪莲花送给自己的心上人,那么两个人的情意便会象这祁连山头的白雪一样,永不消融。若是我……该送给谁呢?”想起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少宗哥哥,宠溺极深的二师兄,心下迷茫,这一朵雪莲花,究竟要送给谁呢?少宗哥哥多半只会淡淡一笑,他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大概不稀罕。而二师兄呢?二师兄习武成癖,只想着成为师父那样的武林高手。他们呀,练那么高的武功掌那么大的权势,就快活了么?
桑椹儿转向骆中原问道:“喂,如果有人千辛万苦采了一朵冰山雪莲送你,你会怎么办呢?”骆中原随口道:“那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他了。”桑椹儿道:“然后呢?”骆中原道:“然后怎么了?”桑椹儿恨恨道:“是问你拿到雪莲之后呢?”骆中原道:“听说天山雪莲延年益寿,对内功休习大有好处,当然要吃了……”话还没落,驼股上挨了一鞭,那骆驼嘶叫一声,长腿放开猛地飞奔出去。骆中原猝不提防,几乎从驼背上颠了下去,嘴里臭骂着野丫头蛮老虎,打斜冲向前去。
这时突听得道旁胡杨林子里一声呼哨,前后闪出几匹快马来,将两人截住,其中一人正是集市上的黑胡子,手里握着弯刀笑道:“这位兄弟,丫头和马爷们儿接手了,你自己请了。”骆中原怒道:“想找死么!”那人哈哈一笑,看了眼同伴道:“只得送客了!”旁边的是个斜眼胡人,已挥刀冲上来,刀锋如一片飞雪,唰地拦颈斩去。骆中原缩头一躲,反手一刀,正是**刀法中云横秦岭,虽然说不上是大开大阖,也很有几分凌厉之气。
黑胡子看两人战在一起,点点头道:“点子还真有点硌口。”后面一人笑道:“这雌儿可真不赖,马尤其好,等窦大哥给和贺老大送过去,定能讨得他老人家欢喜。他老人家欢喜,咱们兄弟在陇左可就威风了。”黑胡子冷笑道:“私活也敢拿出去献宝,你当我姓窦的长了几个脑袋?马自然要送,这人么……”
桑椹儿见骆中原刀法本来不高,骑术更是一团糟,在对方快刀下屡屡遇险,禁不住看得心焦。清叱一声放马上前,鞭子已经灵蛇一般卷过去。那黑胡子听得风声有异,举刀欲格,不料鞭势在空中陡变,由肩头改打向后心。那黑胡子反应倒快,一个脱蹬坠,离鞍避开,人虽然闪过去了,但**快马哀号一声,翻到在地上。黑胡子大吃一惊,跌下马来,顿感不妙。
那胡人的刀法招招凌厉,乃为千锤百炼的杀人刀。骆中原本来拍马也不能及,幸亏一个月来给段篑里里外外锤炼,早非吴下阿蒙,**刀泼水一般使来,堪足自保。但他骑术低劣,给胡人看在眼里,就隙低攻,在腿上划了一刀,不是躲得快,一条腿已给砍下去。黑胡子此刻正在桑椹儿鞭下奔逃,后面马贼赶上,一刀向她背心劈去。骆中原百忙中仍道:“小心!”黑胡子也回过头来,弯刀脱手,直射向桑椹儿前胸。前后夹击下,就看那匹黑马高嘶一声,飞腾而起,有似一片乌云般地向黑胡子当头扑落。黑胡子大惊失色之际,就地一滚,但觉左臂剧痛,已给马踏淂断了。桑椹儿用鞭子打偏飞刀,借着这一跃之势,向胡人抡鞭打去!

