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一百二十章 闸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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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胜易,守胜难。
----《吴子》
长枪从那个官军士卒的手里跌落下来了,因为褚金伟一低头,那个官军士卒正好一枪杆拍在一棵结实的树干上,反弹的力道十分猛烈。
金伟瞪大了眼睛举起手刀,准备一下子就把那个官军士卒砍倒,可是那人却仿佛没有一丝停滞,一个箭步冲到金伟的跟前,死死攥住金伟拿刀的手。
一个想竭力保护自己的军器,一个却要拼命的抢夺武器,在激烈的对抗中,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呼吸!这个时候两人耳边最大的声音就是呼吸,最贪婪的索取也是呼吸!以积蓄力量把对方一次性的了断!两个人肌肉紧贴着肌肉,胳膊缠着胳膊,连脑袋都顶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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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伟的帽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的鞋子也踢飞了一只,从膝盖以下的裤管全都撕的稀烂了,苍白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连续三次击退官军的进攻以后,吕思祥满身是血的退回到了工事,他带回来的只有一半的兄弟。金伟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差点把他当成了一个街头流浪的花子:思祥光着脚丫,一身的衣裳被汗水、血水和尘土掩盖着,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乱蓬蓬的头发上面到处揉搓着都是杂草,只有消瘦的脸神凶悍依旧是那么凶悍。
“督学大人,。。。。。。”思祥神情仿佛有些迷茫,说道:“官军攻势太猛,我兄弟十几人尽力苦战,不能退敌。。。。。。。。。。,还请。。。。。。。。,还请督学大人早早退到山顶为宜。。。。。。”
金伟满嘴鲜血的爬了起来,抄起那把手刀对着一个已经半死的敌手猛砍了几刀,好像也找回了许多豪气,用一种沙哑、深沉的声音回道:“教谕使我镇守于斯,岂可拱手相让于虎狼之师!”
思祥的沉了一下,突然梗着脖子把眼睛瞪大了,抗声说道:“督学大人!目下敌众我寡,不是闹义气的时候!岂不闻‘小敌之坚,大敌之擒’?教谕使我等守后山,可如果我等都战死了,还有谁守卫后山?!”
金伟仿佛被思祥这一问给难住了,直愣愣的盯着思祥看了一会儿,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官军也不是傻子,思祥带着十几名随军武学的学员在身后闹腾了一两回,却也未见大股的伏兵冲杀而下,他们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不过是义军的缓兵之计而已。于是,进攻后山的官军也改变了战术:队伍也分做了几波,每波中间间隔了一百多步,整个纵深有一两里宽,交替掩护,轮番冲击。思祥的那些人马不明就里的乱闯乱撞,被官军夹在几波攻击队形之间,结果吃了大亏。若不是依仗着猎户出身,翻山越岭、爬沟过涧的有些手段,思祥恐怕这会子早就交代了。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说还有什么法子?”金伟拧眉攒目,心里却迷迷糊糊的始终放不稳,眼圈发红,脑门子上难得的呈现出一丝凶狠的模样。
“为今之计,”思祥见金伟似乎有些不再顽固了,一双眼睛又恢复了些许灵动而锋利的神采,“首要的是禀报折教谕请求援兵!其次,我等的计策既已被官军识破,索性将计就计:督学大人把剩余的人马分散,或三五成群、或十余为伍,舍了当面的工事,全数派遣到官军身后,游袭不定!………..”
“这些法子你不都用过了么?!”金伟耷拉着脑袋,烦躁却没好气的喊了一声,一矮身子又躲过一支尖啸的羽箭,却不小心扯破了衣裳,露出泥土一般颜色的肋骨。
思祥跟着一蹲,眼前一阵发晕,半截外褂掉落下来,胳膊支在地上汪出一滩血,腿上还有一处刀伤未封口,却一阵发笑,“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回来的路上也想到了这一层。官军以为我部人少,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待到他占了工事,却不见我部半点人马,又见身后喊杀遍地,必然疑窦丛生!到时折教谕援兵占据高岭冲击而下,我部又呐喊于其后,官军必然进退失据,不退又奈何?!!”
金伟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门,鬓角的筋哏亘的跳着,脸上变的颜色,慢慢睁大了眼睛。终于一跺脚,怒气冲冲的把一个挡路的石头剌子踢飞了,“就依你了!死活我们在一起,违了军令一样是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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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几声炸雷般的响声让折国良今天的心情第一次舒畅起来了,官军正面进攻的队伍终于遇上他的宝贝了轰天雷了!
