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一百零五章 飞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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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之于人则量智能,权材力,料气势,为之枢机。以迎之随之,以钳和之,以意宜之,此飞钳之缀也。
-----《鬼谷子-飞钳第五》
依旧是那个磨砖对缝的大厅,依旧是那张被岁月精心打磨的油光可鉴的花梨木靠椅,包仁的眼睛还是带些着使人变老的眼窝,尽管由于突出的眼膜显的很明亮,但是骨子里却无法遏止地流露出病态的忧郁。
“包太公且不要太过挂心了,”程升化的下巴微微撅了撅,旋又放了下来,“前番事由全都查清了,都是贵纲纪交友不善,大约胡乱听了些流言,才做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升化端起茶盏遮住脸,眼角却不住的打量着包真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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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从冯家大院出来,升化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住室,依旧琢磨不透苏瑛的心思,烦闷的要紧,扯过一把蒲扇“呼哧、呼哧”的一边使劲的扇着风,一边直出气。
“回知事的话,这些互助队后生的口粮均已算计妥当了,这就计派下去么?”一个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把一卷文簿轻轻放在书案上。
“哦,”升化稍稍抬眼略瞧了一眼,“你都核对无误了么,就快发放下去吧。”
“卑职已和户曹的书吏们核对了三遍,想来是没错的。知事既然吩咐了,自当照办。”文书稍一卷帐簿,转身刚要走,却又说了:“知事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仔细当差便罢了,义军的大事也是你一个小吏管的得了么?”升化不由的皱起了眉毛,仿佛所有的心事都集中到了那里。
“义军的大事原不是我能说的,但若是知事的大事却是卑职应当操心的。”那个文书又一转身,低低回道。
如此巧妙的回答让升化还是稍稍舒心的叹了口气,“我寻常待你不薄,如今这心思大约也免不了要你排解排解。”
“知事待卑职如同手足,知事有难处,卑职自然服其劳。”那个文书眉头一展,凑进了一些。
“我程升化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的也读了不少书,寻常每每以陈平自比,却还是猜不到教导怎样的心思。”升化撂下了蒲扇,一抬手要拔了头上的簪子。
那文书忙不迭的接过手,却是一阵轻笑:“人言曹操多疑,却不想知事的心思比曹操还自疑三分。”
“如何说?!”升化听的一诈,一扭头,险些把头发袢了个扭,却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用你伺候,且细细说说。”
“知事以为教导是如何样人?”那个文书放了手,断直站了。
“人物锦绣!”升华楞了一怔,白着脸咳嗽了一声。
“何止于人物锦绣!”那个文书拂了拂袖子,竟一下子坐了下去,“简直是帝王心术!”
升华猛的一诈,不由得起身而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知事且听卑职细细道来,”那个文书端起原本给升化倒的茶,又问道:“知事自以为如陈平何?”
“大约仿佛。”升华对于这一点还是十分自信的。
“那知事以为教导如汉高祖刘邦何?”那个文书又轻笑着问道。
“汉高祖不读书,。。。。。。。。。。不如教导远甚。。。。。。。。”升华喃喃而语。
“这便是了,”那个文书徒然放下了茶盏,一步逼近了升化,“那汉高祖地痞无赖出身,也知道用人之道,可惜知事却不知道良、平之属谋身之道。”
升化颓然坐倒,低头小声说道:“你说罢,我听着。”
“教导何许人也!”那个文书抗声而道:“俗曰五百年而有圣人出,依卑职看来,教导便是应时而生的圣人!如今天下离乱,教导奋起于中原,千里跋涉,又减租均田、鼓励农桑、通商积惠,实则旷古未有之明君!知事自以为可相抵乎?!”
“实不若也。。。。”升化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克之。”那个文书仿佛很得意的退了回来,“教导虽是受业于方外大德,无奈终究也有一弊!”
“是何弊!”升化急忙问道,对于这样的提醒,多少都不为过。
“自矜!见不得有人比他聪明!”那个文书把眼睛一撩,“我教知事一法,可保知事一生富贵。”
“何法!”
“守拙之法。”那个文书扇了扇衣袖,“太过愚笨之人,教导看不上,但是过于聪明之人,教导必妒之。知事凡事但略显机智,又不夺了教导的聪明,事要自己做,功要教导得,就是立命取富贵之道!知事在细想想,如今教导抚有数百里之地,五六十个知事勾管地方,如何就取了知事一人做这个‘秘书郎’?其中还有什么深意么?教导当面冷落知事,却又赏功升职,岂不闻鬼谷子‘飞钳’之术乎?”

