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俏警花突然现身 黑帮营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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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位披头散发的农妇,手拿一件血衣,哭天嚎地地跪在胡县长门口喊冤胡县长闻听立即出得门来,见此情景忙上前搀起农妇,领进门,让座,倒茶,极富亲民感。农妇见这个县官态度和善,不像以前多次碰到的“狗官”,止着泪水问:“你就是胡县长?”“正是。我就是胡县长胡茂世!老大娘,你有什么冤情快快讲来!”老妇从随身斜挎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状纸,双手递给了胡茂世。胡茂世接过来展开便看。越看越惊,越惊越气,不由怒从胸中来,他拍案而起:“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开枪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原来这老妇叫杨三妮,家住谷阳县马庄乡鱼头沟村。去年八月,杨三妮的独生子二虎从地里干活回来,热得不行,便去青龙湖边洗澡。正洗间,听到远处有摩托艇的马达声,知道是青龙山庄的巡湖“庄丁”来了。他听说过这些人的厉害,倘若被他们抓着,必定被押回山庄,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急忙上岸,刚穿好上衣和裤子,腰带还来不及系好,摩托艇跟着就到了岸边,只听有人大喊:“偷鱼了!快抓住他!抓住他有赏!”二虎提着裤子就跑,背后传来骂声:“!还跑。看你的脚丫子快,还是我的枪子儿快!”只听“嗵”的一声枪响,二虎只觉左肩下边一麻,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那班“庄丁”见打倒了人,赶快踏上摩托艇向湖心驶去……
二虎被闻讯赶来的村民救起,但已经没气了。杨三妮看到儿子已死,顿时晕了过去……
后来,她就扒下儿子身上的那件血衣,四处告状申诉,从派出所到公安局,回答她的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凶手逃窜,我们正组织警力追捕,望耐心等待,节哀,保重身体……”
这时,县信访办的人和秘书小孙冲进屋来,上前拉着杨三妮就往外拽,说别干扰县长公务,被胡县长摆手制止。原来,早有眼疾手快的人见胡县长被堵,立即报告了县信访办。他们怕杨三妮惹出麻烦,遭到领导训斥,立马赶来救驾。胡县长让小孙打电话给县公安局局长。他已看完状子,事情经过已了然,只是案情处理结果未知,他决定把杨三妮案当做他“扶正”以后亲自过问的第一案,打造一个县长关心民众疾苦的经典案例,然后让商州晨报“名记”杜云龙来妙笔生花一回,说不定又是一个轰动效应。
正在胡茂世想这些时,小孙放下电话说:“胡县长,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那就打到他的办公室!”小孙又拿起电话摁了几下,听了半天,又说:“屋里没人接。”“那就打到局办公室!”胡茂世不耐烦地说。小孙又拿起电话摁了几下,这回有人接了:“喂,我是县长办公室。郑局长去哪儿了?……什么?去北京治病了?什么时候去的?……昨天晚上?……啊,就这样吧。”小孙放下电话,拿眼光询问着胡茂世。胡茂世大怒:“这个郑局长,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出县城也不打声招呼!”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魏副局长。旧城拆迁改造时,魏副局长非常服从命令听指挥,和其他同志配合得很好,给胡茂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让小孙打电话给魏副局长。电话一打就通,魏副局长听说是县长找他,立即回答:“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杨三妮看胡县长是真心实意地为她解决问题,没有一丝推诿的表现,心里说:这回可真是碰到青天大老爷了!胡茂世劝她道:“杨大娘,你也看到了,我这就处理你的事,你先回家。放心吧!……吃饭了没有?没有吃饭让信访办的人领你去吃饭。回家有路费没有?没有叫信访办的人给你垫。”杨三妮说:“不碍事,我带有干粮。”“咦——,那怎么能行!”胡茂世随即打发信访办的人带她去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吃饭。
