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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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里恰逢良妃忌日,胤禩本是出京来祭拜额娘的。回京途中他在汤泉稍事停留,想设法私下见见胤禵。几个月前胤禵的福晋完颜氏故世,他本来心情就极沉郁,又为了完颜氏安葬一事与皇上屡有嫌隙,甚至有人传言夜半还听到他在阎家宫别馆内狂哭不止。胤禩听此传闻实在放心不下,虽然明知私下探看胤禵若被皇上知悉必定会惹来麻烦,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怎奈马兰峪总兵范时绎得了皇上旨意,对胤禵监管甚严,胤禩虽设法让费耀色送了封信给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私下见上他一面。
尽管见胤禵不成,他却仍迟延着不愿立刻返回京城。四哥登基才不过两年,表面看来他仍然是权势赫奕、荣极一时的廉亲王兼理藩院尚书,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越来越滞重,俨然如暴风雨将至前的沉闷,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不知何时撕裂厚重云层的炸雷就会在头顶炸响。与这种他无法摆脱的压迫感紧紧相随的,还有难以言喻的孤独。九弟在皇阿玛故世之初,就被四哥发往西北边陲;十弟被囚禁京师;十四弟又强令留在遵化守陵。除了这些与他亲厚的兄弟,那些曾经往来密切的朝臣,不是获罪惨遭发配,就是被革去爵位。他就这样被一点点隔绝起来,渐渐生出孤掌难鸣的慨叹。这不能不让他时时怀疑,四哥给他的优宠究竟还能维持多久,虚妄的显赫背后他安的又是什么心。这一切决不是他多虑,皇上不是也在处处盯紧他,随时挑他的错处,揪出来敲打一番吗?套在脖颈间的绳索仿佛越拉越紧,他连逃都逃不掉。现在难得能离开京城,虽然明知只是暂时摆脱了身边的沉重压力,可是顺畅起来的呼吸还是让他想在这里多拖延一刻,不愿马上返回那樊笼一样的禁锢中。
夏贵川对主子的心思似乎摸得一清二楚,见他虽然探望胤禵不成却不想立刻回京,便撺掇着他到距汤泉不远的法华禅寺,看看寺里年代古远的佛塔。他经不住夏贵川巧舌如簧的劝说,一大早便带着他和费耀色出发了。几十里的山路并不算远,时近晌午,他们终于赶到银山脚下的法华禅寺。胤禩没料到他们来得巧也不巧,居然正逢集市,寺外人头耸动、摊贩林立,吵吵嚷嚷的喧闹搅了古刹的清静。他不觉皱皱眉头,有些扫兴地翻身下马,正想吩咐老夏和费耀色把马拴好赶快进寺,目光无意识地沿寺院外墙扫过,却如遭雷击般一下子呆住,再也无法移动脚步。
他抬手用力揉揉眼睛,又仔细朝吸附住他目光的那个角落望过去。一个穿着黑色粗布衣袍的女人,正蹲身半跪在摊子后一棵柿子树下,聚精会神给一位老太太的脚踝处针灸。因为离得远了看不真切,也因为时时有人从眼前经过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模糊看到个玲珑的侧影。可是就是这幅侧影,已经让他的心狂跳起来。这幅画面似乎如此熟悉,好多年以前,在南海子放鹰射猎时,他一样看到过一个女孩蹲身针灸的侧影,只不过那个侧影背后垂着一条乌黑的麻花辫,而现在则是梳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的发髻?
