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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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明白不明白,糊涂不糊涂,贝尔维尤城是无法待下去了,根据和汉斯议员达成的协议,瑞克被发配充军,调至驻守边疆大福克斯城的第二军。
离城之际,瑞克回首凝视贝尔维尤城。就在这里,失去了从小长大的朋友,失去了雪蓝。爱情和友情居然在同一个城市相继消逝,换回的,只是一纸调令。
繁华的贝尔维尤城,普通的贝尔维尤城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
汉斯议员,等着我!
瑞克扭回头,紧走几步,赶上队伍,再也没有回头。
雪蓝,保重。
相比芒特弗农城的偏僻,贝尔维尤城的繁华,大福克斯城更象是一座要塞。
高大坚固的城墙,川流不息的士兵,昂首长嘶的战马,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每一块石头,都傲然的显示着,大福克斯城,是属于无畏的战士的。
瑞克在这里并不孤独,从芒特弗农城与他一起调至贝尔维尤城的几个士兵,除了哈瑞和彼得外,同样调到了第二军。
汉斯议员迫于某人的压力,放过了瑞克,一口气无处发泄,板子尽数落在了原本分布在贝尔维尤城各处的芒特弗农城军士们身上。从跑十万米,到一个人洗干净全营士兵的衣服,每天长官们变着法的消遣他们几个,日子熬得凄凉。等到瑞克从狱中出来,舒华替他办调职手续,他们便央求着也要调去第二军,不然迟早被人玩死。瑞克明白这些人是受自己的牵连,也帮忙央求舒华,舒华一听,随手就把这几个人也调进了第二军。
于是瑞克等十人就直接编在了舒华的部队里。舒华对瑞克是另眼相看,调令中瑞克是降职为士兵了,舒华又把他恢复为十夫长,带领原本的一干弟兄。
与瑞克熟悉的杰夫很高兴瑞克能平安无事,同村即兄弟,自己没能在瑞克有难的时候出什么力,但瑞克总算是吉人天相。斯瓦辛格个性刚直,认为这件事怪不得瑞克,世道黑暗啊,至于被调到边荒,反正到哪里都是当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他的几个人对无辜受到牵连,愤愤不平,可眼见舒华与瑞克亲厚异常,哪敢多事,也只能忍气吞声,没了声响。一众人在表面上倒也是和和气气。
第二军的军纪,那是比城防军严格了多了去了,每日鸡叫起床,操练就没个停歇,就连晚上,还时不时来个紧急集合什么的。瑞克每天爬到床上,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睡梦中还不时被自己手脚抽痉给惊醒。操练的内容极其简单,体能和格斗,至于军事操练中所规定的队列训练,叠被子,用第二军老兵的话来说,“练那些狗屁干嘛?老子是在玩命,不是小孩过家家。”
听了这话,瑞克心中大起知己之感。当兵就是来杀人的,队列走得整齐,被子叠得方整,敌人就能打跑了?不知所谓嘛。
第二军的见识果然不一样啊。
又过得几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二军作为驻守东部的主力,除了卫戍边疆,还要协助国家整个北方十一省的城防军维持治安。瑞克这才明白为什么第二军驻扎东部,要跑到遥远的西北去管芒特弗农城的那芝麻绿豆的小事。国内的形式动荡不安,几个贫困的州府连年灾荒,流寇四起。第二军四处奔波,终年一刻不得闲。
城防军的实力如何,瑞克自是深知,对第二军要承担平乱的主力,倒是毫不怀疑,让如克惊疑不定的是,国内形式不是一片大好,欣欣向荣吗?在贝尔维尤城从未听说过国内哪儿有动乱啊?眼见得每月都有大量的部队被委派协助地方平乱,时不时的有伤兵被遣送回来,那血迹,那伤痕,又还有什么可让瑞克怀疑的?
舒华嗤之以鼻。白痴还没变聪明啊?要是官府的告示能相信,母猪都能上树了。政府不是说官员廉洁,秉公执法,法大于权吗?那你这个白痴怎么会被判死刑?
瑞克无语。
天哪!这世道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啊?
在同伴的鲜血教育之下,第二军的将士,从上到下,都深刻明白了自己实力的重要性。谁不想在战场上多几份活命的机会?谁不想完完整整的身上零部件不少一个的光荣退役?实力才是硬道理。
每日真刀真枪的刀头舔血,也就是分别负责南北治安的第四军和第二军两只部队,其他几个军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在边境地区作作样子,每日打磨时间就成。四周邻国一片平静,多年未动刀兵,身体练得再棒,格斗练得再好,不如队列走得整齐,还能搏得巡查官员的喜欢。
北方贫穷,民风彪捍,第二军的战斗死亡率又是远远大于第四军的。军中流传,进了第四军,那是这辈子没做好事!进了第二军,那是祖宗十八代都没做好事!
汉斯议员同意瑞克等人调至第二军,也是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知道自己的性命就握在自己的手里,瑞克是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不需鼓励,无须鞭策,玩了命的操练。有无数的老兵做教练,瑞克的战斗实力提升得飞快,比当日在芒特弗农城的自己一个人的练习,那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可惜瑞克的基础实在太差,身子底太薄,进步虽大,在一众士兵当中,也就只能在新兵当中混个中等水平。遇到那些老兵,那是几招就把瑞克打趴下。
度过了寒冷的冬季,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春天的花香,瑞克所在的特列瓦里昂部,就接到了战斗的指令,赴北达科他省剿灭强盗。
强盗?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啊!