不一会儿,公安局魏副局长到。这位魏副局长四十出头,短粗精干,二十一岁从警校毕业,参加公安工作到现在,仅副局长就当了八年,在公安局内被称为“年轻的老局长”。前年,眼看着正局长一退,排队也要排到自己升正局长了,谁想到市局又派来了一位比他年轻、资历比他浅的人当了局长,这是他心里极不痛快、又刻骨铭心的事儿。新来的局长知道他是本地人,不怎么重用他,说是二局长,却让他管行政、后勤,应付县里的各种会议。县里不管开什么会,都要求一把手参加,凡是郑局长认为不重要的会,都让魏副局长去替会,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办。有时是上午一个会,下午又一个会,魏副局长成了专职“开会局长”、“替会局长”。有一次县里开会,还是要求一把手参加,特意强调:不准替会,还要点名。点到公安局时,魏副局长站起来大声说:“郑局长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办,让我替会,你们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我现在就退场!”会议主持人说:“公安局的,案件总是多,那就算了。”胡茂世在成立旧城拆迁改造指挥部时,点名要县公安局参加一位副局长,抽调到指挥部任拆迁组副组长。这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又由魏局长来替了。不过,坏事也会变成好事。魏副局长从此靠上了胡县长这棵大树。胡茂世曾私下叫他在看守所准备关押一百人的空间,他心知肚明,看来这个胡县长不是那种前怕虎、后怕狼的软蛋,是个硬茬子,关键时刻是要出狠招使毒计的,这样的人有前途,值得依赖。他立即照办,回去同郑局长汇报这事,说是胡县长的口谕。郑局长是商州来的,来之前就听说过商州团市委书记是个二蛋、烧包、冒失鬼,使起性子来他爹他妈都不怕,自然不敢违命,还把看守所这一块调给魏副局长管。
书归正传。魏副局长快步走进胡县长办公室,显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笑着问:“胡县长,找我有事?”“坐!”胡茂世问道:“马庄乡鱼头沟村有个叫杨三妮的人你知道吗?”“知道。她是全县有名的上访告状专业户,神经病。”魏副局长见胡茂世一脸诧异的表情,继续说道,“青龙湖乡有个青龙湖,是大跃进时期修的水库,方圆三十多里。该乡有个私营企业家叫鲁黑臣,靠打煤窑发家致富后承包了这个湖面,其实主要是水产,并在湖边山上盖了个避暑山庄,叫青龙山庄,其实是个集娱乐、桑拿、歌舞、食宿于一体的大酒店。为了管理湖面,鲁黑臣招募了一批劳改释放分子和地皮流氓,购买了警用摩托艇,日夜在湖面上巡逻。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坏就坏在他用的这一帮人身上。凡是河边有下水的老百姓,这帮人都把他们当成偷鱼的或钓鱼的人来抓,抓到山庄后,审问逼供,让他们承认偷鱼了,然后通知家人拿钱来赎人,说是按有关规定罚款。杨三妮是湖对面马庄乡的人,其儿子二虎就是在湖里洗澡时被他们发现后当成偷鱼的人来追,其实二虎不跑兴许还没事,这一跑那伙人就断定是偷鱼了,就追、就开枪……开枪的那家伙就是刚从监狱里出来,判过三年刑的。你想想,这种人还能手下留情?‘嗵’地一枪,就把人给打死了!后来凶手就跑了,说是跑到广州去了。公安局派人去抓,因没有线索,便把这事搁下了……唉!这可苦了杨三妮了,不断上访告状,时间长了,人家都说她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没有人搭理她了!”
魏副局长说到这里,累了,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咔嚓”点着,巴嗒巴嗒地猛抽了几口,不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就这样拖下去?你们不搭理她了,她却来搭理我了!”胡茂世不满地说。
“胡县长,”魏副局长弹了弹烟灰说,“要是叫我说实话,那就有点闹不团结了。关键是郑局长,他是公安局一把手。这两年,你不知道群众意见有多大!谷阳的杀人抢劫案也多起来了,破案率还不高,社会治安形势也不容乐观。公安局都把精力用在抓赌扫黄上,因为这种事风险小,又有经济效益。刑事案件又出力又花钱还不见经济效益。郑局长还给各科室、各派出所、各民警下达了罚款任务,完不成免职,不发奖金还要罚款。一时间,全县到处都在抓赌抓。好像全县人民都不吃饭了,干部职工不上班了,男女老少都上牌桌了!哪有那么严重?公安局接到报案说哪儿杀人了、放火了、打架斗殴了,没有人乐意去,一听说哪儿有打牌的哪儿有的争着抢着去,甚至出现两班人马撞车现象,抢地盘、跨乡镇现象。有的人急了,找眼线故意约人打牌,然后报警让来抓。个别民警甚至和女相勾结,诱人,罚款三七开……你没听说?后来连山上、公园里有男女谈恋爱的也抓……”
