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七十五章 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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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有三种-----敌人,朋友的敌人、敌人的朋友。
---------佚名
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地平线下去了,那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色了。天穹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了湖绿色,并且幽静的暮色已经暗暗的从四面围拢了。
那座从上到下裂开的山,中间留出了一道缝隙,小路就在缝隙间穿行着。两边都是巨大的石壁,一股汹涌的激流在裂隙中奔腾着,在盛夏的暮色中散发在和难得的凉气。从黑色花岗岩的夹缝中再往上开,一线旖旎的淡红粉妆让人那么陶醉,却也那么惊心动魄。
“桃花道”关七嘟囔了一声,伸手擦了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却一眼看见前边那个正手刨脚蹬、弯腰躬背往上爬的小卒的**,不禁一阵晦气。
“关游击,不是小的多嘴,”前边的小卒气喘吁吁的兀自唠叨,“放着好好的三叠‘升官道’不走,偏要捡这一线天似的鬼门关走。就是游击身强气壮,也好歹体恤小的们劳苦。您老要见我家杜寨主,也是光明正大的事,哪里就如这般贼偷也似的?”
“少废话!”关七扬了扬手,“日落之前,见不到你家寨主,仔细你这身白肉!” 关七连着赶了两天乱石嶙峋的山路,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早就消磨尽了。
“使不得!”前边的小卒以为关七要揍他,使劲喊着,“山道狭窄,一不留神滚落下去,小的吃饭的八斤半就没了!游击手下超生!”
“只管带路,休再罗唣!”贺毕闷声喝了一句,他靠在石壁上稍微喘息了一下,手脚却有些发颤,不过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那个领路小卒的罗嗦。
“是,是。”领路小卒终于没有滚落山崖,不过他此时的惊慌却不比滚落山崖轻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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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仍是静悄悄的,几只苍蝇在“嗡、嗡”地飞着,门外偶尔有几声马嘶声。
“关七带了多少人!”一向大家公子气度的吴玉此时却有些惊慌。
“关游击只身前来,只有随从两人。”
“哦?”吴玉“恩”了一声,又恢复到了那种惺忪迷痴的心绪中了。
“请他东厅用茶。” 贺毕见报事的小卒楞在那里,吴玉又许久没有回话,顺便把手一摆。
实际上,贺毕至少可以当吴玉的半个家,甚至是多半个。他的祖先和吴玉的祖先当年一起战死的陈家峪,自小又和吴玉一并长大,比起谁都了解吴玉的心理。
“大郎!”贺毕急步上前,一把抓住吴玉的手,使劲的摇了摇,“关七此时上山,必有所图,大郎需速做决断!”
贺毕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又飘走了。吴玉慢慢的起身,望着堂下贺毕、孔国安等几个心腹部曲,楞了一会儿,又轻声说道:“走吧,一起去迎关七。”
他离了座位,向门口缓缓走去。那一刻,几个心腹部曲仿佛觉得他一下子变老了许多,步履有些不稳,背微微有点驼,神态茫然,体内的活力,也好象一下子突然消失了。
“关七当真是只身而来?”行至门口,吴玉站住了,回过头来,又问贺毕。
“教导以赤心待我,关七也必以赤心待我。” 吴玉没等贺毕回答,自失的一笑,开了门。
“吴公子,别来无恙乎?”关七的脸色并不很黑,略带着些紫色,却没有那种狰狞可怕的样子。他的鼻子不很大,却肃然挺立着,叫人看的很舒服,他的嘴唇很薄,整齐的小白牙,使人感到和蔼可亲,尤其是关七笑起来的时候。
“吴玉见过哥哥。”剪裁得体的竹青色长衫和良好的世家教育,让吴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显示的举止妥帖,虽然他的眼神像枯树叶上挂了一层霜。
关七吃了口茶,实际上他更喜欢的是酒。可是今夜有大事要做,加上路途劳累,也只好端起了茶盏。
“你等下去歇息吧。” 关七一孥嘴,两个随从小卒知趣的退出了房外。一来,到了五龙山,若是吴玉有异动,两个小卒也没多大用处;二来,如此可以表明自己的坦诚;三来,关七觉得若翻了面皮,要对付吴玉一人,自己也足够了。
“哥哥远道而来,莫非只是到吴玉这里讨口茶吃的?”吴玉嗓子眼发干,时不时的轻轻咳嗽一下。
“乘着天气好,赶紧晒黍草。” 关七的眼睛眨了眨,四下里瞥了一眼,“如今吴公子兵强马壮,也怕人打秋风?”