“报!”一个士卒步履踉跄的跑了过来,看来仿佛是虚脱了一般,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官军大队围攻后山甚紧,我部死伤近半,督学大人请教谕速发援兵!。。。。。。”
国良并没有马上回答,一摆手让左右扶持着报事的士卒下去歇息了,一边来回踱着步子,眼睛里有一种很勉强的神色,终于还是重重的叹了一息,目无表情的吩咐左右随从道:“知会预备队,立刻驰援后山褚督学。。。。。。”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些预备队国良原本是预备着正面反击之用的。国良队这个义军中诗画才艺颇具口碑的督学本来就没有什么认同,总是觉得带兵不该是这个总想弃笔从戎的秀才能做的事情。可偏偏这个褚金伟自来到随军武学以后,每日鸡叫头便便起了床,或者击剑于窗下,或者跟着学员一起出操;每日早中晚三遍巡视各队,遇有稍许违反军纪的,脸上虽然和颜悦色从不厉声呵斥,但该记的、该罚的却一丝不苟;又能时时看顾学员们的苦处,学员们有什么话也愿意和他说。
国良也算是个细致的人儿了,可都在军事上,生活上的细节却比不了金伟寻思的那么仔细。学员们每见国良如对大宾,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可见他们见到金伟却要随意的多,只要不触犯军纪,经常是嬉闹笑话不停。国良也知道要“爱兵如子”,可他更知道“师道尊严”,对学员们愈加严厉,其实是对他们的将来负责,即便金伟所做的比学员他们父兄还要细致,又怎么能**熊虎之师?!
国良性子冷峻,有类吴玉,只是杀伐之气没那么盛。在义军中的等级虽然和关七、吴玉、杜二杆都是相同的,但平素除了教学之外,他很少结识其他的义军头领,他的力量主要来自于自己的人格和学识上。而金伟不同,虽然也讲究“君子群而不党”,可为人和善,办差的时候经常能和义军中的中下级执事头目打成一片。这一点连国良自己都意识不到,可是苏瑛却都计算的仔仔细细。
这一个早晨,山下正面诱敌的官军稀稀落落高一声低一声的在树枝摇曳中闪乱不定,可国良连正眼都没看他们一下,整个赵东岭义军的阵地上,除了十几个执哨和躲藏在山坳里准备点火放炮的的士卒外,其他的军士都在躲在树荫地下补觉。国良的意图是:给正面的官军造成一个赵东岭上的义军因兵力不足,所以故意在后山虚张声势,诱敌是假,吓唬官军是真的假象。等到正面的官军精疲力竭的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国良却带领着正面的义勇社和预备队居高临下一鼓作气,把官军赶到绵河里喂王八!然后调转头来,封住从后山偷袭官军的退路,和金伟的队伍两面夹击,打官军一个泰山不卸土,将其一举全歼!
可这一切计划都被金伟一个报急的消息打乱了。国良阴沉着脸,他非常明白后山失守后将是一个怎么样子的局面,很是后悔不该为了考验一下这个督学的正经本事,或者也可以说是为了故意刁难一下金伟,而把守卫后山的任务交给他。
蒸腾、窒息、闷热、阳光的火焰仿佛如同油锅煎熬着山林,简直要使人们的细胞和纤维都颤抖而分裂开来了,整个森林中都在蒸发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白色的水汽。
赵东岭正面山下的官军再没有一点动静了。那些侥幸躲过竹签、陷阱、震天雷而不死的官军士卒们一个个破衣烂衫、狼狈不堪,啼哭着、叹气着、或者根本就没有一丝气力发出声音了,都奇性形怪状的躲在树荫底下张着嘴只顾喘气了。
“这时候要能有两百人冲一下,面前的这些案板上的肉都任我宰割了!”国良心里较着劲,使劲挥了挥拳头。他知道正面山下的官军原来疲惫,又攻了一上午,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此时出击,必可大胜!可此时他手头上就这么一百多号义勇社的汉子,后山的危局尚且胜负难分,国良即便胆大如斗也不敢冒然一试。。。。。。
“都他娘的成娘们了!”在距离官军最近的阵地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粗壮的汉子,也许是被官军一上午冲击压抑的太久了,终于忍受不住心里的怒火,举着五尺多长的大棍子“虎”的一声冲了出来,一边大声嚷道:“叫你个兔崽子子猖狂啊,绵河里的王八都比你们金贵些,有真本事和你家爷爷过过手!”
“嗖”的一支羽箭,那个鲁莽的汉子一霎时倒下了,大棍子撇在一旁干黄的土地上,手泡脚蹬的几下,不动了,连个声都没吭。
“三呆子!”同伍的几个汉子一边悲愤的喊着同袍的名字,一边都呼呼啦啦的冲了出来,“他娘的,老子宰可你们这帮畜生!”
第一伍冲了出去,接着是第二伍,接着第三伍,接下去是整个义军正面埋伏了一上午的队伍。。。。。。。。。。。。。。。。。。。。。,直到国良身边的义勇社汉子一拨接一拨的狂呼着冲击而下了,国良一跺脚,喊什么也不管用了,他清楚的知道队伍一旦开始冲击便没有什么能挡住这些义气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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