魏副局长说的话尽管添了油加了醋,但绝不是胡编乱造。对此,胡茂世早有所闻。有个外地游客反映,凡是男女成双成对上三皇寨爬山,或去公园钻树林,都有被抓的危险。曾有一对外地男女刚认识就结伴来谷阳旅游,在山上亲密时被公安抓获,因女方说不出男方身份单位,男的说不清女方出生年月而被罚款。他们把这对男女分开来审,只要一点说不照,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乱搞男女关系就有嫌疑。听说还有人躲在山峰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一见上山的路上有男女并肩或手拉手上山,就立即报告,然后派人跟踪,抓现行。胡茂世还从有关部门得知,公安局连续两年在全县部门行风评议中倒数第一。有多起恶性重大杀人案至今未破,群众普遍感到缺乏安全感。街上一些泼皮无赖竟敢在大白天到饭店白吃白喝。最可笑、也最可悲的是,有两个民警半夜里还挨了他们的揍。起初他以为是警力不足,经费不够。财政局的人汇报说,公安局的经费是按人头划拨的,一月一拨,一分也不少。一打听编制部门,他又吃了一惊,公安局正式编制是八十人,这些人是吃财政饭的,可现在实有人员竟超过三百人,大都是合同制民警、临时工,身上穿的警服都是花钱买的。养活这些人不靠罚款咋办?这几年公安局进人把关不严,有上级领导打招呼的,有县领导打招呼的,但大部分是局长说了算,说让谁进谁就进。有些个体煤矿主、乡镇企业家,手中有钱,也不惜重金把孩子送进局里,穿上了警服。让这些人当警察素质怎能不差?违法乱纪现象咋会没有?拿这样的警力、这样的素质去破杀人案、抢劫案,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嘛!
对上述情况,孙喜功不是没说过公安局长:“我知道你们干公安的辛苦,为谷阳县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治安环境也是投资环境,也是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条件。公安人员以扫黄为名,半夜去查酒店,闹得鸡犬不宁,谁还敢、谁还想来谷阳过夜?你们为什么半夜不去查查出租房、废品站,抓抓疑犯?唵?你们就会去公园里、树林里抓一对对男女,因为那里好抓嘛,一抓一大把,并且还不用掂枪撵。这不是制造紧张局势吗?唵?诸如此类的蠢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你们以后谁这么做我就处分谁。罚款进了私人腰包的要交出来,公安局收了罚款进了小金库的,要交县财政。肥了你们,就乱了全县……赌,我们是要抓的;黄,我们也是要扫的,但要统一指挥,掌握政策嘛,不要各行其是!”
但郑局长对孙书记的话当耳旁风,摆出一副“账多不愁,虱多不咬”的无赖姿态:积案留给下一任局长破吧,本帅早已无心恋战,时刻准备着拔马而回。于是,县里的会不参加,借口身体不适,老是跑省城治病。这一回却跑远了,竟跑到祖国的心脏里去了。
胡茂世等于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杨三妮像膏药一样贴在了他身上,三天两头来找他,要他破案,要他追讨凶手,要他补贴上访费用、误工费用,甚至儿子的殡葬费用……无奈,胡茂世要求乡里按特困户给杨三妮解决二千元生活补助,县民政部门也给予了她适当的救济。先把她稳着再说,县里还有更多的大事等他胡县长去办哩,精力总不能耗在杨三妮一个人身上。
杨三妮有花的,有吃的喝的,暂时安生了许多。不知情由的人还感到奇怪:“咦?胡县长到底是高人,怎么就把上访专业户给安抚着了。”商州晨报还发了条消息,引题是:春风送暖熏人心,亲民政策临家门。主题:谷阳上访专业户不再上访告状了。
话分两头。且说李铁把办公室从县委常委楼上搬到旁边的小楼人大楼里,算是正式入主地方权力机关——谷阳县人大常委会了。上班第一天,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有关人大的历史资料,了解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历史。从资料中他看到,新中国诞生前夕,我国就确定了人民共和国的政体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是中国各族人民长期奋斗的成果和历史的选择。从一九五四年十月到一九五七年底,一届全国人大举行了八十九次会议,制定了八十多个法律、法令,决定了一系列重大问题,在历次代表大会和常委会上,代表、委员们畅所欲言,充分发表意见,人大工作比较活跃,真正地发挥了最高国家权力机关的作用,可以说是建国以来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建设和人大工作最好的历史时期之一。但是,到了一九五七年下半年之后,由于“左”的思想发展,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就难以发挥作用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形同虚设。到了“文革”时竟难以维持自身的存在,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啊!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举出来的国家主席,竟然不履行任何法律手续就被打倒了!
