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八十一章 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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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前进,是因为希望在前进。
---特罗耶波尔斯基《白比姆黑耳朵》
天色蔚蓝耀眼,带着那种即将变成火红的橙黄,就象金属过于接近炉火时一样。
额头上的绷带还没有拆下,苏瑛歪在一张藤椅上,一件宽大的袍褂盖在身上,苍白的脸上游动着几丝生命的血红。
空气颤抖着、闪着光,寨子里的狗都停止了叫唤,只有一群一群的小蠓虫欣赏着太阳的酷热,蜻蜓在空中闪闪的飞旋着。
苏瑛把手微微一举,朱长荀把蒲扇放了下来,又凑近了,轻轻的扶着苏瑛的手,放好了。
“这风都是热的。窑赖儿,快把西瓜分与各位头领。”
韩猛只穿了个短褂,一阵猛啃,那片西瓜只剩下块皮了。
“这倒是沾了三弟的福了,今儿这稀罕物倒是又甜又沙,解渴的紧。” 韩猛抹了一把嘴,“呸、呸”几声,从嘴里吐了不少西瓜子。
“哥哥受用,便多用些。” 苏瑛一摆手,朱长荀稍微楞了一下,赶忙着把摆在苏瑛面前的一片西瓜送到了韩猛面前。
“不用了。这物件,只怕吃惯了,日后没处寻它,岂不叫俺烦闷。” 韩猛低头挥了挥手,嘴里却还在“咋咋”有声。
“西瓜”一词本非汉语,而源自女真语(参《汉语外来词词典》),该种植物本来也非中国所有,而出产于西亚。在五代北宋时引入西域,再移种到契丹。在唐朝文献中,从未见有关西瓜的记载,最早的记录是北宋胡峤《陷虏记》,他于公元953年在契丹境内第一次看到西瓜,说它大小像中原的冬瓜,但味道很甜。
所以现在,西瓜还是为数不多的“驳来品”,中原地区还没有广泛种植。直到南宋的时候,才能“年年处处食西瓜”。南处的探子费劲巴力的弄了几个,若不是苏瑛坚持拿一个出来,恐怕全都要被朱长荀藏了私了。
“三弟这身子,仿佛有些不足之症。”曹林用手绢抹着嘴角,把吐出的瓜子放在了盘子里,“过几日,让你嫂子去医务配些丸药,时常也用些。”
自那天夜里,苏瑛醒来以后,曹林就象一个铅缀一般倒在床上,一连睡了两天,直到今天下午才醒来,原本死黑的脸上也仿佛恢复了些红润。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嫂子素日里本来就忙碌,切莫在填麻烦了。” 苏瑛淡淡的笑了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几天里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三哥一人之躯,关系我义军安危,平日也该荣养讲究些。”关七的小眼睛眯缝着,紫黑色的脸膛上,几道奏纹欢快的跳跃着。
成功的化解完天井沟的危机后,关七更加挂念苏瑛的生死,打发了随从军士回五龙山、牛道梁报信后,又带着何毕匆匆赶来。
“此一番,多得四弟周旋。若非四弟几番涉险,我等休矣。” 苏瑛稍稍喘息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却又引得一阵咳嗽。
朱长荀连忙把早已准备好的汤药递了过来,苏瑛却倔强的一摆手,“才吃了不久,莫拿我当个药罐子。”
关七从座中站起身来,微笑着接过朱长荀手中的药碗,双手递到苏瑛面前,“此次虽是天意让三哥转回来,到底是血肉之躯,就是为兄弟们着想,哥哥也该保重。”
那一大碗酱色的汤药,上面仿佛还有些白沫,苏瑛看着就有点犯晕。无奈关七亲自捧到手边,也只好咬牙一股脑灌了下去。
“三弟放心,这药若是有半点的差迟,那郎中一家子也不得活命了,窑赖儿方才也尝过的。”韩猛用蒲扇大的手掌扇了扇风,又拿起一个梨子嚼了。
“医得病,医不得命。” 苏瑛邹着眉头把药碗放在桌案上,“若非小弟命大,十个郎中也被大哥砍了。”
“不过是吓唬他,要他好生尽力巴结差使。俺兄弟上膺天命,哪里就是说走就走的!” 韩猛自嘲般的笑了笑,又说道:“这砀山犁真的是名不虚传啊。”
“也难为大哥费心了。” 苏瑛略带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韩猛这粗鲁汉子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费心的不止大哥,” 关七取了块手巾,放在了苏瑛手里,“洒家不过是接了二哥的密函,依计行事而已。”
“虽有妙计,然四弟深入不测之地,于不能下手处下手,杀伐决断,断非寻常人所能为。只是四弟已有两根稚鸡翎,又不贪财货,愚兄便把这个物件与你了。”
苏瑛从宽大的袍褂底下探出了半个身子,艰难却倔强的把一个小黄布包袱放在了关七的手上。
“神火!!”关七眼睛里,黑色的瞳人猛的一炸!
