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四十九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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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月在天上了无生气的挂着,仿佛被地面的肃杀之气感染了,向人间散布着枯涩暗淡的光。
吴玉站在用山石、粗木临时修建的寨墙上,任夜风把他的衣脚轻柔的抚弄着,眼光中对面杏岭黑幽幽的一片。这就是灵寿方向南下的必经之路——五龙山。
寨墙上除了二十来个值哨的人以外,寨墙下的山坳里还驻扎着一个营的士卒,其他的士卒们大多数在两里外的树林中安睡着。
这里原本零散的分布着几十户人家,可是两天前,义军在此修筑寨墙的时候,把他们都陆续的往南迁移了。如今的五龙山除了满山的碎石和班驳的树影,只有促织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在不知疲倦的歌唱着。
森林是黑暗的,然后却不是沉寂的。
士卒们小心翼翼的前进着,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前进着,用刀枪拨开荆棘,用眼睛努力搜寻同伴的身影——因为已经靠近了义军的山寨,队伍里没有一只火把。
苗震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可是满身粘稠的汗水紧贴着中衣,还是让他很难受,毕竟将近两个时辰的山区跋涉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他半蹲在森林边缘的矮树丛里,三里地外义军的山寨隐隐约约的像一只沉睡的猛虎。苗震台看了半天,终于把手一招,一小队黑影像兔子一样顺着半人多高的杂草丛摸了过去,只一会,那些黑影便消失在夜风中涨潮一般哗啦啦的杂草嘈杂的响声中。
下弦月已经爬上了东南的山头,淡淡的清辉洒在苍茫的群山上,义军的寨墙上没有一点灯火,只有若有若无的梆子声和断断续续、单调的叫声:“都莫瞌睡,小心劫寨!”
过了一会儿,那一小队黑影渐渐地出现在寨墙的下边,他们紧贴着寨墙,四周观察了一阵。又一会儿,几只飞抓“飕飕”飞上了墙头,十几个黑影像壁虎一样连成了串,慢慢的爬上了寨墙,紧接着寨墙上爆发出一阵拼杀的声响,又有人似乎在喊叫着:“官军夜袭了!”。
风吹过来的声音听不得真切,苗震台心里猛的一紧,满脑袋的汗水又顺着额头溜了下来,夜袭的成败在此一举!
直到苗震台擦看见了寨墙上一道起火冲天而起,义军的山寨内灯火闪耀,乱哄哄的人声嘈杂,铁页包裹的寨门吱呀呀的开启了,他心里才豁然一松。苗震台猛的一张身,挥刀大喊:“取功名,图富贵,正在此时!兄弟们,杀啊!”
寂静的树林突然便得喧闹起来了,战鼓声中,两千多臂缠白布的官军高声呐喊着冲向了山寨,士卒们兴奋的眼神中,子女玉帛似乎都在向他们招手。
距离寨墙大约二十步的时候,寨门突然迅速的关闭了,“砰!”的一声,霎时间把官军们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紧接着,从寨墙到寨里,一阵战鼓齐鸣,杀声动地,十几盏“气死风”的大灯骤然升起,滚木擂石,“轰天雷”、羽箭雨点似的泼向了寨外。楞住的官军如同被滚水泼下的蚂蚁,登时死伤了一大片,残肢断臂、头颅鲜血像礼花一样轰然炸起。官军们这才醒悟过来,哭爹喊娘的四散溃逃。黑暗中,荒草和树木的黑影如鬼魅一般蘸满了鲜血,寂静的夜变成了残杀的夜!