一九七八年底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终于迎来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第二个春天……
一九八四年,全国各地县级人大纷纷设立。谷阳县人民代表大会也是在这时候设立并召开了一届一次会议,到现在李铁这一届,刚好十届。
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艰苦历程和辉煌的历史,使李铁内心充满了力量,感到肩负的责任沉重和使命的光荣。“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民行使权力的机关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在一九五四年九月十五日召开的第一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上,这句话被郑重地写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人大的地位可谓高矣!但在现实生活中,人大的地位在相当一部分人心目中并不高。不是有一句话吗?说“老干部不用怕,不进政协进人大。”这句话在临退的领导干部中相当流行。在人们的眼中,人大是二线,到了人大就是退居二线了。尽管有的理论工作者认为,人大决不是二线!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人大比起政府,还是政府有权嘛!县长有权,副县长有权,人大能有什么权力?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人大集权有权,个人无权。人大代表是代表人民,但代表法有关条文规定,人大代表可以持证视察,可以监督,但只是看看而已,反映而已,并不能直接处理问题。宪法规定,“一府两院”由人大产生并对人大负责,但实际上,县长的任命,法院院长的任命,检察长的任命,人大只是履行一下法定程序。他们的任免、去留、调动,全是一级党委说了算。这就是中国的国情。社会上还不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吗?说“党委挥挥手,人大举举手,政府动动手,政协拍拍手”,形象地说明了党委、人大、政府和政协各自的职能。还有的人把人大称为“橡皮图章”,意思是只履行盖章义务。李铁认为这些都是人们对人大的性质、地位认识不足,对人大的宣传力度不够所造成的。
谷阳县上届人大常委会履行职权的现状也令李铁惊讶:常委会五位副主任(不包括最后一年兼职的李铁),一个长期有病,一个是不驻会(最后一年被李铁取代),能正常工作的只有三位。县委书记孙喜功兼常委会主任,又是党组书记,竟连一次党组会也没参加过。县委书记是县里一把手,考虑的是全县的大事,统揽的是全局,人大的事根本顾及不到。排名第一的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又放不开手,说了又算不了数。就这样熬一天是一天,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什么区别?机关工作人员年龄普遍偏大,已处于青黄不接状态,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千头万绪,一切要从头开始,任重而道远啊!这就是李铁一坐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这把交椅上发出的感慨。
再有半年,他就五十七了。如果从一九六五年进入县人委办公室当办事员算从政年龄的话,那么到他当上人大常委会主任止,已是三十三年了。从政三十三年,人大就是他政治生涯中的最后一站,也是到了光辉的顶点,正县级,不可能再升了。充其量再干五年,也就是一届,到时候他就光荣地、真正地退下去了!如何在这有限的五年里站好最后一班岗,为谷阳县老百姓再出点力、流点汗,再作一点新贡献,他可得认真思考思考、研究研究。用句冠冕堂皇的话来说,那就是争取在五年任期内,把宪法和法律赋予给人大的职责履行好、完成好,像他在人代会闭幕式上表示的那样,努力开创人大工作的新局面。
好在这时候正是处于世纪之交的新形势下,全国各级人大都在加强人大制度建设和常委会自身建设,各项制度正在完善和健全之中,并已摸索出了可供借鉴的经验。李铁对自己以后的工作充满了信心,对未来五年充满了希望。他要像以前那样,认真工作,毫不懈怠,始终把自己摆在一线位置,置于前沿阵地。县人大常委会是四大班子之一,从位置上排,是在县委之后县政府之前嘛,地位还是蛮重要的,凭他过去的威望,县人大常委会还是大有可为的嘛!