三个人才发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才是女煞星,胡人根本不敢迎战,拨了马头便向林中逃逸。那黑胡子抓住后面同伴伸来的手臂,翻身上马,也一溜烟地顺向黑水河逃去。桑椹儿马快,紧跟了过去,鞭子挽了一个圈,套在马头上,将两人拉下马来。黑胡子看见她这一手纯熟已极的马索功夫,后背一凉,拜倒在地上,忙道:“姑娘,我们兄弟瞎了眼,请你恕罪则个。”桑椹儿冷笑道:“马要送人,人要怎样?”黑胡子掴了自己一记耳光道:“姑娘神仙一样的人物,小的们万不敢冒犯!”桑椹儿啪啪几鞭子将两人抽得脸上开花,将对方马缰一牵,冷哼道:“马姑娘留下了,人还不快滚!”黑胡子脸上血迹淋淋,仍笑道:“敢问姑娘仙架怎么称呼?”桑椹儿瞪了他一眼道:“凭你也配问么!”那人嘿然一笑,舔舔颊上的血渍,不再说话。桑椹儿看得厌烦,一脚踢了他一个跟头。
骆中原正在包扎腿上的伤口,看桑椹儿得意洋洋反劫了一匹快马回来,一时愣住。只觉此行事事离奇,无不古怪。那马一身栗红,也是不俗。不知是否盗米更香,桑椹儿反而舍了黑马不骑,一路上招摇过去。
君自天听他们讲到此处,轻轻哼了一声道:“祁连山黑水帮好大的胆色。你们夺的那匹马,后股上是不是烙了一个新月痕?”骆中原惊奇道:“你……你怎么知道?!”君自天道:“我为何不知。那个黑胡子乃是黑水帮里的铁板神窦得金,这厮功夫稀松,却善于逢迎钻营,哼,马带新月,居然投靠到了贺兰山的快活岭下。”骆中原道:“你猜得一点不错,等我们走到白树集时,便被一队匪人围攻,他们便自称是快活岭的好汉。”
君自天嘴角微撇:“好汉?”目中透出煞气来,笑道:“快活岭的贺兰骁号称三断刀,一切金,二断石,三可分飘羽,你们交手没有?”骆中原点点头。君自天道:“认出是星宿海中人没有?”骆中原摇摇头,只因当时形势危急,卖命拼杀,哪里记得清楚。
韩潮也是有听过贺兰山快活岭的匪首刀法不错,心想:“若是已经交起手来,贺兰骁就算知道是星宿海门下,既然引火烧身,动辄就是倾巢巨祸,也万不敢留下活口,还不如搏命一击。”君自天叹气道:“椹儿真是胡闹,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岂是好玩的。她伤在哪里?”骆中原当时没能保护好她,一直愧疚于心,嗫嚅道:“手臂上和后肩都有一道刀伤。”桑椹儿裹在狐裘里,精神已经略好一点,她拉着君自天道:“少宗哥哥,都是我不好就是了。你别凶他哟,要不是他护着我骑着玄儿冲出去,现在可就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他背后还挨了一刀,有那么长,流了好多血,差点死掉。比起来,我受的刀伤不过是擦破了皮。”
君自天看她这么回护这个愣小子,心中一动。只见她容色憔悴,但脸上笑意盈盈,看向骆中原的眼神里满含爱怜嘉许之意。当下冷笑道:“只是擦破了点皮么?那好,只要没有留下疤来,我就饶了这小子一命。”桑椹儿不依道:“少宗哥哥凶霸霸的,怎么跟师父一样?”说到这里,想到师父已逝,再也不能在他面前撒娇撒赖,不禁又要落泪。
君自天忙把话岔开道:“贺兰骁那厮的武功计谋也是不弱,你们怎么逃出来的?”桑椹儿道:“我的武功虽然不如他,但……”君自天道:“但人可比他聪明多了。”桑椹儿破涕为笑道:“那是自然。我投了一颗五行烟火弹,拉着中原策马便跑。要说跑么,他们多长两条腿也赶不上玄儿。不过他们难缠得紧,一路紧跟着,居然一直追着我们到了雪山脚下。我们索性越过雪岭,那他们可就真的跟不上了。”君自天心知冬日的祁连山冰舌林立,雪谷横陈,端是凶险万分。这个丫头凭着宝马驰骋如电,冒九死一生之险,实在是太过任性妄为。欲责不忍,只好苦笑。
秦艽刚好将一方土坯在火中烧热,用毛毡包好递了过来。桑椹儿抱在怀里,顿时觉得温暖异常,笑着道:“秦姊姊,你人真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来。”秦艽微微一笑道:“身子乏了,可别硬撑着。”桑椹儿“嗯”了一声道:“不乏不乏,谢谢秦姊姊关心。”她瞋了骆中原一眼道,“该换我来讲了。你那时一晕死过去什么都不晓得可是省心,害得我急得要命。伸手在你背上一摸,大片都是鲜血。我强着玄儿越过雪岭,有好几次险些陷进冰缝里,那冰堑藏在雪下,每条至少三四丈宽,几百射深,不是玄儿聪明,你呀梦中都不知死了几百次了。那批恶贼先前还跟着,后来一个人惨叫一声连人带马都掉进冰堑里,声音一直不断,就在雪岭里回荡着。我心怦怦乱跳,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但恶贼们害怕,也不敢再向前追了。我和玄儿在雪里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山洞栖身。又冷又饿,心里又怕,黑大个儿你全身冰凉,我只当你已经死了呢。当时吓得我哭了出来。如果不是我强着你跟来,也不会落得这个样子。”
