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第二十七章 那些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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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涵接到消息跨进杜青宣家中时,楼疏若正坐在床上接受另外三人的全方位服务,小煤放弃了陪老婆蹭在他怀里,左边一口药右边一口糖,白少涵看得一皱眉,道:“你吃完糖难道不会觉得药变得更苦吗?”这思维这方式果然还是很奇特。
楼疏若笑眯眯道:“可是吃完药糖也会变更甜啊。”
白少涵无语,走过去道:“看起来仿佛是好很多了。”
“托福托福,总算没死。”楼疏若继续笑眯眯。
其实他不说白少涵还是觉得出,脸色依旧不好,他带了胡人血统,皮肤本就比寻常汉人白很多,如今更苍白得不太像人,卧床十多天也明显得形销骨立了下去,实在有些形容枯槁了。
“脑子也没坏?”
楼疏若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应该还好。”
“那很好,我总算可以问清楚以前的事了,莫期许朋友。”白少涵冷淡地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来历你不是很清楚,想我当年在京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要提起疏影阁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楼疏若道,“还有那个什么莫期许,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看着他咽气的,还把他葬在了京城郊外的一棵枯柳下面嘛。”
海苑眼神一晃,忍不住看向了白少涵,白少涵不怒反笑,向决音道:“他如今的身体,可能外出?”
决音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献祭之蛊起了作用之后,楼疏若恢复得很快,他当日内里着了一件古怪的以金丝缠绕成的甲衣。也许挡去了大半伤他的掌力,只因他毫无内力护住心脉,才闭过气去差点一命呜呼。有蛊的帮忙,再好好调养起来,也许并不会有太大地后遗症状。
“那太好了。”白少涵定定地看着楼疏若,道,“老子我,现在就雇一顶轿子给你,和我一起去京城郊外找那棵枯柳!”
楼疏若嘴一张要说话。白少涵又道:“你他妈少给老子说你忘了是哪棵。老子还记得当年莫期许死在哪一带。老子他妈今天把那一块翻过来也陪你找!”
楼疏若默默无语,忽然道:“我可不可以有个合理要求?”
白少涵不耐烦道:“什么?”
楼疏若朝向杜青宣道:“杜神捕,麻烦给我去买点纸钱,白楼主要挖坟,”他作受惊状,“我怕怕。”
京城郊外,当年莫期许死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年赵海苑与莫期许相遇的那座丘陵下面的那一带。
“我以后也会把你推下去的,我会找一个没有平台的地方,并且永远不会救你!”海苑仰头看着不算高的“山”。忽然记起了初见时说过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凛。
那是散不去的梦魇……虽然现在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然而她依旧记得莫期许左腕断折,断处甚至都看得见白骨,只有少许皮肉还连着,满手是血,以手指在她地嘴唇上慢慢涂抹地样子。
“来不及再陪你做好看地胭脂了。你唇色总是太淡,又不会打扮……最后送你的这个……看……不比最好的胭脂逊色啊……”
“喂,再拉着我的手的话,这只手也会断的,我可不要双手都断掉成为废人。”
就是这么一句,使她握住他的手松了一松,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他掉下去。而自己被强行带回赵家。等她终于不再受软禁,逃出赵家。能够告诉白少涵那一天的变故,能够求他一起去找那人的尸身时,却发现早已晚了。
山脚下的景色依旧凄然得只有枯草与枯树,枯瘦地枝桠能将天空撕碎一般。前几天一场大雨下过,更是什么都留不下来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仿佛那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白少涵看着海苑呆滞的模样,又转眼看看杜青宣与决音,开口道:“你们去找些挖坟的东西来。”
即便是迟钝如杜青宣,也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当下与决音海苑答应了走开,只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看,不知这位白楼主要与楼霉星说些什么。
“掉在这里,还是这里?”多年过去,一左一右两棵枯柳竟似没有死透,大半已经枯萎,临到这夏末,竟然还有几根枝桠冒着绿色。
楼疏若叹了口气,觉得体力不支,一坐下来,从怀里取出杜青宣买来的纸钱,划拉了几下火折子,当真把那纸钱焚了起来。
“都说了当日我将他火化了,那样仓促之下,自然没有时间搞骨灰坛。这样随手埋在柳树下,这么多年,早就与泥土融成一体了吧。”他看着眼前跳跃的火光,慢慢地道,“你要知道什么呢?即便你认定我是莫期许,你觉得我与莫期许哪里相像?”
没有哪里相像。白少涵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接了一句。一点也不像。
他此刻忽然有些明白,这个人为何能对自己的身世,对莫期许的事说谎,而且胡扯八道得那么坦然,因为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说谎或胡扯,他觉得自己说地都是真的,莫期许确实死了,好几年前就死了,他也早就将那个自己当成了死的,还是自己亲手埋了的。
“要知道过去,做什么呢。”楼疏若淡淡道,“我们都与过去不一样了。”
白少涵道:“你如今身负赵家四十三条人命,便是陛下容得下你,江湖容不下,天下容不得。莫期许是我的兄弟,若是他受了冤枉,我会想尽办法为他洗刷冤屈。”
“楼疏若就不是了,所以你不必费那功夫吗?”楼疏若笑道。
白少涵一窒,道:“夜楼向来公正。我也会为楼疏若查明真相,尽力查清他是否冤屈,然而无能为力之时,我会与莫期许同生共死。”
“但是不会与楼疏若同生共死。”楼疏若接口,慢慢道,“不过也无所谓……”
白少涵被他说得不是滋味,道:“或者楼疏若可以再死一次。”反正你也刚从快死好不容易活回来。
疏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次死了,也许就活不回来了。”
白少涵一时无言以对,却听他又道:
“也许我是命硬。”
“打不死,可是终究还是会受伤。”
白少涵又语塞,他从未听过这位仁兄如此正经地说话,一时半会不能适应,更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傻愣愣地听着。楼疏若烧干净纸钱,拍拍手上的灰,一挥手道:
“你看,烧这么多纸钱给你们那位莫期许,他在阴间铁定也混得挺好。”
疏若又自言自语道,“过几天再带点纸钱去烧给莫期许小朋友临死前交代的赵海苑小朋友,好歹他们也在阴间相聚了,万事大吉。”
若不是知道他脑子真地没坏,白少涵险些要以为他在说胡话,不由得斥道:“你胡说什么,海苑……”
“莫期许死时还托我有空去看看赵家海苑小姐地情况,我查过了,大家都告诉我说,赵家没有小姐,叫海苑的那位少爷早死了,生前大逆不道,死了也不得归于祖坟,所以埋在郊外地乱葬冈里来着。”楼疏若一本正经地道,连白少涵都险些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所以你看,他们在阴间会合,不错的。”
那些少年已经死了,只存在在远去的记忆里。
很多事情,还是不要从头看的好。
白少涵怔然半日,道:“你究竟是谁?”
“楼疏若啊。”楼疏若道,“现在和将来,都是楼疏若,楼霉星,楼变态,楼美少年,楼天才,都是区区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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