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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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中原道:“我们从肃州启程后,沿途上看见桑儿师父留下的表记,一直追到榆林城。那地方荒凉得紧,河道两边峡谷夹立,都是黑黢黢的大树林。表记后来也找不到了,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突然听得有断断续续的琴声,溯着水道寻过去,没想到居然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山坡上抚琴。师父见到我也很是惊喜,笑道:‘桑老怪你有甚么好得意的,呵呵,还是我的徒弟先赶了来,段某这几根老骨头,不承你的情也不会埋在无定河边。呵呵,妙极,妙极。‘我这才发现师父身边还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看来僵死多时。桑儿蓦然大叫一声扑上去,拊尸恸哭,原来那人竟是桑木公。”
“桑儿恸哭一阵子,跃起来大叫:‘还我师父命来!’我正想拦她,突然听见一个极细极低的声音道:‘傻丫头,我还没死呢,急什么?’原来桑前辈是闭过气去,却还没有死。我给唬了一大跳。师父说:‘就算没死,也不远了。桑老怪,咱们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给人捡个大便宜,嘿嘿,臊也臊死了。’桑前辈冷冷道:‘要不是你跟我一路纠缠,老夫哪有那么容易落入毂中?’师父道:‘你桑老怪不成材,教出的子弟硬拐了我的徒弟去,不向你还向谁讨来?’”骆中原说到这里禁不住难过,“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他老人家。”
他清清嗓子继续道:“师父跟桑老前辈一路比拼,结果中途遭人偷袭得手,将两人都打得重伤。桑前辈伤势较重,第二天一早,就真的去了。师父拍手笑道恶鬼凶神到底也难逃此劫,后来吐了一大口鲜血,也晕倒在地,桑儿伤心过度,又一直昏昏沉沉。我这里慌了手脚,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师父又慢慢醒转过来。他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也不敢去扰。师父坐在地上思索良久,然后写下这三个字叫我书给你看,一并传话给你,说是什么‘同是灞水桥边听琴人,问一问甘六年前的旧事。’”
按照江湖规矩,似这般的讳人隐语,韩潮自然不便相问。秦艽却皱起眉。灞水桥边听琴人,这又与流红僧有何相关呢?再说二十六年前,那时她可还没生出来呢。况且也未听福伯提过当年武林中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秦艽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问道:“段老前辈还说了些什么?”骆中原吞吞吐吐道:“然后……然后就是请秦姑娘你代师传艺的事情了。”他当时正式拜在段篑门下,固然有几分是临终受命,迫于形势,但心中感激敬慕之情,诚挚无二。段篑那一双利眼,看透人情世故,水云十四操的剑法虽然精绝,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昔日在兰州府他见周晚资质甚佳,也曾指点一二,对于骆中原这个小子么,还真不敢寄以厚望。但眼看这傻小子情丝缠身却不自知,不由替他暗暗挂心,经他这么一安排,骆中原立刻成了水云剑法的嫡系传人,天外天大泽谷的旁干弟子,天下武林各派,哪一个敢瞧他不起?真是要配桑老怪的徒弟,自然一点不高攀。
骆中原当时只觉得他笑意古怪,哪知还有如此深意。
秦艽沉吟良久,突然问道:“段老前辈是为内家掌力所伤么?”骆中原摇摇头道:“师父嘱咐我,要将他的尸体即刻焚化,然后带回江南,撒在采石矶的江水里。我奉了他老人家的遗命,不敢随便查看。”秦艽曾听外祖提过,段篑文武双全,本来是南唐晚年进士,因为后主昏庸,重美色而轻英雄,才弃冠出游。临终之际,旧国故土,毕竟还是不能忘怀。
君自天淡淡道:“那姓段的死的时候,是不是四肢散软如棉?”骆中原恍若被重重一击,大声道:“没错,你……你怎么知道?!”他神色之中有掩藏不住的惊骇之意。君自天懒得理他,不紧不慢道:“燕南王庄效天的八卦游龙掌据说是当年武林七大秘技之一,这一套掌法刚极柔至,人若龙行,掌似和风,但最厉害的是他掌中所带的三焦寸劲,一掌击实,直攻人体内的任督二脉,死者往往临终前还要受筋断骨酥的散功之苦。本身内力修为越是精深,反扑越巨。”韩潮动容道:“少宗果然博问强记。这八卦游龙掌随着燕南王隐匿多年已经绝迹江湖,难道说真的是他么?如果不是燕南王本人出手,天下还有谁能凭一己之力力折当世两位高手?”