桑椹儿对君自天依恋甚深,大难之后,自然恨不得把一切倒出来,倾诉一番,连哭带笑道:“不过还好没死。这家伙一昏迷就是四五天,哼,在梦里还没忘了骂我蛮丫头,听他能说话,我心里欢喜的要死,听他居然在骂我,恨得我真想再捅他一刀。”其实他在昏迷中说的是“蛮丫头,快逃,快逃”,眼看伤重不救,下意识里还关切着她,害得桑椹儿偷偷哭了好几回。骆中原听了心里也乱七八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酸酸的噎得喉咙痛,但又泛起一丝甜滋滋的感觉,心想:“她虽然嘴上凶,但也着实关心我。那几日昼夜不分地照顾,真是辛苦她了。不是如此,也不会害她生病。”桑椹儿看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有点恼羞成怒,做势欲踢,道:“你笑什么,骂了我很开心么?!害得人家……哼!”骆中原忙敛目谨容道:“没有没有。”
这里除了摩柯,韩潮秦艽等人虽然年轻,但都精于世故,早把他们两人之间这情涩忸怩的情怀洞若烛火,心里均感好笑。韩潮见君自天面带不悦,心想这傻小子必然无福见容于星宿海,只怕佳人垂青多半演成杀身之祸。秦艽想的却是:“强逼勒索也罢,既然我都成了人家半个师父,玉成两人的好事总比真的教会骆中原水云十四操容易得多吧。”
这时乌拉热好了锅盔肉干,打了几碗酥油茶。秦艽心细,嘱咐煮了一锅发菜汤,香馥馥端上一碗来。桑椹儿滞食已久,一哭一闹,略觉得宽裕,一口一口将浓汤全都喝了下去,脸上也隐隐有了血色。这一吃饱,眼皮子支不住,慢慢睡去。骆中原便顺手替她掖妥脚下的皮裘,这时突然抬头撞上君自天深沉的目光,不由一愣。君自天也不知道是喜是怒,只撇了唇角一笑,却是毫无笑意。骆中原心想自己问心无愧,怕他何来?梗着脖子直视过去。这一来,君自天倒真苦笑起来,自语道:“唉,这老天爷行事,不能以人意度之,真古怪离奇。”
说当时两个人困在洞**中,一连十几天。骆中原背上的伤慢慢收口,过了几日,终于可以下地行走。桑椹儿自幼长居星宿海青藏一带,打猎烹调的手段可要比他好上太多,苦于没有盆碗,居然让她搬了一块一两百斤,风蚀下凹的石头进来。煮肉为食,剥皮为裘,这一番艰苦后,两个人情意渐长。一个天真未琢,一个质朴直率,**居猎食,倒也不避嫌疑。等骆中原身体见好,桑椹儿便唤了玄儿过来,两人一骑,顺着南岭西行,出了雪山戈壁,不久便到讨赖河岸边。因为两人一身狼狈,托辞路遇强盗,在当地牧民家买换了衣饰。关外的牧人热情好客,怜惜病人弱女,一直把他们送至肃州郡。
秦艽掐指算了算,双方的行程一前一后,恰好错开。她心中一动,问道:“你是在金泉旁的钵水寺里遇到令师的么?”骆中原张大了嘴,却摇了摇头道:“是在安西县西南的榆林河畔。不过……,他老人家临终前吩咐,要我把两套曲谱赠给钵水寺的一个寒叶和尚。”秦艽微感一阵寒意。琴犹在,已是弦断不堪听。韩潮更关心的是此行的安危,忍不住问道:“骆兄,你可以知道是谁下的毒手?”骆中原面上颇有迟疑之色,他看着秦艽道:“师父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秦艽嗯了一声,正欲问询,就见骆中原在沙土上写了一行字。这三个字只有秦艽和韩潮收在眼里,赫然是“燕南王”。骆中原提足将字抹去,继续道:“那时师父喃喃自语,不停地说‘是他’‘不,不是他’,‘难道如此,不不,怎会如此?’……”秦艽韩潮两个人听得如坠云雾中,茫然不解。韩潮道:“骆兄勿急,慢慢道来。”
君自天暗中看着骆中原肘臂屈伸默下了笔数,阖上眼睛无声笑道:“燕南王,嘿,也借尸还魂了么。”朦胧中桑椹儿低喃道:“黑大个儿,你的手……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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