会是他的幻觉吗?他和十四弟找寻了她这么久都没有任何音讯,她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吗?他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回身把手中的缰绳交给费耀色说:“你们把马拴好,然后到寺里等我,我马上就来。”说完他就转身穿过人群向前走了过去。
离她越近他心中的怀疑就越多几分。正在针灸的那双忙碌的手同样纤细修长,只是比他熟悉的那双手要粗糙一些;那光洁的额头、紧抿的双唇、弯弯的下颏,曲线和弧度仍然未变,只是多了些淡淡的细纹。他对着那个忙碌的侧影凝视了好一会儿,虽然越看越觉得就是歆玥,激动的心几乎要从腔子中跳出来,可毕竟还是存了点怀疑。看到她就要收针,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歆玥。”
那个侧影依然蹲伏着未动,头还是半垂着紧盯红肿的脚踝上颤动的银针。难道是他看错了?面前这女人只是和歆玥有几分相似而已?他的双手情不自禁紧握起来,心象要停止跳动,嗓子发干,几乎无法呼吸。又等了一会儿,看到她还没有动,他心里的失望更重了,可终还是有几分不甘,便提高点声音又叫了一声:“歆玥。”
歆玥被这记忆中熟悉的声音惊得抬起头来,虽然眼前就是千百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面容,可是她硬是不敢相信,胤禩怎么会突然象从云里雾里,完全出乎意料掉落到如此荒僻之地,掉落到她面前。她迎视着那对深邃的目光,不敢移动也不忍移动,生怕眼前出现的只是个幻觉,只要她的目光一离开就会在她面前消失不见。在她眼前,那对熟悉的深黑色眼眸闪烁着如此乍惊乍喜的光焰,额头上突起的青筋和鼻梁两侧的鼻翼都在急促跳动,短须遮盖下的双唇微微张开,好象要说什么,其实却没有任何声音。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战栗不止,连嘴唇都在情不自禁颤抖,眼中渐渐弥漫起一层水雾,那个依然清瘦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了。
胤禩再也没有任何怀疑,疾步走上前来,紧紧握住她双手,咽口唾沫润润干得发涩的喉咙,用依然颤抖的声音说:“歆玥,你——”才说到这里,他猛然看到她身后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少妇已经奇怪地凑上前来,正有些怀疑地望着他们,顿时收住了下面的话。
歆玥似乎被他的迟疑提醒,猛然想起陪在自己身边的罗布桑和乌日娜祖孙俩,急忙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朝庙门的方向看了看,低声说:“你先到寺里去等我,我把这里安排妥当就过去找你。”
胤禩虽然点头答应,可是脚步却没有移动,眼睛也还是牢牢定在她身上,生怕自己一旦转身走开,她就会重新失去影踪。歆玥象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抿嘴对他微微一笑,蹲下身去开始收针,自顾自忙碌着不再理睬他。这仍如少女般羞涩甜美的笑容仿佛是种无声的安慰,让他激动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又用力深吸了口气便转身走向庙门。
歆玥收完银针,招手把乌日娜叫到身边,叮嘱她几句用艾绒炙烤伤处的要领,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乌日娜却突然拉住她的衣袖,颇带了几分好奇问:“鹃子姐,那男人是谁呀?虽然穿着其貌不扬,可是神色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气派,他是不是京城里的什么达官显贵?他怎么会认识你?”
“他是我好久以前在京城结识的朋友,我们已经好多年不见了,不想今天竟在这里重逢。”歆玥说着,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看乌日娜眼中仍没有消除的疑惑,又笑了笑说,“好久不见的老朋友,我去和他叙谈叙谈就回来。”说完她便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朝庙里走去。
歆玥瞪大眼睛,在大殿前熙来攘往的香客中不停逡巡着,见没有胤禩的踪影,就快步朝殿后散落在半山上的古塔走去。离大殿渐远,吵嚷声渐稀,人也越来越少。往上走了一小段土路,她很快就看到胤禩正站在路边两座稍显破败的元代喇嘛塔边等她。一看到她,他便面露焦灼之色,快步迎着她走过来,再一次紧紧拽住她的双手,在她面庞上仔细打量一番才一迭声地问:“你怎么在这里?我和十四弟找了你好几个月都没有一点消息,我们都以为——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回京?为什么这么狠心,一个人躲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却不去找我们?你知道胤禵被皇上看管起来不准回京的事吗?”
歆玥朝四周望望,他问的这些问题都事关重大,她现在一个也不敢回答,索性摇摇头阻止他:“你先别问,告诉我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荒僻的山村野寺来?还有四阿哥登基以后对你如何?”
他怀疑不解地看看她,停了片刻才低声说:“四哥表面上对我还算重用,刚一登基就给我加封了王爵,管着理藩院和工部的事。这次我是出京去祭拜额娘的,回来时在汤泉小住,本想去看看十四弟,可是也没有找到机会。正烦闷着呢,老夏就撺掇我到法华禅寺来看看古塔,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找到了你。我让老夏和费耀色在前面殿中歇息,一个人上来等你。看来——冥冥之中真是自有天意。”说到后来,他的话语中不再象刚刚那样犹疑,充满了深深的慨叹。
歆玥沉默着点点头,沉吟一会儿才突然说:“我是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可是因为其间牵涉到很多隐秘,实在不能在这山寺中仓促说起。”
他眼中有两道锐利的光芒闪过,用力握握她双手,不容辩驳地说:“你现在就随我回汤泉,我住在九弟的一处田庄上,那里还算隐蔽,庄上的人也都可靠。”
“随你去汤泉?不行!”她喃喃念叨着,忽然带了几分惊慌大声喊起来。
“怎么?”他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诧异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能放你再次跑掉?”话说到这里,他象是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兴奋的神色猛然大变,眉目间再次沉郁起来,不自觉带着些酸楚说,“是啊,也许是我太莽撞了,你凭什么要和我回去呢。你留在这里,是不是想找机会回到十四弟身边?若是这样,我可以送你回他在汤泉的府邸。”
歆玥见他完全误会了,再也顾不得隐瞒什么,情不自禁带着几分焦急低喊起来:“你胡说什么!我若还想回胤禵身边,当初何必要费心逃走。皇上一直在派人追踪我,我怕和你回去会给你惹来无妄之灾。”
他有些讶异地对着她急迫的面孔看了一刻,脸上的阴翳逐渐散去,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无比坚决地说:“既是如此,你就一定要和我回去,我还会在乎他吗?”

