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一百零二章 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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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懦夫在他心脏停止跳动以前,就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佚名。
事实上,战斗一开始就非常的混乱。
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慌失措的老百姓更可怜的了。人们喊叫着、奔跑着,不停的倒下着,更有的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昏了头,从一个房屋跑到另外一个房屋,接着又跑了出来,在战斗中不知所措的乱窜着。
呼啸着的羽箭从村庄的每一个角落里射出来,闪亮的刀枪带着烈日灼人的光芒,到处都是燃烧的房屋和哭爹喊娘的嘈杂声。
“扑通”一声,那个官军士卒就像一带子沉甸甸的麦子一样到在了地上,郑大松眼睁睁的看见他胸口的伤口汩汩流出,就如同山泉里的水一般渐渐的渗进了土地里。
在一百步以外用弓弩射死一个人是一回事,而面对面的用刀捅穿一个人的胸膛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大松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痉挛的手再也握不住刀柄,带着窒息般的恶心,他“腾”地吓的往回跳了一步,慌慌悠悠的几乎要跌到了。
大松原本是个织工,那个沉甸甸的、打磨的光可鉴人的枣木梭子一直是他最喜爱的物件了。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必须和哥哥一样辛苦劳作,才可以勉强保证一家人的温饱。
“哗啦,哗啦”的织机声中,大松用一根根生丝编制着一个他原本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为父母、兄长和嫂子每人亲手做一套绸缎的衣裳。
“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使大松意识到了他的现状。
“大兄弟,你快跑吧!” 一个妇女靠在一垛墙上,给她怀中的婴儿喂着奶,一边给他倒在地上的丈夫清洗着伤口,那是一条断腿的伤口。“俺永世记得义军的好!你快跑啊!”
二十一岁那一年某天的晚上,大松的哥哥也是这样急促的催促着他唯一的弟弟,怀中抱着大松已经奄奄一息的嫂子。
“不,不,不!” 大松神经质一般的狂喊着,扑身抢过倒在官军士卒胸口的那柄刀,“狗日的,和他们拼了!”
杂木的破门被大松一脚揣开了,而在半个时辰以前,大松刚刚把一堆柴火整齐的码放在门前的土坯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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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游击还真有趣,”马大脑袋晃着他那出名的圆圆的元宝脑袋,抹了一把汗,却不敢停下脚步,“大暑天的,非要让俺们出来巡视。”
“行军途中禁止喧哗。” 大松盯着马奎远那两头翘、中间低的元宝脑袋大声喝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尹全东为什么这些时日总是一大早就派出若干支小队延着南部山区的边沿四处巡视。
大松因为上次对王吉统领的官军作战有功,刚被提升为伍长,能够发号司令的感觉着实让他兴奋了一整天,虽然连自己在内,他只能管到五个人。
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整整六年,他都是整日低着头听凭别人的命令,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脚低下那张织机可以暂时的、有限制的发挥他的想象力。
“伍长!”马大脑袋把帮在背上的手刀背带紧了紧,义军现在铸造的刀剑实在太钝了,以至于需要用力劈砍才能够把刀刃砍进敌人的胸膛里,所以马大脑可以放心的用一根粗布编成的绳索把刀系在背上,而不用担心刀尖会戳上他那白乎乎的**。
“俺不明白,” 马大脑晃动着他塌陷的鼻梁,满不在乎的说道:“为何尹游击要让俺们大暑天的四处奔劳?俺临出发的时候,看见好多其他的兄弟还在树下歇凉呢!是不是尹游击看着俺们伍不顺气?”
“不,”大松实在被马大脑连续不停的问题问的有点不耐烦了,停住了脚步,磕了磕鞋子里的土坷拉,站在道边没好气的说道:“尹游击只对你一个人不顺气。”
队伍里发出一阵戏谑的轻笑,“俺省的了。” 马大脑圆圆的元宝脑袋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就在前边的村庄歇息。” 大松手搭凉棚,望见一两里以外的那个山凹里的小村庄低声的说了一句。
“噢啊!”整个队伍爆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欢欣。
大松和他的兄弟们只是在村口那光秃秃的山冈脚下休息了一会儿,村子里面的乡亲们就把一罐罐的甜水和一筐筐的鸡子、炊饼送到了他们面前。
“乡党,乡党!” 大松一只手费劲的撑着被阳光晒的烫手的黄土地,“你们也不富裕,我等不过是按例巡查,教导素日所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切切不可拿乡党一针一线!”
“大兄弟!”一个妇女把怀中的婴儿放在了丈夫的手上,撩了撩满是汗水的头发,上前几步,把两个鸡子塞在了大松的怀中,“我们小户人家,不会说大话,但谁跟我们亲近,谁跟我们疏远,还是分的清的。况且教导又不在此地!”

