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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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列车在FS站暂停了20分钟,李璞玉跟列车长到车站派出所录口供,所以在下午4:02,列车推迟了10分钟才到达GZ东站,本趟列车的终点站。
李璞玉与艾菲从出站口里缓步走出。两人似乎意识到就要分道扬镳,都很默契的不说话。
很多时候,我们都只不过是别人身边勿勿走过的一个过客,仅此而已。
“我们就此别过吧。”李璞玉终于说话了,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嗯。”
没有不舍的话,两人平静地挥手道别。缘分不可强求,有缘自会再见。
九月天,已是日短夜长。才下午四点多,太阳就逐渐西沉,只剩下几抹余晖,裉去了炙人的热气;秋风乍起,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这是一个美丽的下午。
李璞玉手提着电脑,背着一个小背包走向售票厅。沾血的上衣早在车上他就已换上了随背包带着的一件长袖有领T恤。
排队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了。
“小姐,麻烦给我一张GZ东到上海的软卧票。”
“是你,你也去上海?!”一声惊呼在背后响起。霎时间,周围的目光都看向声音来源处。艾菲没想到自己一声叫喊会这么引人注目,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李璞玉意外的看着她,点点头:“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你也要到上海去吗?”
“是呀,真巧!我也是去上海,”兴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意,“你等我一会好吗?就轮到我买票了。”
“小姐,我要一张到上海的票。”
“座票还是卧票?”
艾菲迟疑了一刹,不由望向身后的李璞玉。“软卧吧。”李璞玉建议。从GZ东到上海千里迢迢的,一晚上不睡觉怎么熬得了,更何况白天坐了一天的火车,肯定已经累了。
“嗯,那就买一张软卧吧。”
艾菲接过票,看看编号,又问及李璞玉,两人居然是上下铺。
火车将在6:10分开出,行程1818公里,历时17小时。
下午五点多,在候车室休息了一个小时,经璞玉提议,两人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间饭店。
饭菜说不上美味,价钱也比较贵,但总比车上的好上许多,此时也不可能太过讲究,劳累了一天的两人倒也吃得甚香。只是李璞玉发现,对面的艾菲似乎只顾着消灭面前的两样菜,靠近自己这边的另两个菜动都没动过。
这小妮子该不是害羞吧。李璞玉心想。经过交谈,他早已了解艾菲其实只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女孩,听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人,不知什么原因跑到GD来了,看其样子身上好像没带什么钱,也许是和父母怄气离家出去吧。如今的孩子动不动就喜欢和父母斗气。不过也不至于如此害羞吧,两人虽然才认识了几个小时,不过通过交谈,彼此间已颇为熟稔。
李璞玉饭毕,看着艾菲慢慢吃着,嘴边还噙着在艾菲看来似乎是可恶的笑。好像在他眼里这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儿,浑然没有遵守他平日向朋友鼓吹的孔圣人“非礼勿视”之道的自觉。害得艾菲吃得忐忑不安,虽然她知道自己吃得不雅,可也不至于很难看吧。
终于,艾菲忍不住发问:“我吃得,吃得很难看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想到一个大姑娘家的吃顿饭都忸忸怩怩就忍不住发笑。呵呵……”璞玉说着,脸上的笑愈加可恶了。
艾菲作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另一边的两碟菜端到自己面前,继续“灭菜大计”,也不管对面可恶的家伙怎么看她了。
想来这小妮子确实饿坏了,两大碗饭下肚居然还吃得“如狼似虎”,嗯,这词语好像有点夸张,可用在一位美女身上也就不为过了,看得李璞玉一阵心痛。她这年纪本该在家里受到父母的百般呵护才是,却一个人流落外面,想必吃了不少苦。想到这,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触动了,不由柔声道:“慢点吃,不要急。菜够不够?不够再点。”
“嗯,嗯,够啦。”艾菲边吃边应,一副三天未吃过饭的样子。