一星期后的一天上午,李铁主持召开了第一次主任会议。会上,他谈了自己的想法,征求各位副主任的意见。
梁正副主任,原是县检察院检察长,上一届常委会副主任;郑直永,原是副县长,上一届副主任;关荷凤,原是副县长,无党派人士,也是上一届副主任;马千里,比起前几位算是年轻的副主任,这次换届新选进来的。上述四位副主任,论工作资历、所担任过的职务、年龄,都不如李铁。他们对李铁任新一届人大常委会主任都表示欢迎,表示高兴。大家相信,李铁任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一定能使人大工作有新的、更大的起色,从他们的笑脸上就可以看出来。大家畅所欲言,信心十足,这令李铁非常高兴。在李铁的提议下,主任会议议定了以下几件事:一是召开第一次常委会,组织常委会组员学习宪法、组织法、代表法等法律法规,尽快使大家脑子充实起来;二是在四月中旬举办一次由四级人大代表参加的培训班,请商州市人大、省人大有关领导和专家讲课,由各乡(镇)党委书记、乡长带队,驻谷阳县的全国、省、市人大代表也参加,常委会机关全体同志也算上,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声势大一点、规格高一点,要成为谷阳县人大历史之最;三是修订完善人大各项工作制度,经人大常委会讨论通过后装订成册,常委会组员、人大机关全体人员人手一份。“一府两院”主要领导、县级人大代表也尽可能人手一份……

建章立制,是李铁每到一个工作岗位首做的一件事,几十年来始终如此,到人大后也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三项工作一一付诸实施。特别是代表培训班的举办,上级人大派来的各委员会主任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深入浅出的讲课,收到了极好的效果。人大代表形容说:这是在充电。电力充足了,马达才会转动得更快,车才能直冲向前……
此外,李铁还从县委办、县纪委、县司法局、县法院调进了几位年轻有为的大学毕业生,充实到各工作委员会任副主任,形成了梯队。为了加强宣传工作,还从县报社挖过来一个笔杆子,专门从事人大宣传工作。这些年轻人平均年龄三十多岁,朝气蓬勃,知识丰富,在原来的岗位上干了七八年,有的十来年,既有工作经验,又有开拓意识,把这些新鲜血液补充到人大常委会,人大机关犹如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一下子返老还童,扔下拐杖飞跑起来。
从此,一个充满活力的人大机关展现在全县人民面前。
一年后,李铁又大大加强了乡镇人大工作,使乡镇人大也充满了活力。最明显的特点是,他提高了乡镇人大主席的政治待遇,建议县委把他们从副科提为正科,兼任乡党委副书记或乡党委委员,全部进入了乡党委领导班子。这在谷阳县人大的发展史上是开了先河的。当然这是后话,就此打住。
按照谷阳县人大常委会议事规则的规定,常委会两个月召开一次,一般在单月底召开。没想到,县委突然一个电话,就把这个规矩给破了。县委要求,下次人大常委会必须在四月下旬召开,有一个重要的任命需要人大常委会履行法律手续,因为上级派来了一位女同志担任谷阳县公安局局长。
前面说过,公安局郑局长早就想大撒把了,以身体不适为由,等待市局把他招回去。鉴于谷阳县日益恶化的治安形势和郑局长的健康状况,市局只好另选人选了。说到这儿,还得插几句:自从公、检、法“三长”实行异地交流后,谷阳县连续两任公安局长都是商州市局派来的,公安局说起来是县政府的一个组成部门,局长由地方政府提请,由地方人大常委会任命,但实际上成了市局直属。这次又派来一个女同志任公安局局长,大家都普遍感觉有点不正常:之一是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之二是破天荒派来个女同志。这在谷阳县可是开了先河的事,建国以来头一个啊!她能镇着谷阳县目前这样的局势吗?公安局长,在人们的心目中那应该是五大三粗,气势汹汹,力拔山河气盖势的人物啊!女的,女同志,杨柳细腰、弱不禁风、细皮嫩肉、衣着讲究、描眉画眼……一切能想起来的与女人沾边的词忽然都涌现出来了。李铁这样怀疑,孙喜功、胡茂世等几大班子的领导也怀疑。消息只是没有传出去,如果传出去,那全县人民肯定更怀疑!
为了打消人们的怀疑,县委组织部专门派了一位副部长(也许是应邀)带了一个考察组到商州市公安局进行了考察。这也是开了先河的。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位女同志吗?这不是严重的重男轻女是什么?可不管你咋说,考察组还是去了,并且为了打消县人大常委会十几位组员的顾虑,考察组组长、县委组织部那位带队的副部长,还专门在人大常委会上汇报了考察经过和考察意见。这也是开了先河的。因为前两任男同志任公安局局长,就没有这样搞过嘛!