“哪里,哪里。吴玉这些家当,多一半都是教导所赐。” 吴玉眼睛里闪亮的一下,手上却有意无意的碰了一下腰中柳叶刀那装饰着鹰喙的刀柄。

“可惜今日教导却不能亲来了。” 关七的脸色徒然变的灰黄。这里并没有埋伏,关七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懊恼着,同时也为苏瑛的生死而担忧。
从牛道梁到五龙山,直线距离只有五十多里,关七却整整赶了一天。牛道梁、五龙山互为犄角之势,相互呼应,却也相互牵制。更何况苏瑛在反围剿的时候,出于对杜二杆那些乌合之众的不信任,把杜二杆摆在了二线,只做些供给粮草、救护伤员的事情。
如今二线的退路是杜二杆的地盘,吴玉的态度就成为关系大局的关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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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一阵尴尬的寂寞后,吴玉等了一下,终于轻轻地挥了挥手,屏退了几个心腹部曲。他知道,关七在这里不称呼苏瑛为“三哥”是怕刺激了没有和苏瑛结拜的自己。同时,吴玉也感到一阵欣慰,关七毕竟没有恶意。
“哥哥,教导的事我也知晓了。” 吴玉垂着头,轻声说道,“我吴玉承教导大恩,并非是那种辜恩忘义之徒,哥哥不必担忧。”
关七瞪大了眼睛,却默默无语,好一会儿才说:“兄弟莫怪洒家猛浪,却也是有苦不能言。”
“哥哥所虑者,一则是吴玉,此一则不必担心;二则是杜二杆。我说的可是?” 吴玉叹了一口气。
关七没有多说,只是回味着吴玉的话,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才现在才知道吴玉和他以前见到的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不一样,对时世看的竟然如此透彻。
“洒家也并无他意。教导曾屡次对洒家提及公子。只说公子是忠良之后,必待公子以赤心。” 关七不自觉的摸了摸眉毛。
吴玉的眼睛亮了,因为里面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着,何况他的眼睛本来就是非常明亮的。
“杜二杆当做何为?” 关七刚刚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吴玉又开口问道。
“洒家那五弟看似面细,实则心粗。原本不过就是个砍山的樵夫,以为这山寨之主是好当的?” 关七的嘴一撇,两个黑色的瞳人一耀一灭的,“自和义军结盟以来,得了不少好处。附近地面上的其他小股杆子也都不敢擅惹事端,想来也就心大了起来。”
“不过他为人忠厚,自然也惦念着教导给他的好处。洒家不惧别的,就怕这个楞杆子被手下架空了,尚蒙在鼓里。若有万一之变,不仅我等难以全身而退,就是洒家那楞兄弟怕也要搭上身家性命。”
“妄图篡权者何人?” 吴玉猛然一转头,又黑又深的眼睛闪过一道电光,剑一般的反复扫来扫去。
“杨进”关七淡然一笑,“公子并不曾见过他,洒家到和他有一面之缘。”一提起杨进,关七的面前马上就浮现出那个三十五岁左右人的模样:矮矮壮壮的,脑袋又大又圆,而且后脑特别突出。鼻子有点往下塌,温和的脸蛋黄中透白,只一捧落腮胡子让人感到些豪气但又不安。
“杨进号‘没角牛’,洒家前次上天沟峪时,就见过此人,当时便觉得他不是寻常之辈。教导会盟诸杆子时节,洒家又见过他。教导拿了几个不开眼的杆子作法,余者皆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不想这杨进头一个归附义军,那是洒家便开始留意了。”关七把手中的马鞭手柄在掌心敲了敲,又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教导又先见之明,早让洒家细细关注于他。果不其然,这鸟厮外表忠厚,内藏奸诈。这些时日以来,杨进在洒家那楞兄弟面前大现殷勤,但有事情,俱都做的稳妥细致。洒家那楞兄弟又自来心粗,见杨进办事妥帖,一来二去,便把许多寻常事务交与那杨进了。却不知那贼厮鸟暗中勾串了五七个不安生的杆子头目,准备举事。今番他们闻知教导遇险,必是急不可待了。” 关七的目光像水一样的沉静。
“哥哥身在牛道梁,如何尽知天沟峪的事情?” 吴玉的眼睛骤然一闪,直楞楞的瞧着关七。
“上回破丁诜,洒家还有不少兄弟在杜二杆处养伤。” 关七的眉毛一扬,“吴公子,洒家远道而来,难不成吴公子一顿饭也请不起?”
吴玉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惊谔,后来眼睛迷成了一条缝,牙齿闪着光,发出一阵诱人的大笑。
“来人,传令下去,盛排艳宴,款待关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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