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四十七章 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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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月。
人马悄悄的出发了。山区地形崎岖,可是这支人马除了兵器偶尔碰撞的声响、马蹄铁掌不时踩踏在坚硬的山石发出点点星火之外,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伴随他们的只是耳边同袍们匆匆赶路时发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韩猛一手执弓,一手揽箭,狭窄的山道使他不能回身换手,只好用右手执弓。黑夜中,一只寻食的山鹰徘徊在月色之下,锐利的鹰眼让它很容易就能看清下面群山之中,数千军士成两路纵队向南急驰,虽然没有一个人点着火把。
韩猛将弓瞄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又回弓入囊,只在嘴里喃喃的说道:“好弓。”若非是为了保密,不让人有所察觉,他早就一箭把那只倒霉的山鹰射下来了。
“都尉”身边的押班侍卫赵黑闼小声的提醒了他一句,韩猛才把手一摆,缓缓地带动坐骑,带领着几名侍卫奔下小山包,混入这支秘密进发的队伍中。
韩猛已经有好久没有打仗了,自从到了根据地之后,只是在清剿杆子强寇的时候,他才打了几次不那么过瘾的仗。紧接着是每日不停的练兵,除了练兵还是练兵。看着关七、吴玉、王彦他们一个个立功受赏,自己这个正牌都尉却是“板凳大王”,这样的日子若是再过的久些,简直能把韩猛给逼疯了。
还是真定知府帮了他一道忙。自从上次本府的缉捕盗贼使臣胡休安兵败被俘以来,陈遘,这位进士及第、知真定知府事兼任真定府路兵马总管,到还有些头脑。他并没有被南处细作悄悄送来的讹诈赎金的消息吓到,倒是和本路的军马钤辖王吉另外商议了一套新的围剿方案,又经一月的准备,方在几日于本府诸县前发了文告,准备再次围剿苏瑛的义军。
“本府不日既亲麾大军进剿,务期将反贼一鼓荡平。大军所到,秋毫无犯。凡我太行山百姓,莫非皇帝赤子。特谕尔等,务须各安生业,毋须惊窜逃避。过去即令供贼驱使,胁从为恶,本府姑念既属愚昧无知,亦由是非得以,概不深究,以示我皇帝天覆地载之恩。其有豪杰之士,杀贼自效,本府当论功行赏,一概同仁。尚有冥顽不灵,甘心从贼者,大兵到时,胆敢负隅顽抗或者随贼逃窜,一经拿获,立置重典,全家籍没,邻里亲族相坐,悔之晚矣。”
当王道明把这份告示连同获取的围剿计划一同呈给苏瑛的时候,韩猛再也憋不住了,上前一把把这告示撕了个粉碎,“老狗!俺到要领教你的手段!”