“谨受教!”升化深深一躬,拉住那文书的手,“小吏之位实在委屈先生了,自今日始,先生就在‘主簿’之职上行走,旦夕教导升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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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无状况,小老儿又怠于家务,底下的狗奴才这才越发的放肆了,竟瞒着我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教导宽仁,不以斧钺相加,已然是法外施恩了,怎么又敢劳动知事降尊迂贵,亲来寒舍下问?!”包仁的眼光不住的下移,终于发现自己的鼻子上挂着一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只有双手高拱,遮挡了过去。
“呵呵,”升化爽然一笑,“太公毕竟是开明士绅,就是贵纲纪犯了事由,我义军也没有连坐之法。今日升化前来,一则为太公压惊,二则,特有一事相告。”
“义军但有差遣,小老儿万死不辞!”包仁战战兢兢的立起身来,看着升化的脸庞就如同看见了无尽的黑夜中亮起的一盏灯火。
“这是借据,”升化袖出一纸,放在身边的小案几上,上前扶着包仁,“前几日升化莽撞,宣贞兄捐纳的两万两白银和五万石粗麦,竟然忘了打个借条。今日我把这些物件都折算成了白银,拢共折银六万两。这个借据,太公还请过目。”
“。。。。。。,这万万使不得!”包仁慌的连那张纸看都没看,连忙直摆手,声音中已经透露出几分恐惧了,“这些钱粮是我包家实心敬供的,如何能要义军的借据,岂不折了小老儿的阳寿么!”
“教导深知太公耕读传家,积攒些家产也十分难得,如何肯轻易夺了去?”升化的笑容显的是那么可亲,“目下我义军有些小难,无奈向众位乡绅筹借些钱粮,这本钱自然还是要还的。”
“教导如天之仁,小老儿虽九死不能报偿!”包仁肥胖的身体居然一躬到地,“只是这借据小老儿实实不敢收。”
“教导令出必行,太公还是不要推却了。”升化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而又不容置疑的神色,“收了吧。”
包仁望着升化略显青白的脸色,呐呐又拜,终于心惊胆颤的把那一纸收了,却又说道;“这是包家的体面,小老儿必使用人细致裱了起来,朝夕供奉于祖宗灵前。”
升化一楞,没想到包仁会用出这样的发方法,将将打住,虽然这样更能给苏瑛张了脸面,却有觉得多少有些表现的“过分聪明“了。
正没理会处,包仁见升化话意未了,不知其意,细声的问了句:“知事以为不妥当么?”
“哪里,哪里?”升化略显尴尬的笑了一声,“这借据本不是我能给的。。。。。,虽说那是教导给的体面,但终究是张借据,如此堂皇的挂着,岂不是周知众人义军穷的四处借钱么?”
包仁脸上的酒窝猛的**了一下,慌忙连连下拜说道:“小老儿该死!本不是这样的意思,知事切切不要错会了。”
“教导给的体面,我哪里敢多嘴?太公感激教导的恩德,不如多做一些实事。一则,帮衬着乡党们渡过这饥荒日子,二则太公的日子也好过些。教导若知太公施惠于乡里,自然欢喜的。”
响鼓不用重锤,包仁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识,一瞬间便听出了升化话中的弦外之音,自然心存感激,断容正色一拜,说道:“知事爱我,日后必有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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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振忠撅着**跪在座前,低声抽噎着,“孩儿也是为祖宗家业着想,本想事情做成了,再细细的向父亲禀告,也是不教父亲挂心罢了。。。。。。”
“凭你这样就能成事?”包人没有象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这个不成事的儿子,冷冷的说道:“寻常让你好好读书,慎交友,你却总不已为然。看看你用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寻常酒肉来去时,亲密无间。经此一番跌搓,死、走、逃、降,这几日竟没有一个上门询寒问暖的!说道用人,我们毕竟输了一招。看看苏瑛的手下,不过是些泥腿子、打铁匠、落第的秀才,却被他调教的几乎成了大器。”
“。。。。。,都是包有贵那狗杀才办事不经心,方才出了大错。若我在细心些,假已时日,此事必然办的圆满。”振忠不服气,抗声而言,却不敢高声。
“忤逆的种子!”包仁的眼睛一瞪,一丝不寻常的凶光闪了过来,“若你还这般不知自检,我包家迟早被你败的干净!”又一阵嘘唏,挥了挥手,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岁,“今日始,你就去书房好生读书,不许再出大门。家业勾管的事,我自来经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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