歆玥见他心意已决,索性不再同他争辩,点点头和他一起朝庙外走去。她寻到仍等在摊子上的祖孙俩人,对他们简单交待几句,便跟随胤禩和家人夏公公、费耀色一起赶回九阿哥胤禟的田庄。
他们到达时天已擦黑,胤禩和赶出来迎接的老管家打声招呼,又吩咐夏公公准备晚膳,然后就带着歆玥直奔田庄深处一个无比幽静的偏僻院落。院中朝南的前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角落里还燃着两三个火盆,透过珠帘隐约可以窥见内间炕上码放整齐的被褥,显然这几日胤禩就住在这里。他们刚走进去,胤禩也顾不上燃起火折点亮灯盏,借着火盆发出的那点昏黯的微光紧紧扶着她肩头,急不可耐地问:“歆玥,你和十四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仰起头,望着暗沉沉的屋中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用力咬咬下唇才小声问:“胤禵回京奔丧时,什么都没对你提起吗?”
“没有。”他猛地摇摇头,“他那时一副惶急的样子来找我,说你在回京的路上失踪了。我突闻噩耗也是又急又怕,只忙着派人出去一同寻你,根本没想到要仔细问问你怎会忽然失踪。此后没过多久他就奉四哥之命护送皇阿玛梓宫入陵寝,然后又被强令守陵不准回京,我就更没有机会再问他了。”
“我们一直在欺瞒他,他也一样在欺瞒我们,其实他早就都知道了。”歆玥感觉压在肩头的手忽然捏紧了,他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愕然,于是点点头,终于把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她逃走后的种种遭遇原原本本倾吐出来。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留心聆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神色也随着她的讲述不停变化,时而拧紧眉头,时而舒展开来,时而面色凝重,时而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一直听她讲完,他象是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一样和她对望一眼,猛地用力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十四弟心机竟如此之深,知道我们的事后,亏他居然能隐瞒这么多年,还能装得若无其事。换作是我,也未必有这个本事。你说他把两封信交给你,如此说来,四哥这皇位得来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这两封信,现在可在你身上吗?”
歆玥迟疑片刻,终于默默无言从怀中掏出信来递到他手中。他的手带了几分颤抖,飞快抽出信笺,快步走到火盆边,借着吞吐的火舌散发的微光浏览起来。看过之后,他草草把信塞回信封中,带着些许忧虑说:“怪不得刚才在山寺里,你说四哥一直派人查寻你的踪迹,他想必也是不放心,又得知你失踪一事,两下里联系起来,所以就更加怀疑。留着这信没有任何助益,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你为什么还不把信毁掉?”他边说边垂下手,就要把信丢入火焰之中。
“等等。”歆玥急忙拽住他的手,焦急地望着他说,“这是胤禵被视为储君的唯一一点证据,就这样毁掉,我总觉得有愧于他,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就算没有任何用处,总还可以在后世人面前证明,四阿哥是用了手段才篡得皇位。如果把这信也毁了,真相就要永远被湮没了。”
“歆玥,你怎么还如此天真呢!”他略带责备低声说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说,“胤禵刚回京时,确实隐约对我提起想共谋大事的意图,当时就被我回绝了。不过,即使当时他带着这两封信来找我,我一样会回绝他。皇阿玛去世,四哥不管用了怎样的手段,毕竟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帝,于公于私我都不想再掀起任何风浪。”他见歆玥迷惑不解地望着自己,不觉苦笑一下继续说,“为夺皇位不惜手足相残,我的心还没有狠辣到这般田地。胜了,今后九泉之下我也无面目见皇阿玛和众兄弟;败了,更会牵连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何况我们弟兄内讧,说不定会兵燹再起、生灵涂炭,甚至要危及大清刚刚稳固的江山,若真被我不幸言中,我们岂不是要成了满人的大罪人,天下的大罪人。四哥登基,我宁愿相信天意如此。这皇帝的龙椅,他要坐就让他坐好了。”
“可是你虽然这样想,他却不一定会放过你们呢。”歆玥有些感慨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地说。
胤禩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凛,顿时想起捆缚在他身上,正在渐渐抽紧的无形绳索。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惹她担心忧虑,勉强牵牵嘴角挤出点笑容,刚想说些什么宽慰她,笃笃脚步声响起,夏公公带着庄上的奴才提着晚膳的食盒走进来,看到屋子里一片昏暗,忍不住笑起来道:“呦,主子,您就是高兴,也别什么都不顾,就摸着黑和福晋叙谈呀。”他边说边点燃桌上和窗棂上的灯盏,昏暗顿时遁去,屋子里多了几分明亮的暖意。
