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九十三章 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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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五恭、五暴,必使相错也。
---------《孙膑兵法。五名五恭》
天色由白而灰,太阳被飞荡的灰尘给埋住了,发着肉红色的光,极热的光线却像一根根针刺在寨丁们的头上、肩膀上、背上和一切没有遮蔽的的地方。
杜二杆挎着刀,抹了一把汗,光着膀子叉手在队伍面前逡巡了一阵子,方才开口说道:“你们这帮撮鸟,还算给俺挣了个脸,没叫山寨里好吃好喝给养肥了,经不的酷暑。”
“兄弟带兵如此,教导也没有不放心的。”关七身上一件淡蓝色的开气的褂子没系布纽,黝黑而健美的胸肌上淌着汗水,生铁一般的放着光。
“四哥说笑了,不可放纵了他们,”二杆摇了摇头:“都是小弟不成器,也是这些日子事多,没有顾及上练兵了,一个营不过三百多号人,站了不到一个时辰,到倒下了五、六十个。”
“教导说练兵要严,也要讲究爱兵如子。大暑日的,兄弟们都不容易,就这么巴巴的晒着,全倒了,你还怎么带兵?还是把汤药发了吧。”关七淡淡的笑了,嘴唇上印下了一道向下的皱纹。
二杆一摆手:“都散了,喝口汤药。”十几个执事的寨丁忙不迭的把一桶一桶熬好的金银花端到了队伍的前边,又端上一打子粗陶大海碗,让各卒寨丁们依次领药。
“我这还不是怕耽误了教导的大事么?”二杆自己也接过了一碗绽青碧绿的汤药,囫囵喝了一口,嘴角上挂着几个水珠子,看着校场上一营的寨丁都蔫头耷拉脑的排队领药,他才一**坐在青石垒成的台阶上,对着关七苦笑一声。
“你我都是教导结义的弟兄,按说没什么信不过的。”关七舔了一口嘴唇,就着桌案到了碗茶,“五弟虽是个砍山的出身,却是讲义气的,也是个明白人。”
二杆一扭头,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寨丁立刻知会了,屁颠屁颠的打了个油布伞,张在关七的头顶上,却被关七一把推开了:“暑不张盖,方才都是这是教导的原话。教导最担心的还是五弟寨中的军纪。”
二杆脸一黑,虎的一起身,没好气的又把那个小寨丁踹了个腚墩:“吃屎迷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要坏了教导的军令么?没一个会办事的!”
“你不要发作他们。”关七笑着把那个小寨丁扶了起来,“洒家既是领了教导委的‘观察使’的差使,无非就是多操心,白嘱咐几句罢了。”
“也不怕四哥笑话,俺是杆子出身,得遇教导,才有这些出息。可是俺原是一个砍山的,也不识几个大字,这几千人马的军纪倒叫小弟好生为难了。”二杆喘了口粗气,把碗放在一边。
“教导三哥毕竟有识人之明,知道兄弟虽然憨直,却是个明白人。”关七说道这里,偷偷一笑,脸上却带着从容,轻轻的拍了拍二杆的肩头:“若三哥信不过兄弟,敢叫兄弟去办这件大事么?”
“可是一座县城,几万的百姓,兄弟你手底下又尽是些捻子,三哥就是有心让你去领这份功劳,也不得不为百姓着想。若是临事你手下的人坏了义军的规矩,就是洒家也保不得兄弟你了。”关七不等二杆抢白,柔声说道。
“三哥好德行,知道这些日子山寨的难处。”二杆心里一阵激动。自从苏瑛到了,天井沟的买卖也不好做了,二杆所部也是归附了义军的,打不着钱粮,手底下的寨丁们也稳不住。
“这份钱粮,三哥都给兄弟预备着呢,就在井陉县城里。但有一条,任什么事由都不能坏了义军的规矩。”关七没事人一般说者。 “俺但凡是个爹生娘养的,也断不能让三哥为难。可是这。。。。。。这军纪,俺确实也是没个主意,”二杆一抖手,却又蔫巴了低下了头。
“都说了,三哥毕竟有识人之明,这些勾管军纪的人三哥也都为兄弟你预备下了,你还做的什么难。”关七看着二杆傻子似的楞楞的站着,笑着一拳擂在他的肩头:“兄弟这个时候只要上一道札子,请三哥委派些人帮衬着你管教军纪,这份几十万金珠宝贝的差使,还少的了你的么?”
“来人!叫几个识文断字的立刻给俺三哥上札子,让三哥马上派勾管军纪的人来!”二杆立时醒悟过来了,就是真正的个傻子,听到了‘几十万金珠宝贝的差使’也有不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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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还是四弟有手段,叫二杆子上了套。”曹林兴奋的弹了弹信纸,却又挪耶的笑了笑:“以井陉一县做饵,以军纪为由,又使了个老山贼做说客,也难怪这二杆子就这么巴巴的来讨人了。三弟这些手段,也是圣人所教的?”
苏瑛夹了块水嫩的豆腐,“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了:“圣人的话是大道理,小弟我所做的是小道理。二哥若嫌我做的不够光明正大,便让圣人来说,可成?”

