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她人间蒸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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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她人间蒸发了吗?
一个闷热潮湿的午后,船在江心抛锚。江面上没有一丝风,空气好像静止了。船员们多数乘交通艇上岸去了,留在船上的船员寥寥无几。
我来到船尾甲板的天篷下,从楼梯口看下去,二楼船尾的绞关旁坐着一个人,面前有一堆菠菜,择菜的人正是牛丽萍。从她的背影看,她似乎一个人在偷偷抹泪。我不由得将双腿跨在楼梯扶手上,“哧溜”一下从楼梯上滑下去,来到她的身后。
我想伸手悄悄蒙上她的眼睛,但是我不敢。想了一想,还是“嗨!”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牛丽萍急忙转过身来,说:“你作死啊!吓我一跳。”
我看见她的眼眶还有些发红,问道:“是谁叫你这样伤心呀?”
牛丽萍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说:“谁伤心了,我眼里进了个沙子。”停了一下,又说:“总是这么闹!你们就不能叫我省点心吗……”
我知道她是指闹酒的事,觉得这事不能连带上我,就故意逗她说:“谁不让你省心啦?”
牛丽萍看了我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能打歪主意,我比你们几个年龄都大。”
本来没我什么事,叫她这样一说,我倒糊涂了。仿佛自已睡梦中的那点事也叫她窥见了一样。我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个人面对着一大堆菠菜,不急不慢地把它们拣到一只筐里。我觉得应该帮帮她,就在她对面的绞关底盘上坐下来。
时令已是初夏,牛丽萍上身穿了一件圆领的娃娃衫,下身穿一件蓝色的百褶裙。娃娃衫的领口很大,一只肩头露出来。她坐在一只木凳上,张开双腿。我可以看见她裙子里面穿的内裤。那是一件红花短裤,裤腿处的缝隙令不争气的目光恨不得曲折了爬进去。
这是一个心智迷离的时刻,脊背沟上感觉有汗珠子慢慢渗透下来。我手上择着菠菜,神不守舍地不知心思跑到哪儿去了。
牛丽萍抬头的时候,我剩下的自制力仅仅只够急忙移开我的视线。但我的视线还是被牛丽萍捉住了。她轻轻地笑起来,说:“你也蛮坏的来。”
她的笑容仿佛一个魔咒,把我魇住了!我几乎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有好几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眼睛只顾盯着手里的菠菜,不敢抬头。
牛丽萍又摘了几棵波菜,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有一些照片给你看。等会我把这些菠菜洗好,你到我船舱来吧。”
我兴奋得连神经末梢都在颤抖。我心想所谓看照片不过是一个事件的前奏。而时间她也安排的好,再等一会,跟她住一个舱的邹月英要去值4-8点的班,房间里就没有别人了。
我看着她,一连说了两声:“好,好。”
正在这时,木匠万波出现在通往厨房的舱门口。他跨出舱门,来到船尾的甲板上,把一只挂了钓饵的鱼钩扔进江里。他一边把钓线栓在船舷的栏杆上,一边斜睨了我们,不怀好意地笑道:“上钩喽,上钩喽。”
牛丽萍不满地盯了木匠万波一眼,脸色一沉,说:“你说什么哪?”
木匠万波笑嘻嘻地说:“我说钓鱼呀!”
牛丽萍白了木匠万波一眼,不客气地杵他一句:“没皮没臊!”
说完这句话,牛丽萍把没拣完的菠菜一古脑儿装进已经拣过的菜筐里,不拣了。那些拣出来的黄菜叶子一簸箕戽下江去,端着菜筐一阵风儿般地卷进门去,到厨房里洗菜去了。
木匠万波受到抢白,咬着牙根骂了一句:“小臭蹄子,德性!”
我的心像桌上的小闹钟,嘀嘀哒哒地转个不停。想到就要发生的一幕,觉得像在梦里一样。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我觉得我要不去,那就太孱头了,简直不是个男人。怎么办?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这一切不正是我渴望的吗?那我装什么蒜呢?真他妈的不要脸!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肯定是去。
过了十五分钟,我觉得是时候了。因为我看见值班的邹月英已经到驾驶台上去了。我开始行动。
揣着一颗兔子似的心,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牛丽萍的舱门前。看看四下无人,我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扭,门无声地开了。
我以为最激动的一刻就在眼前,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可是,门里是空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没洗好那几棵菠菜?怪了!她要是洗菜这么认真就不是她牛丽萍了。
但我第一反应还是去到厨房看了一下。没有。厨房里一筐洗净的菠菜架在水池上沥水,可是牛丽萍不知哪儿去了。
她能上哪儿去呢?我又到厕所哪儿呆了片刻,听听厕所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断定她不在里面。我开始到处走动,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十分紧张。我搜遍了全船,从驾驶台到机舱,每一个可以想到的角落都寻遍了,没有,还是没有。这个人好像突然人间蒸发,彻底地消失了。我甚至闯进女厕所看了,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我又一次推开她的舱门,希望突然看见她笑嘻嘻地对我说:跟你躲个猫猫玩呢!可是,房间里还是空空如也。
船抛锚在江心,牛丽萍又不会游泳,除非她寻死,还能到哪儿去呢?我发疯似的再一次寻遍了全船。几乎怀疑是不是我害死了牛丽萍。或许她一时想不开,跳了江了。

但是不像呀,她跟我说话时那副笑微微的模样,哪儿像寻短见的呢?