君自天哼了一声道:“那可不见得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韩潮向秦艽笑道:“是了,我竟然忘了天外天,不过天外乃是神仙中人,骑鲸驾羽,这江湖上的风浪再大,也不免及峰而止。”君子天道:“韩公子年少英俊,师承名门,稍稍用些心力,说不定也是神仙中人。”他那双眼睛乜斜着,脸上似笑不笑的神情十分可恶,“只怕这神仙院落太寂寞,终不及煊赫江湖吧。”韩潮知道他词锋刻薄,多辨无益,言归正题:“少宗对燕南王……似乎知之甚深?我还记得那日雪夜里所遇的残疾怪人,他仿佛说过燕南王已死,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君自天笑道:“疯子说的话,天下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秦艽突的冷然打断道:“天已经不早,什么事不妨押后再说。骆兄,你也是一路辛苦,尽早歇着才好。”韩潮点点头道:“也是。大敌在侧,现在也容不得分心。”卧具简单,各人动手,不一会儿都已经收拾停当。骆中原数日奔波,焦急忧虑万分,早已经疲惫不支。此刻卸下心中的重负,一闭上眼,就酣然沉睡过去。
韩潮见秦艽无端动气,心想:“她这般怫然不悦,是君自天风言风语得罪了她么?还是受了他的挑拨,以为韩某是别有用心之人?嘿,清者自清,我若急着向她分解,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了。”但他内心中隐隐自省:“我为何要向人解释呢?难道我真的没有想过,如果能得天外天的助力,我赤城水云院必然可以从三庭四院中脱颖而出,到那时……到那时又是一幅何等的景象。嵩山少林虽然执天下武学之牛耳,但闭关守成,在朝在野都无什么建树。我朝北踞契丹西临大夏,外患频忧,正是枭杰英豪雄起之际,不在此时有一番作为又待何时?”他想到深远处,禁不住热血贲张,展转难眠,只得坐起。
韩潮坐起来后,却发现君自天也未睡着,正呆呆仰目出神。时间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竟有说不出的寂寥感慨,黯然神伤。是追悔,是相思,还是遗恨?
静夜沉思,这一声叹息撞在耳里,便如在镜湖中蓦然投下一颗石子。韩潮心中不由暗暗浮起一份愧疚之意。但他即刻硬生生压下,心里尽想一些星宿海教派中人种种残忍邪恶的行径,想起惨死在阴魔引下的师兄师叔,想起师父病榻前的遗嘱,心肠又复冷硬。想道:“这人怀天下之志,又有边左一多年苦心孤诣给他留下的人脉藏宝大局,一旦摒清内外牵绊,大权在握,必然会引羌人南下,颠覆我汉室江山。那时就不是什么江湖正邪之争了,生灵涂炭,谁知道会死多少人。岂可心存怜悯?有道是太古神器,执之不祥,尚要镝毁,何况妖魔之流。”他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又忍不住睁开。适才没有留意,现在定神一瞧,秦艽居然不在屋内。韩潮披衣而起,走了出去,只见屋外风沙甚大,月色阴沉。他不敢远离,只在土屋附近走了几十步,突然瞥见前面一道黑影,正欲迎去,却是众人卸下的车马。
韩潮心里奇怪,她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万一那两个回鹘高手深夜来犯,岂不是危险得很。他这边正往回走,却听见风鼓布料的忽忽声,一抬头的功夫,就看见一个人影正在土屋的房顶上抱膝而坐,对月当风,不是秦艽是谁!韩潮心道:“胡闹。这么大的风,真是不当心身子。”他身上披了一条毛毡,正是上好的羊羔皮,轻轻解了下来,脚跟微提,正想着跃上屋顶。因这一日听说的事情太多蹊跷,千头万绪,一时只想与人好好谈说。秦艽先前不欲多说,只怕也是在场人多口杂,不免有所顾忌。韩潮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轻松了。足下正值用力,猛闻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从上面传来。
韩潮胸口血气一逆,整个人僵立在地上。这声叹息如此低微,霎眼便被风吹散了。但韩潮在外僵立不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粒粒的飞沙积在毛毡上,等回转屋内时,已入手粗糙。
一晚上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秦艽起个大早,已经吩咐苏拉们热好食水,套备驼马,笑着叫众人起身。桑椹儿精神见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君自天身上睡了一夜,顿时忸怩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叫他抱上马车,低低地叫秦艽:“秦姊姊……”秦艽看她面上酡红,透着一种少女的羞怯,那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分外动人。君自天道:“秦姑娘臂上有伤,不要麻烦人家。”桑椹儿问道:“秦姊姊也受伤了么?”秦艽道:“本没什么大碍,不过要是把妹子跌在地上,那我可就罪过了。”她向骆中原横了一眼道,“有没听过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还不快把桑姑娘抱到马车上。”

