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第三章 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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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陈铮小姐的香闺必然会走过很长一段路,楼疏若跟在那人身后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地走,忽地见到一个蓝衣人影,暗叫不好,一下子缩到人身后去,一缩才暗骂自己蠢,一个杂役跟着另外一个走路,原本没什么不正常的,也许随随便便也就被人放过去了,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才更引人注目。
这么想到也为时已晚,那蓝衣青年已经走了过来,却正是当日与施家大小姐成亲的赵家二公子赵海英,他一看楼疏若的脸,眼睛倏然睁大,失声道:“楼先生?”
楼疏若赶紧竖着手指连声“嘘”,赵海英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楼先生为何在此?”上下打量一遍,“为何这副打扮?”
楼疏若身上的杂役服色显然是临时凑合着换上的,空荡荡不合身得很,怎么看怎么别扭。他随手拍拍衣料,咳嗽几声,道:“这个那个,疏影阁被烧掉,我欠债良多,因此只好来府上做做杂役,以期躲债……”
赵海英因他当日帮忙解围,对他很是有好感,当下道:“楼先生当日也算有恩于我,既然楼先生现在有难处,海英怎可袖手旁观?楼先生欠债几何,那点钱,想来我还出得起。”
楼疏若张了张嘴,满脸感激涕零的神色,又赶紧摇头道:“不成,欠债的那些,乃是我自作自受,赵二公子如此慷慨,更叫我惭愧无比,我宁愿以自己的苦力换得钱财来还债,好叫自己记得这教训。”
他说得情真意切,赵海英也不免心底暗暗起了一些敬佩之意。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楼先生也不可屈居做这般的杂役。我与暮炎婚后开始打理自己的产业,不如楼先生来做我们的账房,如何?”
“这个……”楼疏若兀自犹豫,赵海英却已经一把抓着他走:“楼先生不必推辞!楼先生以往也经商有道,想来做账房绝不会使我们亏了,虽然还在赵府,但我与暮炎已是独立,楼先生算作我们的雇员。不必担心这点杂役地活。”
“赵二公子。不是这个意思。”楼疏若笑道。回头看了一眼陈铮遣来的人,道,“实则是,陈姑娘既是陈氏遗孤,也没什么亲人,进了赵家后也想必一直是一个人,我既然来了,就有些想去看看她的近况……”
“陈姑娘么?”赵海英微怔,过得一会才道,“只怕不甚方便罢。陈姑娘下个月便要嫁予舍弟海芸了。”
“什么?”楼疏若这次是真有些呆。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惭愧。”赵海英附到他耳旁,轻声道,“上月家母寿辰,宴上陈姑娘与海芸似乎都喝多了一些,就竟然……那个,酒后乱……那个那个……”
他虽然没有说完整,楼疏若自然也已经知道“那个那个”是哪个。呆了一阵,心底苦笑了一下,面上还是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倒也来得很巧,正好能赶上喝喜酒。”
说罢朝着还在等着的人作了个揖,道:“劳烦大哥回陈小姐。如今她已即将嫁为人妇。楼疏若避嫌,不便再去看望。顺便……”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去吧。”
那人抿了抿嘴,点头,转身离去。楼疏若朝向赵海英,笑道:“承蒙赵二公子关照,只望我做这个糊涂账房不至于出太大的错。”
赵海英也笑着点头,道:“请随我来。”
楼疏若默默跟上,心里却补上了刚才跟那人说话时咽下的两个字,“何苦。”
赵海芸,既是赵家的第三子,也是赵家无意阁的掌管者。但是在楼疏若与陈铮的眼里,也许那些都不是他最重要地身份,最重要地是,他是当年……整个赵家上下,唯一知道莫期许地来历,唯一知道莫期许与天禄的关系,也是唯一在莫期许身上动过天禄脑子的人,甚至于----

楼疏若摇摇头,在陈铮心目中,多半觉得他当年受的劫,都是赵海芸害的吧。那姑娘向来性子烈而做事直接不择手段,按照赵海英如此的叙述,多半当时也是她自己设计出了一出“酒后乱性”的戏码,以己身试探赵海芸,或者说,以己身,为他报仇。
所以他才说,何苦。
昨日种种,都譬如昨日死,又何必另外横生枝节。只希望在他能有机会见到陈铮时,还来得及阻止些不用再重复再发生的事。
赵海英施暮炎夫妇感念着楼疏若婚礼当日帮忙解围的恩德,对他都甚是礼遇。赵海英去向母亲说明了事由,讨楼疏若过来做账房,赵老夫人竟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默许了。因此楼疏若在赵海英小夫妻处过得甚是滋润----除了他实在不是很会算账之外。
做了三天账房,这日赵海英小夫妻出了门,楼疏若便依然拿着支笔在账本上装模作样,直到他被那一串串的账目弄得头昏脑胀,一怒之下在账本上随手勾了一只乌龟,乌龟还缺一条尾巴时窗户被人敲响,却还是陈铮专用跑腿地那张熟悉面孔。
楼疏若赶紧出门去,口还没张,那人便塞了一团东西给他,一言不发,便直接转身走了。楼疏若怔了一会儿,才展开那团揉皱了的信纸,依然是陈铮的笔迹,看着有些潦草:
“铮与赵海芸之事,想阁主已知晓。铮心意已决,阁主万勿再劝。赵家无意阁情报良多,铮于此间,对外界之事也了然七八成,现今阁主以赵家为暂栖躲避之地,原为上佳,然而赵氏夫妇身旁亦有赵海芸耳目,赵海芸已知阁主与昔年之莫期许脱不了干系。以其人阴狠毒辣,万不能就此罢休。阁主今已在赵海英处,暂应无忧,万勿走离太远,以免与赵海芸单独照面,切记切记!”
他把整封信看了两遍,转身去点了蜡烛,随手凑到蜡烛上烧了。信纸烧掉了一半,忽然便听到梁上有人阴阳怪气地道:
“老三,看罢,这位楼公子可是小日子过得欢快得很,谁还记得你哟。”
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明明沙哑难听,却偏要故作娇柔的男子声音柔声道:“贵人多忘事,何况像这位楼公子这般又贵人事又多的,像我这般的小人物,自然是不记得了。但这也没关系,我很快便可以让他想起来地。”
楼疏若抬头,却见梁上两个男子,一个黄衣,一个红衣,黄衣的那个不认得,红衣的那个却明明白白是明洲府大牢里被他耍得不轻的赤蜂。
他挥了挥衣袖,笑道:“有朋自梁上来,不亦乐乎?”
赤蜂“啧啧”出声,手指点着下巴,又故作娇柔地道:“黄蜂,你看那只蓝眼睛,是不是特别漂亮……你去挖下来送我,好不好?”
他一个须眉男子偏要学女儿家的撒娇憨态,实在让人忍不住作呕,那黄蜂却眼睛都不眨,衣袂一翻,便从梁上轻轻落下。
楼疏若眨了眨眼睛,快速向门退了几步,一转身,却对上了黄蜂那张平板的脸。
“一出门便要惊动人,一惊动人便不能光我们好好叙旧,那可多没意思。”赤蜂在梁上好整以暇的晃着腿道,“楼公子,这次身上可有藏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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