“又在拽文,什么鸟甚圣人?依俺看,解了天下百姓苦难的就是圣人。”韩猛“咕嘟”一声大口喝了口酒,扯过筷子,寻觅了半天,又没好气的撂下了:“三弟越发的小气了,如今也管着几百里的地面了,如何连个荤腥也没见?”
“大哥是虎将,没有酒肉,如何生的了气力?”苏瑛一摆手,朱长荀端过了一盘子肉脯,放在石桌上,“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小弟禀赋素来有些虚弱,大哥必定是不耐烦我这豆腐白菜了。”
“也不是这个说法。”韩猛笑的有些尴尬,“在南部每日射猎惯了,总有些獐兔野鸡之类的肉食,却不曾想三弟这里这般自简。”
苏瑛夹了块肉脯亲自布在了韩猛的碗里,“小弟本来禀赋就不如哥哥,无福受用这些肉食。在山中学道时,师傅教我节食养生之道尔。哥哥是虎将,自然有虎威。只是把这些獐兔野鸡的吃完了,那老虎在山中又如何存的住?”
“那是,那是。没了食,老虎也立足不住”韩猛的笑容变的释然了,“平素里俺是对吴玉、杜二杆子是有些不耐烦,可大事上还是不曾马虎。”
“大哥真将才也!”苏瑛站起身来为韩猛筛了碗酒,“俗话说的好‘清水池塘不养鱼’,何况我义军大举当前,正是用人之时。吴玉、杜二杆纵是有些本事,还不是在哥哥辖制之下么?”
“三弟好算盘,用这些由头把杜二杆的三千人马轻轻松松的算到了义军的名下。只是,那二杆子究竟是杆子强寇出身,就凭着我们这里几个人去了,也能把他的军纪归置好的?”曹林心中有疑,也不再讲究什么“食不语”了。
“结之以义,待之以恩,使之以业。”苏瑛转身叹了口气,“我本不指望他的军纪一时三刻就能调教好的,只是目今我义军人马匮乏,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指望二杆子多少还有些良心,不叫底下的人滥自杀戮,也算是小弟我尽力了。”
曹林夹了口粉丝,慢慢的咀嚼着,一边揣摩着苏瑛的心思:大哥回来几天了,会议的时候好几次说道南部真定府陈遘搞的小动作,怎么到这个节骨眼上,三弟不理会东边的情景,却要在西边动这么多的心思?
“俺究竟不读书,没三弟那些心思,只管带好兵打好仗就是了。吴玉、杜二杆若是真心实意的,俺也不是那丑脸的婆婆。”韩猛敞开衣襟,扯过朱长荀手中的蒲扇,“呼呼”使劲的扇着,一手又端起了酒碗,只一口就见了底。
“哥哥要说的话,小弟都知道。”苏瑛回身落了坐,拿了个笼饼蘸了酱,一颗一颗的从盘子里挑着青豆,“陈遘老狗在哥哥那边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情,毁了不少田地,驱赶了不少百姓,又断了抱犊寨通往真定的路。哥哥打量着东边不稳,小弟又大病初愈,我义军此时要大举,怕是自己先乱了阵脚。”
韩猛先是楞了楞,不知道这个三弟大病如此,怎么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虑,却还是憋了口气,说道:“自家兄弟,俺也不说外道话。自陈遘老狗吃了败仗,不敢和俺当面交锋,却隔三差五的派出几十人、上百人不等的小股官军,串扰义军地面。俺派了小队去收拾他们,还真费力,若是要大队人马出动,那起子撮鸟边一哄而散,让你没处拿没处抓的。俺几番要起大兵直逼真定府治,却哪里想到陈遘老狗已经把通衢大道挖的狗拉篱笆一般稀碎?每五里、十里设一个兵铺,驻扎兵丁一百余,平素查检从山区运出的货物,战时也可以前后呼应,一时间便可以聚集几千兵马,抗拒义军。这样鬼不鬼,神不神的仗,俺也没个主意了。更何况抱犊寨内富户们暗中窜连,要害三弟。”
“哥哥大帐算的好,却忘了算细帐。”苏瑛眼睛间或一转,“那陈遘老狗几番连战,损兵折将几乎近一半,我义军和真定府相通地面几十里,哪里是他的残兵败将能锁的住的?他这是以攻为守,势强于我,哥哥这一层还没有看透。”
“兵法不过奇正,他陈遘想要用奇兵,哥哥也不必用正兵。”苏瑛把筷子一搁,“他扰我的路,我也去扰他的路,看谁扰的过谁?!”
“如何去扰他的路?”韩猛脸上放着光,探身问到。
“如今麦收已尽,真是陈遘收粮的时候,这些还用小弟细致的说么?”苏瑛“吃吃”的笑了声。
“哦。。。。。。。。。。。。。。。。!”韩猛抚掌大笑,“如此这般,陈遘只怕要上吊了!”
“陈遘上吊小弟不管,这包振忠可是不能上吊的。”苏瑛哼了一声,向着韩猛歉意一笑:“只是要稳定后方,小弟须像哥哥借一人使。”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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