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第十九章 两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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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楼兄长着一张聪明脸孔,却是如此的愚笨。”赵海芸嗤笑道,“我如今身中不负卿,迟早也是要死的,还怕你以我的性命要挟不成?”
所谓的“不负卿”毒,本就是一种情人毒,自古来用其殉情的恋人不计其数----最主要的原因是,它毒性剧烈,死状不太恐怖,甚至人死前气血翻涌,还能让人脸色看起来红润娇艳一些。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毒性剧烈,发作却缓慢,能让殉情的恋人们在死前好好享受最后一段温存。
赵海芸仗着内力深厚压制住毒性,目前看起来还无大碍,但照理来说,也是命不久矣。外面的人推杯换盏地欢笑了半夜,如今一团混乱地救火四散,却不知一对新人出了如此大变,赵家喜事立刻就要变成丧事。
“嘁,你迟早要死又如何?留全尸和被割碎了一块块拿去喂狗之间你要选哪个?”楼疏若自说自话地在他脸上比划着银刀,“哦不对,我应该先在你身上写满此乃藏仪走狗,放到京城城楼上示众,让你跟当年的海苑一样,即使死,也不能进赵家祖坟才对!”
赵海芸嘴角紧绷,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又听楼疏若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横竖是个死,又何必拖着海苑陪你?原本你只想要从我口中问出天禄在哪里而已,如今这些事对你又还有何意义?海苑她毕竟……是你嫡亲的妹妹啊……就算你不念及与她的手足之情,难道就不想死得好看一点?”
赵海芸微微闭目,道:“海苑不在府里,要出去。”
楼疏若点点头,把赵海芸身上的新郎服饰扒下来,拖着他走了一段路。忽然便掀开了一块铺路的石板,露出下面黑黝黝的一个大洞来。赵海芸这才恍然大悟,无怪楼疏若能无声无息地闯进赵家,照理来说,虽然今日有大喜事,赵家也不至于如此疏忽任凭一个曾经在这里屠杀过四十二条人命地恶贼闯入,但是有了这条秘道,一切就都很好说了。
“这是……以前你和海苑偷偷挖的?”
楼疏若不答,先把他推了下去。转载 自 我 看 書齋随后跳下。又探出头去把石板重新掩上。手中拿了一个火折子,道:“走。”
“从这里出去能走到哪里?”
“刚刚好出府,在围墙的西南角上。”楼疏若道,“那里离大街最近,最容易雇到马车。”
“你和海苑以前就从这里偷偷溜出去玩?”赵海芸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条地道挖了多长时间?”
楼疏若沉默一下,道:“半年。”
“差不多是你在赵家时间的一半了,很有耐心。”赵海芸说着也顿了一下,复又补充道,“我从未见过海苑有这样的耐心。”
楼疏若再也没有理他。只一路推着他往前走,终于到了尽头时,把手伸向头顶,扳动了几下,将头顶上用以遮盖的石块搬去,才先爬出半个身子,再将赵海芸也拽了上去。
“现在。去哪里?”
