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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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巩小玲显得很无聊的样子,毕竟男女性别比例是三比一,平均一人说一句话她的发言权也有限。她不太会喝酒,但还是强忍着咂一口啤酒花然后再强忍着咽下去,就像喝的不是啤酒而是毒药似的。
“他能有多忧郁,整个人就是一趵突泉,有点水就往外冒,憋在心里的全是二氧化碳,没别的神经系统了都。”巩小玲幸灾乐祸的说。
“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忧郁呢,除非地球上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我才闷的得那病。”我说。
“也没人说忧郁是种病啊,忧郁是种性格,爱因斯坦很忧郁,莎士比亚也很忧郁,难道他们都有病不成。”巩小玲说。
“反正忧郁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人人得而诛之。”刘苏看看巩小玲,然后再看张铁,最后看看秦凯,发现意见并非与他一样,继而又说道,“至少我是。”
然后我们又聊到那次的死人事件。
我很清楚我们当时喝了很多酒,嘴于是就任意挥发起来。
公元2005年夏季的某一天,傍晚,天空应该是潮湿的,没有雨。大约在六点多钟张铁的手机响了,不过是震动声,打开手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分校血案,杨睿丧命。
我们觉得好笑,并且是笑喷了,虽然这种玩笑并不是十分滑稽,但是我们觉得好笑。发短讯的是分校的一个熟人,所谓的这个熟人我们只见过两次面,加起来的时间不到十分钟,只因为他跟杨睿认识并且关系也非同一般,所以也算是远房朋友。
在回忆的一霎那间,我忽然记起来,隐藏在更隐秘处的那个人正是他杨睿啊。
在那一节自习课上本班的手机用户一个接一个的收到类似的短讯,只不过用的语法不同罢了。
诸如:分校有人打架死了一个人。
哎呀妈啊这里死人啦。
我操我们宿舍的公用厕所有人被捅了现在人好像完了。
......
我也同样收到了一条短讯,只不过是杨睿来的,在打开之前我确信他不会有事。
打开之后我确信他有事。
短讯是这样写的:刘苏你的钱我不能还你了。
那时候我想到了在战争片和警匪片里那些英勇就义的英雄经常说这种话,只不过内容不一样罢了。瞧起来都很正义。
趁着下课我直接拨通他的号码打了过去,并且心里反复思忖着应该说什么,最后确定就说:500块钱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外加很多零花钱你妈的怎么不还了......
对方的手机传来彩铃声《不要再来伤害我》,但无人应答。最后是移动公司跟我说对方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操,搞什么名堂,妈的。”
这时在走廊上出现这么一种风景,一群人站在栏杆旁,手握手机正在喂喂喂的就跟八路军联络员似的。
我接着拨通了那边熟人的号码,他说杨睿死了。然后他就挂断了,显然他也不想多说。
“怎么了,怎么了杨睿他?”张铁问道,旁边站着秦凯。
“死......了?”我说。
我们的脸上都是一脸的茫然,不敢相信的事实也已经相信了,摆在面前的好像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应该是他临死前的那种残酷的表情。
我第一次见到张铁伤心起来原来是那种样子,活像一位要引吭高歌的诗人。
明亮的教室内空着三个最靠后的位子,这时我们三人已经出了校门,拦了一辆计程车。
“快,去二中。”张铁对司机说,显得很焦急。
去二中的路不太远,似乎刚刚坐上车转眼就该掏钱下车了。但我们还是觉得那车还是应该再快一些,把那些步行的路也以汽车的速度走完最好。
二中的灯火显得更加辉煌,一种令人陶醉的样子,但那时候是无比凄凉的,似乎到处都挂满了白布。
当时我们又陷入茫然,他在哪里呢?准确的位置是哪里?学校不设停尸间,然而他在哪里?
于是我接着拨通了那位熟人的电话,有人接,“喂,他在哪儿?”