桑椹儿忍不住惊愕,不晓得黑大个怎么转眼就变成了秦艽的弟子,突觉得身上一轻,已被骆中原抱起。骆中原鼻观口,口观心,木着脸将她抱到马车上,哪里还有病重时小心体贴百般慰护的样子?桑椹儿心里酸溜溜:“你有个年轻本事大的女师父,就得意起来了么?欺负我这个没有师父的。”一时又气又疼,眼泪滑了出来。骆中原顿时慌了手脚,一边忙着给她擦着泪水,一边急道:“怎么?!哪里又不舒服?是不是要……那个……方便一下?”桑椹儿给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气,自然是泪落得更凶。骆中原无法,人抱在手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秦艽由着他们胡闹,只是微微而笑,翻上马去,自己扬鞭先行。她这般神采奕奕,大改常态,倒让韩潮一阵子茫然,回视君自天时,只见他冷眼旁观,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凝视着前方那一片飞尘若有所思。然后一声轻笑,抖了抖外衣上的尘沙,也登上了马车。临行前几个人已经商议好,由摩柯护卫,韩潮骑着桑椹儿的黑马缀后,一旦中途遇警,就要借着这匹龙驹其快如飞的脚力先带着君自天脱险,直奔敦煌城。
秦艽走在前面,十几里后,渐渐看得村落人烟。这里正是新店子,距敦煌不过四十多里。从新店子望敦煌,大埠繁盛已经隐约可见。路口驿站边,几个小孩子听得马蹄声,纷纷跑了出来,看是什么地方来的客商。秦艽性子随和,便被他们团团围住,有卖锁阳,有的手里攥了一把甘草。这时一个披着羊皮袄的汉子从店里面跑了出来,分开孩童,将马头一牵道:“客官,向里面坐,喝口热乎乎的酥油茶吧。”那人手一翻,掌心里亮出一片御内禁卫的铜牌来,随后不着痕迹地滑落在袖子里。
秦艽明白是杜榭沿途布下的暗哨,跃下马来道:“有劳了,我还有几个同伴就在后边,烦劳你一齐招待一下。”驿站旁边有五间土屋,三明两暗,秦艽给人领进去,立刻有人绞了热手巾,端了一盏清茶上来。紧接着听得一匹快马沿着大道去了,不用说,自是向杜榭等人报信。这间屋子很是宽敞,里面烧了一张大炕,热气袭人,炕上置几,摆了几盘点心瓜果。秦艽也不客气,取了片白瓜,慢慢吃了起来。恍然回想这一路上的林林总总,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腔子里的这颗心一时冷了热,热了冷,如今眼看着就到地头,不由空荡荡起来。
没过多久余人也陆续赶到。骆中原抱着桑椹儿先到里间安顿,韩潮不免抓了一个禁卫询问近况。君自天盘膝坐在炕上,呷了一口茶,也拣了一片白瓜吃了起来。秦艽抛了瓜皮道:“这里的瓜果不比江南,似乎异常的甜美。”君自天道:“敦煌地势偏低,虽然处与瀚海戈壁之中,但籍着南面祁连山水的灌溉,土地肥沃,物产甚丰,算得上是有名的世外桃源。不过要说起瓜果,还是吐鲁番的最佳。”秦艽一笑:“少宗主对于西疆一带看来了如指掌。”
君自天不动神色道:“那也说不上,不过是来了几次罢了。”秦艽手指在几上划来划去,突然问道:“这法门寺藏宝就在敦煌城内么?”君自天道:“出了玉门关向西,一两日可到。”秦艽慢慢道:“少宗主看起来……豁达之极。”君自天笑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那桑姑娘?……”君自天带着一丝打趣道:“说不得要烦劳令徒弟护送她回星宿海,不知秦姑娘舍得否?”秦艽道:“你既然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突觉这一句话说得有点过头,喝了口茶,压下浮躁来。幸好屋里只有摩柯在,这位大师对于声色六尘,向来是敬而远之。
君自天看她神态上闪过难得的局促,正心中一动。秦艽突然站起来笑道:“摩柯大师,我要暂且借人一用,即刻归还。”臂上一紧,秦艽已经把他抓住,**门去。摩柯伸手欲拦,秦艽脚步一错,刚好从他手边闪过,转眼间出了房门。她向摩柯挥了下手,拉着君自天跃上对面的屋脊。摩柯知他与秦艽的轻功相距甚远,见她示意不远走,自己也就在门口立定。
屋顶上北风猎猎,陡然一股寒意,君自天紧了紧衣襟道:“高处不胜寒,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讲呢?”秦艽道:“就在这高处,才能让人敞开了说话。”君自天眯眼看去,南方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戈壁沙漠,蓝天黄沙,横无边际。听得秦艽道:“少宗主,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君自天哦了一声笑道:“如果是你问来,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秦艽放目远眺,也不看他,慢慢道:“君少宗主,这一行,不知你想要多少人陪葬呢?”