“。。。。。。,大嫂,大嫂。。。。。。。。。。。” 大松一边推脱着,眼光却没有放弃那两个红扑扑的鸡子,他几乎不记得上次吃鸡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俺给你落个字据,也算是大嫂怜惜兄弟,不叫那二十脊仗吃了俺的皮肉。”
“中!”那个妇女一边牵着大松的衣领,生怕他把鸡子推了回来,又见大松求饶似的喃喃自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到你大哥家里,那里有笔墨。”
劈柴、挑水、修葺房屋、修理地沟,不用任何人督促,大松和他的兄弟们就像在自己家干活一样,一身的劳累,但心里却十分的愉快。
“兄弟,你一月能得多少钱粮?”那个女人的丈夫把一捆柴火“哗啦”倒在了当院,黑黝黝的皮肤上映照着灼目的眼光。
“每日一十二两粗麦子,外加十四个铜钱的柴米油盐前,” 大松的手倒刚好劈在一根松木的当间,抹了一把汗,不解的问到:“哥哥一天又有多少口粮??”
“兄弟究竟是教导的人啊,”那个庄稼汉子一**坐到了自家的门槛前,掏出一个粗布的小口袋,里面只有一个拳头大的窝头,他小心的用手度量着,然后掰了一半,“俺也不知道斤两,一天就是这些。”
大松仿佛很生气,把刀一顿,“哥哥可别昧心啊,教导本人一天也不过七两粗麦子。一线的士卒和挂彩的最高就只有一十二两。”
南部山区,尤其是近临真定府的地方,是义军和陈遘反复争夺的重点地区。由于是平原和丘陵的交接地,这里的地形几乎适合任何农作物的生长,可是也是着受灾害最严重的地区。
为了困死苏瑛的义军,这里每隔五七日便会照遇到官军特别的照顾,这也就是尹全东每日必定要向这个地方派遣巡查小队的理由。
任何人都不能指望一个像尹全东那样小心翼翼的人,除了保持管辖地域的安全以外,还有什么积极的动作。
“哦?”那汉子嘴里细细的咀嚼着食物,吞咽的非常慢,好象要把食物中每一份营养都毫无保留的吸收了,挂着一脸的茫然和惊异:“教导可是大官啊?!”
“大官?”大松嬉笑了一声:“俺义军讲究的是官兵平等,上至教导,下至士卒都是吃穿用度都一样的。”
“俺就听过,千里来做官,只为吃和穿,不为这些,做的什么鸟官?”那汉子转头继续吃着,却又怕说的话得罪了大松,又换了种口气,急急的言道;“管他娘的当官的,只要能让俺们平头百姓吃上饱饭,就是好官。兄弟也难得来,哥哥给你寻些野味去。”
“。。。。哥哥,哥哥!”大松着急的大声喊到,一把没拉住,那汉子已经一溜烟的跑出了前门。
这是一个不满三百户人家的小村落,坐落在南部山区和平原的交界处,也许基于某种数学机率原理,这做寻常的小山村居然一直都没有引起官军和义军的特别重视。只是近期封锁和**的斗争渐渐的趋于白热化时,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才渐渐的进入人们的视野。
马大脑袋笑起来的时候,两个脸颊红坨坨的,像是喝了一整坛子的烧酒,“过来,二叔和你一起玩。”
那个小妮子把小脑袋一拧,用脏乎乎的小手抹了一把鼻涕,“俺不要,你耍赖!”
“俺才没有耍赖!” 马大脑袋慌忙的辩解着,用脚尖悄悄的把泥丸子拨了拨,稍微远离了洞口一些。
“你当真不耍赖么?”那个小妮子突然发现马大脑袋的泥丸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眼睛忽闪忽闪的凑进前去,“哎呀,俺也快到了。”
“快啊,”马大脑袋一蹦起来了,他不顾手里的泥土,忙不迭的赶上前土,“快啊,你快进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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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赢了!”忽上忽下的感觉让那个妮子十分的兴奋,手里的那束野花随着马大脑袋一上一下的抛举,渐渐散的全身都是。
“好妮子,”马大脑袋最后紧紧的抱住妮子,看着那长黑忽忽的稚嫩的脸庞:“俺闺女不死,也和你一般大了。”
烈日剑一般的光芒下,危险正一点一点的逼近这个安静的小村落.
“快跑!!!”马大脑袋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威胁,突然嘶力竭的喊叫着,背后的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后心,从前胸透了出来,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骤然响起。
“快跑,快跑。。。。。。。。。。”马大脑袋的眼睛渐渐的模糊了,这个世界变的越来越不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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