有一小股的官军已经接近了寨门,此时却被逼得进退不得,战战兢兢的躲进了寨门的门洞里,义军的武器一时间够不着他们,这一小股官军却被不远处残杀的景象吓呆了,背对着寨门一个劲的颤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砰!”的一声,铁页包裹的寨门猛然打开。二百多义军冲杀了出来,挥舞着刀剑,兴致十足的砍杀着到嘴的肥肉。早已失魂落魄的官军还来不及投降,已经被砍做了一堆肉泥。
“不要俘虏!”火光中,吴玉的脸透着一股青煞之气。然后他缓缓的转过脸,长叹了一声:“生,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恶也……”
黑暗中,散布在山寨外边树林中、草丛里的义军暗哨们却没有乘火打劫,他们忍耐住对战斗的渴望,依旧用冷俊的眼神观察着五龙山上的一草一木,直到两眼迷糊,低头刚想打个盹,又被身边的同伴小心的碰醒……
苗震台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远处义军寨墙上的灯火就如同一双双饿狼的眼睛一样,死死的咬着他的心。
十几年前,他还是个乡里少年的时候,有一次上山砍柴,他就在山脚下遇见过一只饿狼。饿狼仿佛永远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要吃他的肉,他几乎要吓死过去了。幸而手里还有把斫柴刀,他才强自支撑着回到了庄里。可是他再也忘不了那恶狼的眼睛,又凶又怯,闪闪的像两盏鬼火,似乎远远的就看穿了他的皮肉。而今天也里,这些眼睛似乎有连成了一线。

夏天天亮的早,五更天的时候,天色微明了。苗震台的精神似乎了一些,胆气也壮了一些,他见偷袭不成,索性来个强攻,吩咐下去,埋锅造饭,打算再次强攻五龙山。
通过简陋的石头寨墙,早有了望的哨兵把情况报告了吴玉。劳累一夜吴玉此时并没有下寨墙,正躺在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门板上睡觉,他只是含糊的命令让后山树林中的另外一个营的士卒隐蔽运动上来,又翻了身,睡熟了。
一顿饭的工夫以后,休息好气力的官军开始鼓噪呐喊了,战鼓的声音如同夏季里的响雷一样惊天动地,整队整队的官军压着半人多高的杂草排列开来,缓缓进逼。
几个卒正望见官军人马众多,气势很盛,光数量大约在两千上下,比自己的人数足足多出了一倍,不免有些心慌,纷纷来禀报吴玉,询问他是战是守。
吴玉把眼皮微微撩起,带着睡意,满不在乎的吩咐道:“任其胡乱喧哗,敌在百步外,休来烦我。”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会儿,官军已近百步了,义军的士卒们已经是刀出鞘、弓上弦,准备着和官军拼死搏杀了。三百多人在寨墙上拉满了弓,大部分在寨墙的后边准备着随时打开寨门,猛然出击。
一个卒正又来禀报吴玉,官军已快冲到了寨门边上。吴于坐起身来,隔着寨墙向下望了一眼,下令道;“选五十长枪兵待命,寨上士卒不许胡乱防箭,余者各自备战,不许喧哗。”
官军已近百步之内,箭如飞蝗般的射入寨墙,射得树叶纷纷落下,却不见山寨内有动静。苗震台生怕又被埋伏,命众官军止步,只是鼓噪呐喊,不停的向寨中射箭。
过了一刻,苗震台见寨墙上还是没有动静,心里暗道:“究竟是贼,只好耍些古怪伎俩,正经战阵终是怕的。”把剑一向前一指,催动官军继续向前。
五十步,义军士卒屏住呼吸,透过寨墙注视着官军蜂拥向前,吴玉把手握成一个拳头,高高举起。
二十步,官军已经在清理寨门前昨夜义军临时设置的障碍了,一些士卒已经沉不住气了,低声要求吴玉马上命令出击,吴玉把手摆了摆,摇了摇头。
就在官军刚刚清理完寨门前山路上横七树八的大树杈,还没来得及往寨墙上猛扑的时候,吴玉猛然一长身,同时把拳头伸开,大喝一声:“放箭!”
刹那之间,一阵箭雨泼了过去,官军倒下了几十个人,惹得队伍中一阵骚乱。吴玉又大声命令:“止箭!擂鼓!长枪兵杀出!”
寨门又一次猛然打开,五十名长枪兵突然杀出,使正在混乱中的官军促不及防,登时被戳死一堆,后边的官军昨夜已经有了恐怖的经历,此时煞神重现,只顾逃命,队伍一哄溃散了。官军的各级队正们、都头们竭力要制止士卒的溃退,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长长的、狭窄的、蜿蜒的山道上官军前队的混乱终于引发了后队的恐慌。前队的官军玩命的向后狂奔,后队的官军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以为大败了,也跟着惊慌的逃窜起来。
苗震台连斩了几个逃兵也制止不了士卒的逃散,自己也被溃退的人流拥挤着向后逃散,看看大势已去,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随着众军跑了。
官军愈是逃散,愈是容易被义军的长枪戳死;愈是死伤惨重,愈是夺路而逃;势如山崩,互相践踏,有许多官军被挤落悬崖。一片惨呼声中,愈来愈多的官军抛下器械,再也不敢看看身后到底有多少义军在追杀而来。
吴玉此刻让三百名义军都换了弓箭,跟随在长枪兵后边,只顾朝官军队伍放箭。狭窄的山道上,官军为了逃命自相残杀,又被义军的弓箭接连猛射,死伤无算,尸体铺满了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
大约追了三四里,吴玉方才鸣金收兵,缓缓尔退。沿途许多受伤未死的官军士卒不是被补了一刀,就是被戳了一枪,吴玉真的没有要一个俘虏。
是役,官军出兵两千五百余,归者不及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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