君自天微微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如今是各位的阶下囚,能苟且偷生已经不易,说什么杀人?真是好笑。”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秦艽等他笑声停歇,淡淡道:“少宗主兵不刃血,才是真是高手。”君自天笑意减退,目光转冷,说道:“怕你谬奖了。”秦艽道:“阴魔引天下秘技,有幸一见,也是不容易。”君自天直到此时,面色微震,道:“你……已经知道了。”秦艽道:“不提那个老人。你经常出入戈壁大漠,对牙海的道路又十分熟悉,自然知道如何绝处求生。陷众人于死地,看着他人自相残杀,是不是大为快意呢?!”
君自天沉默了片刻,颌首道:“你说得是极。其实一点点快意也是有的。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是各人咎由自取罢了。况且这些人与我是敌非友,本宗凭什么要救他们?兵不刃血,嘿嘿,这份尊荣我倒不便推辞了。”秦艽手足渐凉,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气来,直入骨髓。看着眼前这个人容色冷酷,仍慢慢道:“你不是奇怪漠北王骤然一击,为何再无消息么?你难道不纳闷我人到宝山,何至只取了一袋宝石而回?这事情说起来也简单,于阗玉雄霸安西,任何方圆千里内的风吹草动没有能瞒过他耳目的。三庭四院取不得宝藏还倒罢了,真的拿到手里,也不知谁有命出得了安西。”他面带微笑,“其实你不妨坦然告知杜榭韩潮等人,且看看他们如何选择。人求速死,与我何干?”
秦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把我们秦家卷了进来,又是为何?”君自天道:“我也不晓得。真的探究起来,大约是为了天外天的缘故吧。二十年前,我师父受制于贵门,偃戈息羽,多年来一直郁郁不欢,让我不禁想瞧瞧天外天究竟有什么惊人的手段。”他看着秦艽,目光柔和,笑道:“结果害得你一路辛苦,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他捉住秦艽的手道:“百年捻指,人生如寄,这世上向来只有强弱之争,哪里来的正邪之分。姑娘既然是天外天的传人,想必不会这般拘泥迂腐,何不跟我看一场天大的热闹呢?”秦艽身上一颤,从他掌里挣出手来,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哑然笑道:“只怕我没这个福气吧。你……借着针砭之际,暗中种下阴魔引,这份厚爱还真让人承受不起!几天来我还以为是臂伤发作,牵动了云门中府等几处**道,才会略感不便。不是昨日提及燕南王,几乎无从察觉。君少宗主,你深谋远虑,行事果断决绝,确实让人佩服,但未免……未免有点太不择手段!”
君自天叹气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我倒宁可你发觉得晚些。”秦艽冷笑:“那不就太迟了么?!”她按着剑柄森然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君自天道:“现在我说什么也难以取信于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霍然间剑尖已逼近心口。秦艽没想到他毫不但毫无愧意,且言语风张起来,此时此刻,这两句话听起来无疑于莫大的讽刺,刺得人心中又伤又疼。她怒极反笑道:“很好很好,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么?”君自天望着她,那一瞬间百感交织,情潮起伏,正要说些什么,但转眼瞥见两人之间的那柄长剑,突然长笑起来,道:“既然如此,何不如你所愿!”
笑声中,他握住剑尖抵在旧处伤口上,往里一按。秦艽长剑疾缩,还是刺入了一分,立刻渗出血来。眼见这一剑定在君自天的心口,向前一刺便可以取了他的性命,无论什么恩怨都一并了结。但剑尖颤抖,却没有办法再刺下去。秦艽气苦:“我就这么不忍心?我就这般舍不得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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