喝下一小碗汤,艾菲极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嗝”。李璞玉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把她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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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开始四合。黑暗,由天边向眼前逐渐收拢。火车有规律地前行着。
不觉间,窗外全是漆黑一片了,看不清窗外的景色。间断有几盏孤灯若有若无的闪烁,像是六月晚上的萤火虫。
李璞玉坐在床沿边,膝上放着电脑,双手快速敲打出一行行的程序命令。艾菲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工作,却发现并没有她想像中那般有趣。在她想像中,电脑应该都是好玩的,然而他却重复来重复去的敲打出一行又一行的“东西”。有汉字,有阿拉伯数字,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怪的符号,她一点都看不懂,虽然那些“东西”看起来很简洁,但除了其中一些汉字其余的她怎么都看不懂,就算是汉字也比老师偶然提起传说中的文言文还要深奥,读起来很拗。“东西”看不懂也就罢了,可连画面都那么难看,黑归黑,白归白的,没有一点唯美可言,难看死了。
艾菲这般想着,兴致也慢慢冷下来,想和李璞玉说话又怕打扰他,便一个人东看看西看看,像个好奇宝宝。不一会,艾菲就觉得无聊了,加入漫长的旅途让她觉得有点疲乏了,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李璞玉停下来,转过头看她:“累了就上床歇着吧。渴了这里有水,饿了就跟我说,车上有东西卖。”俨然一副照顾邻家小妹的口气。
艾菲懒得跟他争辩,脱掉鞋子,嘟着小嘴就爬上床去了。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呼吸渐渐均匀。
仲秋时节的夜晚,已带上几分清冷的凉意,随着夜晚的加深,凉意也重了几分。李璞玉停了下来,把电脑轻轻放在一边,小心地站起来。
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脸,李璞玉的眼神开始迷离,像是想起了埋藏于心底的往事,他淡漠的表情渐渐融化,脸上一片柔和。小心翼翼地,他拉过艾菲里边的被单,轻柔地帮她盖上,眼里满是怜惜之情。
李璞玉从来都不是滥情之人。自小生活的艰辛让他充分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而十多年来的求学生涯更让他了解人类的肮脏。由开始的反感,无力的抗争,慢慢地他也适应了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书上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法则更适用于人类。李璞玉的学习能力很强,所以这个法则他不仅学得好,而且用得更好。

书上说的仁义道德被世人供奉在哪里?四岁的时候他懵懂地问过老天,在十五岁时他从人们的行为准则中知道了答案。伪善,对,就是伪善!是它,无论是人还是事,甚至这个社会,透过他们背后李璞玉看到了伪善。一个个活生生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佐证了这个残酷而现实的答案,迫使他学会如何去融入这个自己原本抗拒的世界。
他只是一个人,无法经天纬地、亦无力普渡众生,这些能让后人传诵的丰功伟绩也轮不到他去做。他只想活自己的,关心自己在乎的人。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呢?
又想远了呢。李璞玉看着熟睡的艾菲,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还在襁褓里面刚学会喊他“哥哥”就已夭折的妹妹。那是他有生以来心头最大的痛恨,可是再也没有机会让他去弥补。十几年了,他依旧常常会做起那个恶梦。
李璞玉怔怔地看着艾菲的脸,恍惚中似乎她幻化成了他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也该和她差不多大了吧。
闭上眼,李璞玉狠狠地摇摇头,自己又在痴心妄想了。
李璞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半晌,他脸上又渐渐回复一贯的淡漠,拿过电脑坐下来又开始了工作。
除了假日,GD北上上海的人都比较少,所以整节车厢只有聊聊的几个乘客,偶尔会有一两个别的车厢的乘客或车上的售货员往这经过。习惯了火车发出的隆隆声,便觉得此刻一片静谧。
李璞玉很享受这种感觉,在一种寂寥的环境中尽情地徜徉在编程的世界。外人看来枯燥无比的编程工作却给予他一种莫名的快乐。眼看着一行行程序命令通过执行,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步步的离诞生越来越近,凝聚了自己快二年的心血终于有所成就,怎能不让他激动莫名!