来的这位女同志三十七岁,是商州市公安局侦技支队队长,名叫常红霞。为了便于她尽快履新,孙喜功对李铁说,县人大常委会要于近日召开。县委已经下发了任命常红霞为县公安局党委书记的文件了,提请人大任命她为局长的文件已经印出,请马上安排常委会事宜。
如此十万火急的任命,不仅是李铁上任后的第一次,也是谷阳县人大设立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整个会议议程仅有一项:提请任命常红霞为谷阳县公安局局长。这恐怕又是一个“开了先河”的事了。
常红霞第一次在县人大常委会组员面前亮相的形象是:她身穿一身合体的警服,头戴缀有橄榄枝花边的女式警帽。齐耳短发,面目清瘦,个子不高,但英姿飒爽,正气凛然。为了弥补会议议程单调的氛围,县公安局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列席了人大常委会。他们个个身着警服,神情庄严地坐在最后排,好似雄兵百万,成了常红霞的强有力后盾;或者说是她的亲友团,为常红霞顺利过关助阵壮威。
组织部副部长作了考察汇报后,县委常委、副县长常守寀作了提请说明(因胡茂世临时有重要的事要办,只好换人由他提请了)。他又发挥了他那很好的口才,对常红霞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她是科班出身,毕业于市警校;从基层派出所干起,富有基层经验;曾任打黑队队长,深入虎**斗敌顽;现任侦技队队长,技术过硬本领强。她还是大比武冠军、射击队尖兵,从小练过武术,还会唱山歌……能文能武,智勇双全,是县公安局局长比较合适的人选。
接着通过监票人、计票人名单,投票、计票,宣布结果:常红霞以全部赞成票通过任命,郑局长也以全部赞成票被免职。李铁向常红霞颁发红彤彤的任命书。常红霞向李铁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然后双手接过任命书。此时此刻,许多人注意到了这样一个细节:常红霞用手轻轻抚摸着任命书的封面,又翻开来仔细地看了一眼内文,这才走回座位,接着她又走向发言席作表态发言。她声音不低不高,铿锵有力。她表示:一定要牢记使命,服从天职,立警为公,执法为民,严厉打击邪恶势力,保护一方平安……短短数语,掷地有声。
坐在一边的县法院院长对县检察院检察长小声说:“看不出呀,这位女同志还挺有股子冲劲哩!”检察长说:“嗯,有后劲,后发制人。以后你可要提防着她点,嘿嘿……”
李铁这时候讲话了。他最后一讲话,就意味着会议到此结束。她对常红霞提出了四点希望,大意是:一要加强学习,提高自身素质和工作水平;二要自觉践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努力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三要深入开展严打斗争;四是要从严治警,科技强警,当好排头兵,带好班子,建设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常红霞上任后,通过明查暗访,待把全部情况吃透后,她感觉仿佛有三座大山压在身上:一是社会治安形势严峻。谷阳有皇城府、古县衙闻名天下,随着旅游热的升温,城区面积扩大,暂住人口、流动人口激增,治安隐患加重。街头泼皮、地方黑势力逞凶作恶,人们担惊受怕,没有安全感;二是几年来遗留下来的大案要案未破,群众对公安局失去信心,讽刺公安局是“粮食局”,只会吃粮食不会破案;三是队伍涣散,违法乱纪现象时有发生,乱收费、乱罚款问题特别突出,严重影响了人民公安的形象。
当全县人民知道商州派来了个女局长时,议论纷纷:“商州没人了吗?咋派了个妇女来当局长?”县公安局内部也有许多人不服气,在暗地里等着看她的笑话:“看这个俏警花咋收拾残局!”常红霞对这些议论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全当耳旁风,她决不能让这些议论乱了自己阵脚,一心一意地照自己的思路去运筹谋划,去摆兵布阵,待到时机成熟,突然发起总攻令,让这些不服气的男同胞看看,女人不是弱者,不是辘轳不是水,不仅能顶半边天,还要把谷阳公安整个天都顶起来,顶天立地,叫你们都仰着脸看!
打铁还须自身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安局占绝大多数的男警察们谁也没想到,常红霞使出的第一招竟然是让他们早上起来跑操!
这让他们个个笑掉大牙:“多少年都没有跑过操了,这是学生娃娃们干的事儿,咋?把我们当成乳臭未干的小学生了?”可不跑也得跑,谁不跑处罚谁。女局长声色俱厉,下了命令:“每天清晨全体干警六点半起床,赶到局里集合,统一上街跑操。我带头跑!”