“他已经走了,是被运走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他也不知道在哪儿,我重复了一次。
“他在哪儿死的?”张铁说。
“他在......走廊,嗯,宿舍的走廊里。”那人说。
“我要看看。”
“不行,他已经不在了。”
“你他妈废什么话啊,在哪儿!”张铁很生气。
“我带你们去吧。”那人显得无可奈何。

在去往事发地点的路上那人告诉我们他叫王烨,烨烨震电的烨,光辉灿烂的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凯问。
王烨有些犹豫,然后说:“两帮人干仗,杨睿去帮忙......刺他的人也是被叫了去的,本想只是平常的聚众闹事,去起起声势罢了,却没想到那王八蛋的竟然拿刀子,一刀子扎下去扎在了杨睿的大腿上,大动脉破裂,当时血流不止,人都吓跑了......血总也止不住,等救护车来时他已经不行了,医生放弃救治......”
“操他妈的,那小子是谁?是谁他妈干的!”张铁骂道。
“名字不清楚,但是已经被抓起来了......他绰号叫虎子。”王烨说。
“虎子?怎么这么熟。”我疑惑。
“就是上次在街上遇见的那小子,忘了么,还跟咱们打过一架,最后来了警察。”张铁一脸凝重。
“孙子,看怎么收拾他。”我说,“我不去了,你们也别去,我们去干什么?”。
秦凯和张铁一脸的茫然,好像在说,对啊,我们去会看到什么呢,他已经不在了。那里一定有很多血,这正是我们所不想看到的。
我们于是告别了王烨照原路返回。我们没有叫计程车,徒步往回走,都显得无语。
“刘苏你多大。”张铁歇斯底里的问我。
“十八。”我说。
“你呢,凯儿?”
“我十七。”
“干嘛问这啊?”秦凯问道。
“如果那小子十八就可以枪毙他!”张铁望着前方说。
“十七就不能枪毙他么?谁规定的。”刘苏说。
“十七还是未成年,妈的有可能不会,真希望那小子十八。”张铁激动的说。
“杨睿今年十八。”我说。
那时候我们对青春划界的标准似乎只是到不到被枪毙的年龄而异。
但我忽然之间感到无比的内疚,不知为何。
“他倒好了,永远都可以十八岁,不管我们怎么过完以后的岁月他都是十八岁等我们老了快要死的时候他仍然是十八岁,一点也不显老,永远都活蹦乱跳,在我们的记忆里就数他年轻.......”秦凯说。
张铁好像得到什么启发似的,说:“我们只不过是比他晚死一些日子罢了,没有什么好悲伤。”
那一刻我觉得他像一位哲人。
秦凯还是假惺惺的说:“别胡说。”
在那时我们幼小的心灵里一个亲朋的死应该无比痛苦,应该会感慨万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切好像过的很快,悲伤的时刻很快度过,然后在我们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痛惜。
似乎他还在。
很快,结果出来,由于虎子家里的关系,他被无罪释放,依然逍遥自在。
回忆完。我们仍然坐在酒吧里,端着酒杯开始频繁的碰杯喝酒,觥筹交错的样子。秦凯因为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酒量不胜已经醉倒了。”巩小玲说。
“秦凯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喝毒药也没这么大劲啊。”张铁一边拨弄着他的脑袋一边说。
“他肯定是困了,他才不会醉,他是酒精祖宗。”我看着乐。
巩小玲的酒量有限,她没有醉倒的唯一原因是她喝的有限。不知什么时候秦凯像盘里的鸡蛋卷似的不知被谁夹着吃了突然不见了踪影,最后才发现那小子趴在桌子底下酣睡呢。
秦凯丝毫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将其扶起接着又钻进去,就像那是太空黑洞。
谈到杨睿张铁显得有些伤感,伤感的他喝的渐渐有些多。
忽然张铁端着杯子低着脑袋笑出声来,他抬起头然后说:“还记得毕业的那天晚上么?我们在一块点火,把书都给烧了......”
那书加起来有三大包,张铁跟秦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个空旷地上,等到夜幕降临时一把大火烧起来,熊熊燃烧着,好像这就是些所不应有的东西,估计卖给收废品的都能摆一桌上好的酒席,张铁说烧了它就是图个乐没别的追求。
“书都在这了,什么语文几何函数英语历史乱七八糟的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全在这了,待会付之一炬不比秦始皇威风多了,整个就是一焚书坑儒。”秦凯就跟西游记里面的红孩儿似的一脸火光的说。
“那个...坑谁啊?焚完书了也得坑个儒吧。”陈静说,然后她把眼睛指向我。
对了,那一晚在场的还有陈静。一些远去的人只有在回忆当中才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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