时间徐徐流失,不觉间已是晚上9点多。
李璞玉依然沉浸于编程中。
“啊……”一个犹如梦呓一般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慵懒中带着三分诱人。艾菲睁开睡意犹浓的眼眸,探出头问床下的李璞玉:“天亮了吗?这么快呀。脖子好饿!啊,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呀?”
李璞玉对这小妮子无语了:“才晚上9点多呢,我看你是睡糊涂了。”
“啊?怪不得呢,原来才9点多。”艾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整理一下有点凌乱的衣服,接着爬下床穿好鞋子。
李璞玉从背包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说:“到洗手间去洗把脸,我去买宵夜,”看到她那副感激的样子,摇摇头补充一句,“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硬是把艾菲喉里的“谢谢”给咽了回去。
毛巾还是新的,看来他是专门为乘车准备的。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虽然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但出来社会也好几年了,当然看得出他对自己没什么意图,这也是她接受他好意的原因。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在社会上流浪,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知经历了多少辛酸,早已看惯了人世间的种种苍凉,周围的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待她,像要择人而噬,也曾有人装作无私的帮助她,却最终总忍不住露出他们憎恨的獠牙……这一切一切,让她对这世界充满戒心。忽然间有这么一个人关心她,她觉得自己很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不用整天对外界充满警惕,心头的一根弦每时每刻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上了别人的当。隐隐中,她好像有一种期待,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每每想及心里就“扑扑”跳个不停,她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多年来,那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好奇怪。可被他关心的感觉,真好!要是他能长期那样对她该多好!忽然想到两人只不过是在车上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一到上海便要分开,她依旧居无定所的流浪,而他到了她不知道的地方去,从此两个人天各一方。茫茫人海里,她与他,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相遇了,说不定那时他已忘了她,忘了曾经他悉心照顾过的她。想到这,艾菲就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充满了不舍,仿佛自己正处身于所想的情境中。这一刻,她多想这趟列车永无尽头。
“来,丫头,吃宵夜了。”忽然耳边一响,李璞玉递过一份宵夜给她,他自己也打开一份吃起来,还有一份放在一边,对艾菲的称呼升级为“丫头”,一个饿鬼投胎的丫头,为此他才特地多买了一份宵夜。
“嗯。”艾菲默认了他的称呼,应了一声,便接过宵夜吃起来,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这次,她一份宵夜只吃了一大半就吃不下去了。
“丫头,怎么了?”李璞玉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
“没什么。”
“身体不舒服?”“不是。”“想家了?”“没有。”“那就是害相思病了。”
艾菲一楞:“相思病?那是什么病?”“就是说你想情郎了。”
半晌,艾菲才反应过来,白了他一眼,高声说道:“你才想情郎哪!”说完,自己倒忍不住“噗哧”一笑。淡白的灯光下,映衬出一张欲喜还嗔的小脸,旖旎的气氛漫延开来,两人融洽地欢谈着……
从谈话中,李璞玉得知艾菲自小在杭州长大,后来去了上海,又因事到南方GD过了几个月,现在事情完了便准备回去。只是说到某些地方言辞闪烁,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得再详细一点。李璞玉也不去多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苦衷。
这是一个冷落清秋节,随着黑夜的深入,凉意愈加浓重。
艾菲躺在卧铺上,一双美丽的眸子怔怔地看着车顶。下铺还在响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她侧耳认真地听着。间杂火车的隆隆声,在这样一个凉意沁人心脾的深夜,那种寂寞与疲惫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艾菲不由侧过身去看下铺的李璞玉,似乎那样能给她带来充实与安全的感觉。他要到上海交通大学念书吗,也许,也许自己……艾菲心里悄悄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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