瑞克吓得嘴唇都青了,上次几个饿得半死的农民就杀得自己抱头鼠窜,差点没命,这次的对手说什么也是专业人士啊。遇到这些脑袋挂在裤档里的亡命之徒,自己还能有机会活下去?自己可才练习了三个月啊!

军令如山,抗命者杀无赦。
这点瑞克明白,第二军的军法无情,杀人如杀鸡,早就见识过了,打死他也不敢去和特列瓦里昂千户说自己不想去。去找舒华,舒华说,真正的战士,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三个月的训练,足矣!
说这话的时候,舒华面目狰狞,吓得瑞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军队开拔那天,瑞克望着贝尔维尤城的方向,热泪盈眶。老兵们说,“是想家人了吧!”“看他的样子,好象很悲伤。”众人纷纷安慰瑞克。
瑞克对之不理不睬,只管望着天空,在心中大喊:“那什么什么议员,让我回监狱再待几年,好不好?”
第二军特列瓦里昂所部千人,进驻北达科他省俾斯麦城,受到了该州总督的热情欢迎,当日大摆宴席,为勇敢的第二军将士接风。北达科他一省的主要官员到了一大半,军中百户以上官员尽数到场,杯光酌影,宾客尽欢。瑞克这种低级的军官,自然只能在营帐中享受这顿丰盛的接风宴了,这中间二者的饮食差距,也不必多说。
第二天,瑞克就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事关生死,多了解一点敌人,就多一份活命的希望。
北达科他省在北方相对还是一个富庶的省份,,商人们来往就比较频繁,大包小包,金银满车。所以引来了无数亡命之徒的眼红,纷纷占了山头,打劫过往客商,如今北达科他省中,机会是每个山头上都有一伙强盗盘居着,凡是从视线中经过的,不管是穷人富人,商人农民,全部抢个干净,敢反抗的百姓,那就钱也要,命也要。
“唉,看来有钱也不一定是福气啊。”瑞克感叹道。
“都闭嘴,准备进攻!”百户回头怒喝。士兵们立即停止了嘀咕,专心致志的准备战斗。
“第四队,第五队,前进!”特列瓦里昂千户下令。
“前进!”瑞克夹杂在士兵们的大吼声中,奋力前进。每一个人都大声嘶吼着,红红的眼睛中闪烁着兽性的光芒,血肉横飞,却没有人后退。每一个人都疯狂了。
强盗们惊慌失措,节节败退。
舒华对特列瓦里昂笑道:“看来这批新兵还不错,至少没有逃兵。”
特列瓦里昂看着战局,点点头赞同道:“嗯,再打几场,就可以拉出来单练了。”
做为指挥官,特列瓦里昂的想法很简单,通过这次剿匪,利用老兵带新兵,用实战锻炼新兵的身心。在老兵中夹杂着部分新兵,用老兵的经验提带新兵,而后对敌时以多打少,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对付同样没有训练的强盗,已经是一个保险系数非常高的锻炼机会了。在这种情况下丧身的新兵,根本没有培养的价值。
战局依然稳定的向有利于剿匪军的方向发展着。强盗们的抵抗越来越微弱,战斗已经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新兵们经历了短暂的惊慌后,发觉了对手的疲弱,在屠杀中慢慢的变得疯狂,凶狠和残忍的程度,都远远的超过了老兵。
瑞克被这种疯狂鼓舞着,一刀砍中了面前敌人的脖子,鲜血激射而出,淋在了瑞克的脸上,身上。恐惧和怕死在血液的飞舞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人数和武器都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千人队围剿了人数约二百多的强盗,己方损失十余人,而二百多强盗全部被杀,无人幸存。
当特列瓦里昂千户宣布,从强盗窝里找到大量的金钱,每一个士兵在回贝尔维尤城后都能从中得到一定的奖励时,全营欢呼。
瑞克坐在篝火旁,大口的吃着饭。
舒华问:“不害怕?”
瑞克反问:“怕什么?”
舒华道:“我第一次杀人,怕得发抖,看见肉就恶心的想吐。”
瑞克淡淡的道:“哦,我一点都不怕。我很喜欢吃肉。”夹起碗中的肉,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
舒华道:“第一次杀人害怕并不可耻,象他们几个,”指指一边又吐又哭的几个新兵,“吐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
瑞克笑道:“我真的没事。”
舒华疑惑的道:“真的没事?”
“真的。”
舒华低声骂道:“靠,这还是人吗?天生一个杀人狂。”
入夜。
一个黑影拿着刀,慢慢地走近,面目隐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眼睛却亮得吓人。那眼神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惊恐,如此的憎恨,又如此的熟悉,在哪儿见过?
“你是谁?”瑞克大喊,想拔刀,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那人渐渐地逼近,猛得一刀,砍在了瑞克的脖子上。
“哧!”红色的鲜血,喷到了脸上,手上,身上。
“不要!”瑞克猛的睁开眼,远处的篝火还没有熄灭,火焰在风中摇摆着,照在营帐中时明时暗。士兵们都在熟睡。
瑞克又躺下,闭上眼。
黑暗中那恐惧和绝望的眼神在慢慢地等待着,等待着瑞克闭上眼睛,等待着瑞克进入梦乡。
瑞克伸手紧紧地捂着脖子。那梦中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冰凉的刀锋深入肌肤,血液从血管中喷射而出,渐在脸上,身上,热热的。
瑞克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夜,瑞克一夜无眠,一直盯着黑暗,直到天亮。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一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这一天,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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