于是,第二天清晨,谷阳县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希罕事儿:一队警察在一个女警察的带领下,喊着一二一在跑操。街上的清洁工、早起的外地游客、的学生纷纷驻足观看,心中疑惑不解。他们像看热闹一样,一直等到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过去了,还扭着脖子想刚才的问题:“这帮警察究竟是哪儿来的呀?”
开始,绝大多数的男警察心里都是这样想:跑就跑,你一个妇女家,只要你有能耐坚持到底,我们就能奉陪到底,看谁拗过谁?没想到,一天五公里,一个半月下来,他们再也不说这话了。有一个警察收操后还大汗淋淋地唱道:“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哎哎哎哎哎嗨哟……”
这段唱腔刚好是常红霞平时最爱唱的。想不到,这位男警察不由自主地也唱了出来。他不了解常红霞的脾气:没有须眉气,怎能产生警中花木兰?“绝大多数”们彻底折服了!从此变成了一支虎虎有生气的队伍。
大凡新官上任,为了镇着局势,显示威力,都要杀一儆百,以整局风。常红霞瞅准时机,开除辞退了几名违法违纪民警。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们狡辩。这些人哑口无言,脖子一缩,立即卷铺盖滚蛋!这向全局昭示:谁以后再违法违纪,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当警察最根本的是要破案。发了案子破不了,老百姓就认为警察是白吃干饭,说你是“粮食局”那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自然就不好听了,咱在这儿也不说了。犯罪分子像是要给常红霞一个下马威。她上任仅五天,就接到报案:一外地女子被、烧身,现在在医院抢救。常红霞听完汇报,立即命令:全力侦破此案!通过多方调查、排查、布控,仅一天时间,犯罪嫌疑人就落入法网。
首战告捷,老百姓对常红霞刮目相看,也显出了常红霞过硬的本领。但这只是她“百日破案会战”的序幕。紧接着,捷报频传。一传十,十传百,她成了谷阳县人民心目中的女神警、女包公!群众拍手称快,坏蛋闻风丧胆。
谷阳县西岭有个地方叫万狼岗。这里野蒿丛生,荒坟遍地,白天走过这里都毛骨悚然,自从这里接连发生了几起杀人案后,这里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地方。偏偏这里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小道。附近村子里的女孩子去城里,都得有家长接送。年轻女子更是出门害怕,必三人成群五人结伴,仿佛要过景阳岗。为破这几起案子,常红霞煞费苦心,神思不宁。经过实地考察,卷宗分析,她断定这只“色狼”还会出现:他尝到了甜头,吃了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此外他还心存侥幸心理:你们这么长时间抓不住我,说明我狡猾,我手段高明,你们警察是白痴、笨蛋!再说,我神出鬼没,你知道我哪一天出来做事?你有本事就守株待兔,天天张网捕我,只要你有那耐心,请等了!我们就等,天天等!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尾巴的时候。有人担心:严打形势这么紧,他会不会再出现啊?常红霞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断,坚定不移地说:“会!”
常红霞和另外两个女侦察员打扮成农村妇女或中学生的模样,轮流在万狼岗走动。终于,那家伙沉不住气了,一露脸就被捕获。经突审,这个狡猾的家伙前后作案二十多起,不仅在此地,外地还有。案子破了,老百姓奔走相告,十里八村的人都跑到县城。他们挤在人群里,站在房顶上,爬在树杆上,都想亲眼看看这个衣冠禽兽到底是狼还是狗!啊,他们看清了:原来被警察押着,走在大街上的这个坏蛋也是个人呀!“!该杀的!……”他们骂成一片。