“此乃哥哥信物,断不可轻易授人!” 关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么的多、那么的急、那么的乱。他的耳朵里轰轰的,仿佛有一万种声音混成了一团,却不知道苏瑛是什么用意。
“取民心、练军马”是苏瑛的既定战略。即将到来靖康之耻,必须要团结全民族的力量全力以赴,形成全民抗战的洪流。可是,金国建国之初,兵锋之利,却不是腐朽的赵宋朝廷所能轻易抵挡的。

怎么才能让中原的百姓团结在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周围,誓死抗击异族的入侵?不仅要让百姓们尝到政治、经济改革的甜头,更重要的是要让抵死抵抗的决心在人们心中扎根!
苏瑛想到了谶语,想到了封建时代中最容易流传的神迹,而手中的这个打火机就是他唯一能够造神的东西。
“哥哥是要一个死的‘神火’还是要万千归心的百姓?!”
那天夜里,韩猛和随声赶到的曹林被苏瑛的眼神震颤了心灵。
在眼睛里,思想敞开或是关闭,发出光芒或是没入黑暗,静悬如落月,还是急闪的电光照亮了心灵。那些自有生以来除了嘴唇的颤抖以外没有学习过其他语言的人,学会了眼睛的语言。
苏瑛见关七还要推辞,强坐起来,拉住关七的手,“四弟不必推却,此物不惟是我一分感激之情,日后还有计较。”
关七心头登时一热,望着苏瑛闪动着隐隐流光的眼睛,两个肩膀微微的颤抖着,却连忙低下头去,只是略带呜咽的小声说道:“三哥如此厚意,倒让洒家如何生受。。。。。”
韩猛站起身来,笑呵呵的拍了拍关起的肩头,说道:“休做小儿女之态,三弟另有深意,日后你便知晓了。”
“今日还有要事相商。” 苏瑛让朱长荀拿了个软垫靠在身后,做正了,又开口言到:“我那日去东里坳并非闲散无事,乃是为的一桩大事。”
东里坳距离抱犊寨三十多里地,那里驻扎着一个不满编矿工营,大约有三百多人。
“三弟去哪里做甚?”曹林把吃剩的瓜皮轻轻放在盘子里,不解的问到。
“二哥并不勾管匠作坊,也是有所不知。” 苏瑛舔了一下嘴唇,又说道:“我义军身在山区,地小民贫,兵员并不足以抗衡官军。所以依赖者,山高林深、民心所附尔,若是刀枪器械上再吃了亏,于我义军是大大的不利。”
苏瑛原来的那个年代,知识经济已经是大势所趋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他不可避免的把技术因素看做非常重要。
匠做坊作为义军后勤系统的核心,一直是苏瑛亲自管理。一则,他可以把这个手工作坊当作是技术的实验基地;二则,曹林也没有必要的技术知识和过多的精力;三则,还是处于对杨辉的不放心。
“欲器械精良,不可不有好钢,然好钢必用好碳。山区贫瘠,所烧之碳若取暖、生火则可,用于锻造器械,却是远远不够。”
曹林把身子直了直,他十分想看看苏瑛醒来后又有什么惊人之语。
“距此百余里,便是井陉,彼处盛产煤、炭,徒让赵官家占据,岂不可惜?” 苏瑛故做神秘的笑了笑,“再者说来,井陉口乃是天险,控扼西向太原孔道。河东山高,而河北之地,除去我义军所占之地,平原居多。若我义军占据井陉,一则可据煤、炭之利,以炼钢铁;二则可使官军不能东进,关闭西向门户;三则,我又能取钱粮,扩行伍;此三惠之利,我若不取,后必为患!”
这个时候,连韩猛和关七都直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况井陉矿工久受剥削,我义军吊民罚罪,仁义之名数月之内传便数百里。我若取井陉,百姓必定箪食壶浆,以迎义军!” 苏瑛把头靠在椅背上,多少有些激动。
“好!”韩猛 把拳头在掌心砸的山响,“三弟不可偏心,必定让俺去打这一仗!”
与河北中部隔太行山而相对应的是太原。太原不仅是太原盆地的重心,也是整个河东的重心,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井陉将太原盆地与河北中部 地区连通起来。控制井陉对于太行山两侧的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哪一方,只要顺利穿越井陉,便可进入对方腹地,而收执其 中枢之效。相对而言,井陉对于河北的重要性有过于对于河东的重要性。河东地势高峻,河北大部分地处平原,自河北逆井陉仰攻河东较难,而自河东穿越井陉东下却较易。
秦攻赵都邯郸,王翦便率秦军由井陉东下。楚汉战争时,韩信入山西后,灭魏、平代,然后由井陉东出,破赵、降燕,略定河北。北魏拓跋珪 伐后燕,以一军出居庸关以攻幽燕,自率主力由晋阳(太原)东出井陉,击降常山。“安史之乱”时,唐将郭子仪、李光弼多次向井陉东出, 打击叛军后路。朱温与李克用相争,井陉是双方进出的一个重要通道。由河北入井陉进攻河东,历史上也不乏其例。慕容垂伐西燕、高欢攻尔 朱兆,均曾由井陉作辅助性进攻,配合由滏口进兵的主力部队。
“此事干系甚大,切不可卤莽行事。” 曹林低着头,习惯性的缕着胡须。
“你这鸟秀才!” 韩猛急噪的一回身,大吼道:“生怕俺抢了你的功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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