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第十八章 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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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今日成婚,为何这种时候能到我这里来?”头发还被身后的人握在手里,楼疏若不便回头,只得继续问,没等到回答,动了动脖子,忽觉头顶又微微一痛,陈铮轻声道:“别动,扯乱了……又有白发了。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
“是啊。”楼疏若怔了一下道,“我也二十六岁了,不太年轻了。”
二十六岁。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早已娇妻在旁,孩子也该大了,说不准再过几年就有孙子可以抱了。
“十年前陈氏灭门,只烧剩下一个丫鬟……”她淡淡地道,“十年前,我算算,那时阁主应该是十六岁?呵……我还是记得那时阁主把我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样子的。”
陈氏灭门,昔日的神医世家忽成修罗地,小丫鬟躺在死人堆里被鲜血糊住了眼睛,什么都已经看不清楚,偏偏只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睛还戴着遮掩物,尚是平常的黑色,只是笑容温和,带着一丝奇特的妖,在火光里凝成隽永刻印。小丫鬟想,命是他救的,什么时候还回去也是应当,所以从此无怨无悔,誓死效忠----只是,再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倾心,或者铭心刻骨。
“陈氏满门之灭牵扯到的事情,阁主这么多年,也该查得差不多了吧。赵家暗地里是什么东西,阁主也应该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做不做陈氏的遗孤,当不当赵家的儿媳,于陈铮来说都并无差别,陈铮一生认定的主人,只有昔年的陈氏旧主,还有阁主你一人罢了。当年陈氏灭门时。陈铮尚为幼女,无力护主,当年阁主受伤断腕时,陈铮一无所成,无从护主,如今既然已经能做到一些事,就绝不会再让自己的主人遭遇任何不测……哪怕是,赔上陈铮一条命又如何?陈铮地命,原本就是阁主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楼疏若的头发挽成髻子。再以银簪固定。轻轻俯低身体。双臂虚虚地圈住了他的脖子,轻声道:
“阁主有没有听说,赵家那位海苑小姐,失踪这么多年,实则是入了皇家公门,近来更是成了在原本陈氏旧址上建起的夜楼的头头之一?”
楼疏若苦笑了一下,心想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嘴上却不说,继续听她道:
“自从她回到京城,阁主又在赵家染上了那件四十二条人命案之后。{我}看.书*斋据说她就被夜楼的老大锁了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回赵家。”
这件事楼疏若倒是听杜青宣说过的,想来海苑听说家中出了如此大事急于回去看看,但是白少涵却觉得她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父母兄长面前绝非幸事----以海苑那种虽然温和纯良实则一条胡同走到底的性子,必然是要起争执地,那么白少涵能采取地方式当然是把她关起来再说,这并不是什么太过出乎意料地事。
“原本夜楼的这位老大把赵小姐关起来是一番好意。但是这位老大脑子太直,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阴谋诡计,也没有想过,夜楼,远远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机密,至少,赵海芸,对这事是清楚得不得了。”
“……”楼疏若慢慢地闭起眼睛。低低地道。“那个白痴,把海苑关在哪里?”
“他自然不会如你般狠心。若要关人就直接关到牢里去,念着与赵小姐的交情,自然只是把她软禁,锁上房门,叫几个守卫就觉得很保险了。可是赵海芸既然是赵小姐的兄长,要得到赵小姐的信任根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加上赵小姐自己,里应外合,哪有不能逃脱之理?”
“赵家的老头老虔婆,并不知道海苑已经回家了,是不是?”
“以赵海芸的为人,当然不能让老爹老娘知道这事。”陈铮淡淡一笑,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都从未放弃过逼问你天禄的下落,如今理应是你最在意地海苑出现,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后呢?”楼疏若一贯玩世不恭的声音终于低沉下来,带着些微的颤抖,“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你会在这里?”