谷阳县黄家庄乡十年前有两个女孩在看电影回家的路上被奸杀,案子始终未破。十多年来,被害女孩之一的父母上百次地上访,把状都告到了北京,泪都哭干了,也无人管这事。常红霞一接手这个案子,就把当年的卷宗翻了个底朝天,但一无所获。女神警、女包公的赞誉传到了一位老人的耳朵里。他来到县城,看到这位女公安局长是真心实意地为老百姓办事的,下决心要把埋藏在心底十多年的知情线索告诉她。他走到公安局门口说,俺要见常局长。要是搁以前,门口的人就会眼一瞪:找局长啥事?把材料留下来走吧!碰到恶一点的就大声训斥道:局长是你想见就见的?你们这些刁民,成天咋那么多事呢?老人早已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低着头。没想到门口这位年轻人还挺和善,说让我打电话给你联系一下。常红霞来后不久就提出开门评警,还在门口设立了专门的控审接待室,有时一天就接待二百多位群众,忙得她一天没吃饭,因不停地回答群众的话,到晚上半边脸都是麻木的。……老人见到常红霞后,说:“常局长呀,这事闷在俺心头儿整整十一年了,我知道那件事是谁干的。看你日夜为俺老百姓操劳,我再不说出来可对不着你了……”根据老人提供的线索,逃匿十一年的凶手被抓获归案。被害女孩的父母从青丝熬到了白头,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们老泪纵横,跪在了含恨死去的女儿坟前……
一天夜里,常红霞看到一封控告信。信是一百多名村民联名写的,名字上还盖有血指印。信里写道:“我们是青龙湖畔的村民。自从鲁黑臣承包湖面后,在湖边建起了青龙山庄,网罗了一大批劳改释放人员和地痞流氓充当打手。买有枪支、匕首、手铐。这些人天天开着摩托艇在湖面上巡逻,吓得老百姓不敢在湖边洗澡、洗衣服,一旦被他们抓住,就以偷鱼炸鱼为罪名带到山庄,关进黑屋,逼着家人拿钱赎人,稍有不从,即被严刑拷打……有许多群众被他们打成重伤,还有几人丧命……以前有许多受害者上告鲁黑臣,但不知为什么,这些人一直未受到处理,至今仍逍遥法外,继续欺压百姓……”
常红霞看完信震怒了:这个鲁黑臣,来谷阳之前就听说是个人物,是谷阳县有名的企业家,县政协委员,电视里有影,电台里有声,报纸上有名。也听说他招募了十几名劳改释放人员和地痞无赖充当打手,为他看家护院。这些人心狠手辣,早已恶贯满盈,县公安局早就立案,但鲁黑臣毕竟在本乡本土盘踞多年,公、检、法甚至县里都有他的关系网……前任公安局长和有关副局长均知道此事,但苦于难以取证而无从下手,特别是受害人家属之一杨三妮,不断上访告状,前一阵子竟堵着了胡县长办公室的门。这个案子如果不加紧处理,任其发展下去,势必后患无穷,将来更加难办。必须迅速行动,明查暗访,掌握证据,迅速出击,来个快刀斩乱麻,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方能对得起这一百多名村民,和那血红的手指印,给全县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复啊!
常红霞调集精兵强将,开始了调查活动。群众一开始并不相信常红霞,以为她初来乍到,谁知道以后她坐在哪边的板凳上?常红霞一连找了一个受害人的父亲三次,他都不敢说实话。
通过一段明查暗访,取证工作困难重重。但常红霞求战心切,决定组织特警队,于近日突袭青龙山庄,把这伙长期横行乡里,祸害人民的黑帮分子一网打尽。
前面说过,常红霞来到谷阳县任公安局局长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连破几起积压的大案要案,一时名声大振,被老百姓称为女神警、女包公。关于她的传奇经历也传开了,并且越传越神。有人说,她曾在警察射击队当过教练,枪法神准,说打你的眼睛打不着你的眉毛;有人说,她曾巧装改扮,机智勇敢地深入贩毒集团做卧底,最后里应外合,捣毁了贩毒集团,抓获了大毒枭;还有人说,她在技侦队时练就了一副千里眼、顺风耳的功夫,无论你逃到哪里,她都能通过特异功能把你号着,误差不下十米……
这些传说传到青龙湖畔,青龙山庄那帮“庄丁”们听了闻风丧胆,个个如惊弓之鸟,吓得面如土色,好像自己的末日来临之时。他们忽然间收敛了许多,水也不下了,摩托艇也不开了,惶惶不可终日……鲁黑臣见此大发雷霆,破口大骂,他们才又灰溜溜地上工去了……
鲁黑臣骂罢走进按摩室,早有小姐迎上去伺候。他这几天心烦气燥,看谁都不顺眼,不是骂就是打。小姐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使出看家本领,才略略使他心情好了点。
正当他闭目养神享受小姐轻轻按摩时,手机响了,一个神秘的声音传来:“今夜有暴风雨,出湖行船务必小心……”
鲁黑臣一惊,忙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夺门而出。他来到外边场院里的轿车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正是:
风云激励壮士志谁知内部暗藏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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