当我从舵机房里钻出来,走过底层舱内走廊,这儿比较偏僻,平常很少有人走到这儿来。走过一扇门后,我的下意识觉得这儿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回身来,陡然,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扇门上。
这扇门上平常总是挂着一把黄铜挂锁,而此时,挂锁不知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弯成U型的八号铁丝。我脑子里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冷战,我突然明白牛丽萍现在哪儿了!
我们船上有一个八、九平米的冷库。买了鱼肉,就放在冷库里。我曾趁着往里面抬猪肉,进去这个冷库参观过。进门两旁是分隔层的铁架子,中间一溜过道铺着栅栏般的木地板。冷库里凉森森的,尤其是铁架子上那些猪肉、光鸡和冻鱼一类的食品,看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尸体,令人耽不了一会儿就急于出来。即使没有心理作用,光是寒冷就让人受不了。
此时牛丽萍莫名其妙地被人关在了里面。
原来她想到晚上做菜需要一块冻肉,就开了黄铜锁,进冷库拿菜。为了避免冷气外泄,她一进去就把门带上了。黄铜锁她是带进来的,等她拿好了菜,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本来应当一推就开的门。
她在里面急得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无论她踢、打、推、拉,没用!那扇门从外面扣死了。冷库的门有厚厚的石棉,保温又隔音,这儿又没有人来,就算牛丽萍嗓门再大,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牛丽萍在冷库里冻得瑟瑟发抖。她想到生命也许真的就会冻结在这冷库里。冷库里储存着供人们享用的动物的尸体,难道有人要把她牛丽萍也当成速冻食品吗?
想到这里,牛丽萍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眉眼鼻嘴一塌糊涂,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她使劲地摇撼那扇生死之门,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求求……”
那扇门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二十分钟?抑或半个小时?总之,从牛丽萍的感受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已经绝望得停止哭泣的牛丽萍为了抵御寒冷,缩着肩,跺着脚,在冷库的走道里像一只小老鼠般的来回蹿动。突然,那扇门被我拽开了。
天哪!门开了。
牛丽萍冲出了牢门,她那惊天动地的嚎哭真够叫人惊心动魄的。
船上对此事的反应却是当成一场玩笑。
政委左拐子骂干这事的人:“生儿子没有**。把小牛冻成了牛肉,想吃牛肉包子不成?”骂得船员们笑将起来。
牛丽萍不依不饶,一定要追查是谁干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怀疑木匠万波,只是没有证据。
政委左拐子给牛丽萍分析:“从作案时间来说,离晚上开饭只有一个小时,要是开饭时大家不见你,肯定不等杨光发现,大家也会去找。所以,不具备杀人动机。就是开个玩笑。对了。杨光怎么想到跑到哪儿去的呢?这事会不会是杨光干的?”
牛丽萍摇了摇头,她知道不是我。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记得牛丽萍冲出冷库时,我一把抱住了她。她的冰凉的脸蹭在我的脸上,让我心里陡然一酸。听着她尖厉的嚎哭声,我的心仿佛都要碎了。
我搂着她走了几步,看见船员们纷纷跑出来,才赶紧跟她保持距离。我跟大家解释说,我碰巧从冷库经过,看见黄铜挂锁不见了,换成了铁丝……。
大家都对牛丽萍的遭遇表示同情,大骂不良之徒。连万波也假惺惺的说:“唉,怎么能这么干呢。这,这,有点过分。”
这事过去后,牛丽萍觉得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我,她怕坚持不到一、两个小时之后,就算**上还能维持,精神上也未必能熬得下去。
我对牛丽萍也起了感情变化。透过这件事,我看出牛丽萍和我一样是被欺侮和被蹂躏的。她并不像我原来想像的那样,因为女性的身份而受宠,而风光,而占尽春色。木匠万波那些人在她身上得不着趣的,固然要欺负她,而那些得着趣的呢?比如毛红光,比如曹志高,又何尝不是在欺负她?而我又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也想揩她的油,拿她为自己解闷吗?
船到上海,寻了一个悄悄的无人机会,牛丽萍委婉地跟我表达了把冻结在冷库里的热情释放出来的想法,她试探地跟我说:有些旅馆男女开房间没有结婚证也行。
我摇了摇头。如果我答应,我就要负责。看见她失望而忧怨地离去,我的眼泪悄悄地从眼皮底下渗上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疼可怜她。
曹志高迎面走了过来,在我肩上捅了一拳,说:“嗨,你跟牛丽萍说什么来着?搞得像卖花姑娘似的。”
《卖花姑娘》是一部以眼泪著名的朝鲜影片。我急忙掩饰地说:“还不是为了关冰库的事,她至今解不开这个疙瘩。”
曹志高说:“这有什么解不开的,开个玩笑呗。”
我说:“玩笑有这样开的吗?这可是把人急疯掉的事。”
曹志高换了个话题说:“哎,你在天篷下的甲板上铺那些个草垫子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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