“赵海苑变成什么模样,关我什么事。”陈铮清冷地笑着,“我要帮的,我要护的,从来都只有阁主一人而已。只是那个赵海芸该死而已,只要他死得远远的,阁主就不用再和赵家有瓜葛……和赵海芸酒后乱性,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多么美好的事情……只有那一杯合卺酒,不久就能化成孟婆汤。”

她抬起手来,慢慢抚着楼疏若地额角,痴痴地道:“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边念着,也不管楼疏若已经浑身僵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叹息一般地道,“阁主,人这一生之中,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事,能有几回?阁主口口声声说着只记得一二快乐,不记得**不如意,那又如何,还是不能潇洒恣意,不受任何人束缚而活。人世疏狂高歌能有几回,便在短短几年,短短几月,短短几天,甚至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将一生之疏狂倾尽,又有何妨?所以----”
“所以啊……咳咳……”她又笑了出来,嘴角却蓦地涌出血沫,“如果阁主当真还是放不下海苑,便去带了她出来,从此天涯海角……什么赵家,什么陈氏,什么天禄,什么钧国,什么藏仪,什么召南宫,通通管它们去死!咳咳……只是你……或者和海苑……能够一世逍遥……为何要管那么多旁的事……”
她边笑边咳,温热的血液汩汩地流进楼疏若的脖颈里,一下一下抚着他额角的手也终于越来越慢,归于静止。
楼疏若慢慢站起,抱住她已经不住滑落地身体,平放在琴台旁,手指虽然止不住发颤,却还是伸过去,抹掉了她唇边地血迹。
也许从她开始筹备嫁给赵海芸开始,她就没有准备再活下来,或者,在她决定弄出一出酒后乱性时,就已经没有打算活太久,更甚至,早在她答应他充作陈氏孤女混入赵家时,就已经打算好了今后所有的事。
“陈铮甘做阁主失去地那只手。”
“可是我失掉的是左手,你能做的是右手哎。我不要变成怪物。”
“混入赵家?为了赵海苑?……是……陈铮遵命。”
他慢慢走出了书房,闭眼一会,再睁开,才继续走到正厅里去,喊道:“梓娘,给我备马。”
今夜赵家三公子赵海芸大喜,赵家灯火通明,虽然已过子夜,闹过了洞房的众人还聚集在一起,饮酒猜拳,互相调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只是新人洞房却有些安静得过分。
蓦地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走水了----”宾客大惊四散,端坐在新房地上的赵海芸闭目,眉头稍皱,却似乎完全没有站起来逃跑的打算。
有人拿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戳在了他的气海上,一路往上,连敲了好几个大,顿时将他半身的血脉都封住,他睁开眼来,正对上了烛光之下一黑一蓝显得更为诡异的眼睛。
“赵三公子的确内力深厚啊……中了剧毒不负卿居然还能撑这么久,还能自己运功逼毒,啧啧……”楼疏若眼神很是崇敬地看着他,“小伙子好好发展,你会成为一代枭雄的过在你成枭雄之前,先告诉我一件事。”
赵海芸笑道:“海苑在哪里?”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就不重复了。”楼疏若眨了眨纯真的眼睛,充满求知欲地问道,“告诉我嘛
“我现在全身都动弹不得,要怎么带你去?”赵海芸淡淡道,“海苑的所在极为隐秘,你也知海苑身份尴尬,我一早吩咐过看守,一旦有旁人摸到那地方,只要不是我,一概杀无赦。”
“这样啊,没关系,我背你去。”楼疏若很有义气地拍拍胸,“来吧。”
“无论如何,你也先让我服一颗能稍减毒性的药再说啊。我怀里有,帮我拿出来吧。”
“屁,你有这种药还死狗一样坐在这里这么久?”楼疏若骂道,“别把老子当白痴!乖乖带我去找海苑!”
他话刚说完,外面忽然一声大大的尖叫:“来人哪!新房也走水了!”
“老子明明没有在这里放火……”楼疏若低声骂了一句,忍不住又踢了赵海芸一脚,“自己叫人给屋子放火以引人过来,你还真狠。”
“不够狠,比楼兄狠一些就是了。”赵海芸微微一笑,身体便被楼疏若拎了起来,唰得一声,刚才戳他道的刀柄翻转过来,换成雪亮的刀锋抵在喉头。
“那就麻烦赵兄辛苦一下,送我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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