官军的计划是,以北路为主要战场,以行唐、灵寿两县的驻军为主要突击力量;以南路为辅助战场,以真定府军马钤辖本部为辅助突击力量,两面夹击,企图一战歼义军的主力或者逼迫义军放弃现有的根据地,向北突围,转而把义军压缩、围困在鹿泉县以北的穷山恶岭中,再加以消灭。
本来这样的作战计划并没有什么大的失误。行唐、灵寿地近雄县、霸县,那里乃是宋辽对阵的前线,驻军力量比较强大,而南路又地近真定府治,真定府军马钤辖本部也具有相当的实力。况且北路地区,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以北路为主战场,可以起到出敌意料的作用,而南路地势比较缓和,真定城又城墙高大,人烟稠密,可以起到迟滞、拖延、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作用。
可是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尤其是真定知府的衙门中有一群好酒的书吏而义军中恰巧有一种极其爽口的美酒的时候,先机已经被苏瑛掌握了。
苏瑛并不打算坐等敌人打上门来,在得知敌人的计划后,针对制订的对策恰好和真定知府的相反。他以南路为主要战场,以驻守南部的韩猛所部四个营的队伍大约两千多人为主要突击力量;以北路为辅助战场,以吴玉所部、关七所部大约四个营两千多人为辅助突击力量,向北防御,向南进攻。意图联合北部安抚使杜二杆为首的联盟军大约三千多人,在北路凭借山岭地势,阻击敌人的主要进攻,而向南抢先攻击敌人尚未准备就绪的辅助突击力量。攻击得手之后,相机威逼真定府治,调动北部的敌军主力回防,在运动之中,创造战机,争取能歼灭敌军主力一部。
王彦的任务着实让他头痛了一番,苏瑛给他的任务是“跳到外线,于真定府治内制造恐慌和混乱”。王彦于战阵中,矢石交加、白刃肉搏毫不在乎,可是让要他钻到官府的肚子里去耍弄些鬼把戏、大闹一阵,还真的有点让张飞绣花的味道。可是苏瑛说的很明白虎翼营“不惟是斩将夺旗的血战好汉,也要是机变百出的智谋之士”,王彦闷头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好把休六、常二牛等几个心腹军士找来一齐商议。
南路,韩猛的前哨人马已经越过了一个山口,进入一道深深的峡谷中。两边有高峰和密林,月光照射不到,极其幽暗。左边的山头上是一座山寨,寨门高出林梢,在清冷的月光下,阴森森的,仿佛在注视着峡谷里的人马通过。从寨墙上穿来守寨人的梆子声和断断续续沙哑的叫声:“谨防劫寨,把守牢靠啊!”
这最后一个字拖的声音特别的长,在山腰四面响起了回声,在夜半三更的时候,顿时使人感觉到全身凄厉。
而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回答着:“把守的紧!”
这些声音带着回声,像挑战一样的落入沉寂的峡谷中,队伍中有人小声的朝着山寨在漫骂了,有的狠狠的唾着唾沫,有的则发出鄙视的嘲笑。韩猛邹了邹眉头,小声但是严厉的下令说道;“往后传,禁声。”

“传,禁声”赵黑闼把这命令向队伍发布了,很快,向前、向后,这道命令在一个个严肃而低沉的声音中,传遍了整个部队。
霎时间,整个峡谷中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连轻轻的咳嗽声也没了,只有马蹄声、脚步声、刀枪器械的磕碰声,而这些声音都溶入到两旁山林中无尽的松涛中去了。
走过十几里地,才走出了峡谷,接着就是一望无尽的丘陵,月光之下,这些丘陵就如同一个个小黑馒首似的点缀在苍凉的大地上。
韩猛率队一夜走了五十多里,鸡叫二遍的时候,方才止住了人马。韩猛把人马以营为单位分别驻扎在几个小山上。在黎明恍恍惚惚的晨曦中,七、八里外,已经是一片平原了。
“都尉,约摸还可休息两个时辰。”赵黑闼随着韩猛巡视完刚刚好的营地后,小声的提醒着韩猛。
“只须一个时辰,俺便足意了。”韩猛并不进帐,而是和衣而卧在一个老槐树下。少顷,酣声如雷。