“反正我剩下的命也不长了,既然我答应了带你去见海苑自然会带你去,但是,你也可不可以满足我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赵海芸的眼睛里是难得的诚恳,“我为天禄奔波了这么多年,至少在我死前,让我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楼疏若也同样安静地看着他。一黑一蓝地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更为奇诡。隐隐得竟显得有些凄艳,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便慢慢笑起来,低声道:“反正你死了也用不着它,到了阴曹地府,问问判官老爷或者直接找阎罗王问问天禄长什么样子吧。”
赵海芸长叹了一声,道:“往西走。”
所谓地极秘密之地,也是令楼疏若嘴角不断抽搐地地方。
“赵三少爷你很恶俗啊……”
“多谢夸奖,还不够。”
“哪里哪里,您谦虚了……”
他怎么就没注意到一直往西走其实会走到万妍坊来着……
万妍坊目前还是笙歌一片,以赵海芸现在无法自由动弹的模样和楼疏若手里持刀暗暗顶住他脖子的样子,非常不适合走进去。

“赵三少爷,有时候你做事真是相当合我脾胃,要不是彼此立场太不同,我当真想交你这个朋友。”楼疏若叹口气道,“这年头跟我一样奸诈无比又能道貌岸然风度翩翩顺便虚伪狡猾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赵海芸笑道:“那我就当这是对我的夸奖了。”
楼疏若倒转刀柄,敲了他的几处道,将他封住的解开,道:“进去吧。”
赵海芸眼神微动,道:“我毒性已发,散入静脉,全身麻木,动弹不得。”说话时表情半真半假,倒叫人无从分辨。
“哎呀少爷!”楼疏若刚等他一说完便一把扶起他,顺便大嚷道,“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刚到万妍坊就醉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去见美人儿们哟!”
他捏着嗓子乱叫,赵海芸全身都一哆嗦,任凭他半扶半抱着把自己拖了进去,又听他低声道:“往哪里走?”
他也低声回道:“万妍坊除了有名的秀心姑娘之外,还有一位嫣红姑娘,找她。”
“钱。”
“……”赵海芸一阵沉默,“我没有。”
“……怎么办我也没有。”
楼疏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看着四周歌舞升平的模样,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来一出大闹万妍坊,还没作出决定,已经有人帮他将剩下地事情继续了下去。
“恶贼,休伤三少爷!”
忽然听到一声大喝,随即便是一阵有些凌乱却绝不惊惶失措的脚步声,两批护院飞快包抄过来,从万妍坊的大门进入,潮水般涌向二人,只在离二人还余四五尺时停下,个个手中持有兵刃,兵刃雪亮,万妍坊灯火通明,那些雪亮光芒在火光掩映之下刺痛人眼。
万妍坊中霎时一片慌乱,正在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全都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去,陪酒的姑娘们也尖叫着涌出了门去,只有鸨母实在舍不下自己的财物,虽然退到了门口,依然缩头缩脑地在门口观察个不停。
赵氏夫妇不收弟子,但是家中护院却都得他们传授招式,因此武功均不弱。莫说如今楼疏若武功几乎废尽,便是早年完好无缺时,要摆平这么多人也甚是吃力。所幸的是尚有人质在手,他往赵海芸身后一缩,把赵三少爷当成现成地挡箭牌,开始认真思考现在该怎么脱身。
“赵三少爷,你还撑得住吧?”言下之意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吧?
赵海芸苦笑道:“说不得。”
“看起来我们今天都有难了哎。”楼疏若苦着脸道,然后提高声音,“各位兄弟,有话先好好说……”
“呸,还有什么话好说!”看似护院头领模样的人一声怒喝,浓眉倒竖,眼中仿似要喷出火来,“恶贼,你杀我赵府四十二条人命,有当今圣上为你撑腰,我们也只得作罢,后又在三少爷大喜之日在府中纵火,趁乱伤老爷性命,劫持三少爷,赵府上下无不恨不得将尔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楼疏若一愣,轻声道:“你说什么?”
他轻轻的一句很快淹没在众人的高声怒喝之中。想来也对,仅仅是走水,不会这么快就让人发现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惊动这么多人前来追捕,除非是出了更大的事----比如,赵鹤亭身亡。
他心头一乱,却仍是本能地将赵海芸挡在身前,无论如何,都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将事情一一查个清楚。
“期许……”
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从背后响起,楼疏若整个人都一凛,绷紧地神经仿佛瞬间放松,在即将转身地那一刹那,嗖的破空之声,银光微闪,两支利箭一支险险地擦过耳畔,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一支笔直地穿过左手手腕,刺骨疼痛。
而转过身去,一人青衫微动,站在已经空无一人地万妍坊楼上,手中持着小巧弓弩,冷冷地看着他。
“楼疏若,休伤我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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