“你这奴才,别和我啰嗦。”胤禩笑骂了一句,知道老夏是知晓他和歆玥秘密的唯一一个奴才,也不避讳他,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说,“快把晚膳布好,今儿个往还奔波一天,现在可饿坏了。”
“虽说奔波一天,可是也值了。若没这番辛苦,您上哪儿找福晋去呀。”夏公公知他心里高兴,此时多说两句也会不以为忤,索性接着打趣起来,“奴才知道您开心,没等您交代就特意准备了一壶好酒。”
“你再这么饶舌,小心吃板子。”胤禩虽是在骂他,脸上却布满笑意,仿佛经他一打岔,彻底忘记了刚才的隐忧。
夏公公玩笑两句便不再多话,与那庄上的家人一起将酒菜摆好,也不似往日一样留在厅中伺候,识趣地带领家人一同退下去了。
歆玥被胤禩拉着在桌边坐下,不知是不是刚才站得离火盆太近,还是夏公公露骨的话让她心慌意乱,脸上竟感觉一阵阵发烫,心里也隐隐有些燥热。也许是受了她的感染,胤禩的神情间也忽然多了些与年纪不甚相符的羞涩、不自然。可能是老夏刚才那番笑谑让他们之间借以逃遁,暂时用来掩饰内心慌乱紧张的严肃郑重气氛一扫而光,当他们两人重新独处时,她已经彻底扯断与胤禵的牵绊这个事实突然变得鲜明起来,彼此迟疑之间,包围在他们身边的空气里就忽然多了点模糊不清的暧昧。
胤禩象是要尽力遮掩心中的激动,突然抓起手边温热的酒壶,在面前两个青花瓷盅里斟满琥珀色散发着醇香的酒液,举起一杯递到她手中,清清嗓子,略带沙哑地说:“歆玥,我们分别这么久,本以为阴阳两隔,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得以重逢,真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干了这盅酒庆贺庆贺。”
歆玥接过眼前的酒盅,尽管是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心还是不规则地狂跳着,端着酒盅的手也在轻微抖动,险些将酒洒出来。她急忙把瓷盅凑到唇边,猛地仰头把酒一饮而尽。一阵辣辣的热流顺着喉咙注入心里,她脸上的绯红很快又添了几分,火烧火燎的感觉也更重了。
胤禩也豪爽地饮干杯中酒,唇边停驻着一抹喜悦的笑意,目光胶着在她低垂的面庞上无法移开。在灯盏的光影里,她脸上闪烁不定,娇羞的神情仍宛若少女一般,似乎这么悠长的岁月并没有从她身上碾过,她——还是当初那个慈宁宫宫女歆玥。心里一阵阵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激荡让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不知道他那颗中年人冷漠已久的心居然还存留着少年人才会有的热情。他有些感怀地轻握住她按在桌边的手,深情地凝望着她说:“歆玥,如果早知世事会演变成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硬把你从身边逼走。我以为那样会让你幸福,没想到却让你平白多吃了这么多苦。现在想来,从开始就是我错了,不该为了争夺储位顾虑重重,让我们的事为此遥遥无期地蹉跎下去。”
她微微摇摇头,带着同样的慨叹回望他说道:“现在何必还要争论谁对谁错,要辨对错,我不是也一样不该草草答应嫁给胤禵吗。一场婚礼,害了我们三个,将错就错,十几年就这样错过了。我们浪费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光,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了。”
“所以,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等一回到京城,就尽快给你安置个妥善的去处。”他的手下意识在她手背上抚摸着,脸上是说不清的复杂表情,目光悠然望着前方说:“听你讲了十四弟这些秘密,再想起他来,我都说不清是愧疚、是怨恨、是同情还是冷漠。这些年来,你虽然是他的侧福晋,可他得到的只是个空空如也的躯壳,和他比起来,也许还是我更幸运些呢。”
歆玥怔忡地看看他,忽然转移开目光,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吞吞吐吐象耳语一样低声说:“你又想岔了,他得到的,其实只是个头衔而已。”
虽然她的声音象蚊虫一样轻,可是却象个霹雳一样在他头顶炸响,引起耳边一阵轰鸣。一瞬间他的头脑中变得空荡荡的,只是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她。她的话在他心灵中引发的震撼,不啻于发现她仍坚守着清白之身那一刻那样强烈。他情不自禁抬起手来,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着,几次动了动双唇才喑哑地说:“歆玥——歆玥,我真没有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你仍然只是我的歆玥。”心中,他一直勉力克制的激动如澎湃汹涌的潮水一样漫涌过来,绵长地喟叹一声,猛地把她紧紧抱入怀中,颤抖的双唇与她的密密贴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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