早晨的太阳,像牛车轱辘那么大,像熔化的铁汁一样鲜红,在军士们的酣睡中,从正东方的山岭上一越而出。
初六日黎明,官军饱餐一顿,沿着通往鹿泉县的大道往西北进剿义军去了。尽管这一这官军大约有四千人,又是辅攻部队,可是大部分的指挥使却并不情愿,奈何军马钤辖王吉一口一个“知府相公钧旨”,所以还没人敢说二话。
天气十分干旱,虽然只是初夏,但是到了巳时左右,太阳就已经很是毒热了。四千官军在烈日照耀之下,在滚滚黄尘里,步骑混杂,走了约三十余里,到了一个叫孟家庄的小村落旁,已经是人困马乏,又饥又渴了。各营的战马由于经常被克扣豆料,加上这些天连草料也没吃饱,所以一到孟家庄就一头钻进了道旁的树林中,低头啃着青草,不肯再走一步了。步军营里更是怨声载道,有的人叫骂不休,到处都是闲言。
王吉也是老行伍了,也知道此时军心有变,不能在催促士卒前进了,否则一遇险情,恐怕就要一触即溃了。只好说道:“如今在次扎营也好,可命各营小心防范,不许士卒散出打粮。立刻造饭,把马喂饱。稍歇几时,即刻进剿。”他也知道,自己是一支偏师,此行目的把义军的主力吸引到南路来,声势造的越大越好,也不急于赶路。
几个指挥使连声答道:“尊令”,方才舒了口气。
韩猛的部队就埋伏在孟家庄西边八里外的山丘上,此时全军士卒经过两个多时辰的休息,大多已经恢复了精神,少数的侦骑斥候已经越过了孟家庄,往前一边诱敌,一边回报消息。
韩猛起来后,又巡视了一番各营的部伍,让他满意的是,士卒们都在静静的然而却是兴奋的等待着撕杀,偶尔有小声的谈话声从耳边传来,混杂在微风中沙沙的树叶响动的声音中。马儿在一边轻轻的啃吃着绿草,一两声鸟儿的啼叫不时响起。
“这会子大概就是三弟常说的‘静若处子’吧。”韩猛点点头,自顾自的说着。
诱敌的小股队伍并没有往这边来,而是顺着两里外的大道往西去了。韩猛命人爬上树干观察官军的动静,而自己却坐在地上,和赵黑闼下起了象棋。
棋盘是画在一块白棉布上,用四个石子押住了四角,棋子是用石头磨成的,虽然不大,但是光滑可爱。韩猛自从领军以来,每日里受曹林、苏瑛的影响,也要学大将气度,却不肯安心读书,只是对于象棋很感兴趣,却是个棋屎,还常常悔棋、耍赖。
刚走了一步,树上的士卒通报道:“官军到了孟家庄,有的进了寨内,有的没进,却再不往西来了。”
韩猛点点头,没做声。一旁的赵黑闼又说了:“官军止步,必定埋锅造饭,此时出击,乘其部伍凌乱,当可大胜。”
韩猛摇摇头,继续下棋。又走了一阵,韩猛的棋势渐渐的落了下风,赵黑闼的一只马已经跳过河去了,这是又有人报:“官军分散开来,派了许多小队,奔往附近村庄,大约是打粮的。许多马鞍也卸了,官军要扎营了。”
赵黑闼又着急的说道:“官军已乱,机不可失。下令吧。”
韩猛拿起只炮敲掉了赵黑闼的一只卒子,抬头瞄了他一眼,还是摇了摇头。棋盘中的局面已经开始变化了,韩猛的一只炮也过河了,和赵黑闼打了个对手。
又过了片刻,斥候来报:“官军与附近各村派粮、抢掠民财,小的亲见村民稍有抗拒者,即招毒打。另又数股官军往孟家庄运粮草,已在互相争道。”
韩猛微微一笑,将一只马往前一送,卧到了槽里,说声:“将。”赵黑闼这次再没有说话了,他知道凡事说了三次,若韩猛不答应,那就再没有答应的可能。若不安生下棋,恐怕输给棋屎的名声就要栽在自己的头上了,忙飞起一个炮别住了韩猛的马腿。
正在此时,又一个斥候来了:“孟家庄内俱都是官军,有的饮马,有的造饭,有的打水、有的睡觉,比适才更加混乱。”
韩猛刚想拿起一个车向赵黑闼再将一军,突然把手一摆,通知各营准备出击。
交代完各自的任务后,韩猛叫过旗鼓官,“擂鼓!”
突然,山林中鼓声大作,震天动地。两千精兵从树丛中冲击而出,如飙风突进。一时间,喊杀声,马蹄声、战鼓声响成一片,几道烟尘滚滚袭往孟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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