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第九十四章 决绝、渡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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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简简单单的“生死不相关”。转 载 自 我 看書 齋被楼疏若说得轻描淡写,听的人也仿佛只是听了一句“今天太阳很好”。随后便重新转过了身去,道:“行了,你拿了东西就可以走了。念在以往的情分,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明天的此时,我会以召南宫主的身份发令,楼疏若再非召南宫人,从此无论生死仇怨,再跟召南宫无关。”
楼疏若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说罢起身,也不看他父亲,径直钻进了布满灰尘的床底下,被呛得连连咳嗽,拖出一个依旧满是灰尘的小匣子,随随便便地扔进了衣袋里----这个看起来让无数人抢破了头的东西,竟就被他藏在那丝毫不起眼的地方,轻易便蒙上了如此之厚的灰尘。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决音,轻声道:“音小姐,走罢。”他这一跪几叩首,钻床底,使得腰上的伤似乎迸裂了,血也渐渐渗透,看得决音皱了皱眉,有些艰难地点了头。
他父亲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叹道:“你终是宁愿一人走到撞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么?如今召南已经交给了你的兄弟,我也不再掌权,今日之事,是我最后能准许你做的一件……”
“嘘……”楼疏若回过头来,却未转身,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异色的眼睛里却有些温暖的笑意,“父亲失言了……我从无兄弟,自出生开始,便是父亲您的独子,叫做楼疏若,姓楼,不姓别的。到死都是。”
他的父亲终于闭了嘴。
决音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前辈大名?”
他父亲望了她一眼,不做声。
楼疏若大笑道:“是我父亲,自然是姓楼,大名望白,楼望白,江湖人称老王八是也。”(希望到此处还有筒子记得很多章前秀心姑娘口口声声说的老王八……)
虽然此情此景非常沉重,决音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楼望白,原本应当算个还雅致的名字。可偏偏被楼疏若一谐音。便显得如此可笑起来。她一边跟着楼疏若走出去。一边道:“这么好笑地谐音,多半是你想出来的。”
“这有什么。”楼疏若无所谓道,“我还有个认识的大叔,姓吴,名沽计,沽酒的沽,计量的计,吴沽计,江湖人称乌骨鸡。转 载自 我看 書 齋”
决音笑得再不顾形象:“你呀……你父亲是王八,认识的大叔是乌骨鸡。你自己却又是什么东西?”
“我是楼疏若,江湖人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他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地道,“还有你别笑得这么大动作,女子该讲究笑不露齿的。”“哎呀你们汉人就是这么讲究虚礼。”
楼疏若一呆:“你不是汉人?”
“谁告诉过你我是汉人。”决音甜笑。
“那你也不应该朝着我说你们汉人。”楼疏若道,“谁又告诉你我是汉人了?”
一路闲扯,等到出了召南宫,再按照来时的原路穿过了召南宫外作为防护地树林沙地迷阵。终于重新回到一望无际地大漠之中,两人牵了马向着越陌一路走回,等到快要见到回雁塔时,楼疏若忽然道:“都记住了么?”
他问得突然,决音一怔:“什么?”
“从越陌,到召南宫地路途,都记住了么?”楼疏若豁然勒住了马。从衣袋中取出了那只刚被他从床底下挖出来的小匣子。蓦地扔给了决音,“拿去复命吧。”
决音怔怔地望着他。
“无论你真正听命的人是那云阑城中的诃王爷。还是如今大概已经赶回京城的皇帝陛下,反正拿到这只匣子是你的任务,不是么?”楼疏若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我从不小瞧你们那位皇帝陛下,也从不认为他只派人跟踪我们到苍梧就算了,更加不认为他派人跟踪我只不过想看看我和染竹背后还有什么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召南宫之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既然我和染竹连过个大漠都会莫名其妙碰上官家的人,虽然被扣了罪名却只是被软禁在王府,整日还好吃好喝,既然我被软禁着居然还能承蒙音小姐亲自护送我出来,其他,就不用说得太过清楚了。或许说话大不敬,然而我与你们陛下,或者当真是知己,然而只此一刻,究竟是谁利用了谁,还未可知。”
他勒转马头回转了身,看着还在发呆的决音,道:“告诉你家王爷,或者直接告诉你家陛下,楼疏若已经走投无路,这就上京城去寻他,老子生平一无所有,现今更是抛却了所有的亲友,只这么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生也是一个人,只一颗人头,他若要,尽管拿去。只是万望诃王爷善待我的几个朋友,但是善待归善待,在我死之前,千万别把他们放出来乱跑。就此别过。”

他说完也不再等决音说话,一夹马肚,就策马绝尘而去。
他忽然想起头一次海苑这样骑马离开自己,那夜他站在院子里发了一晚上地呆,忽然记起一句诗,叫做“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年少时的种种都譬如昨日死,他此刻如此怀念的海苑,如此珍惜的旧日时光,焉知不是因为知道失去后再也无法重来,才如此怀念珍惜,才会在记忆里为其粉饰,让它成为美好无比,毫无瑕疵的记忆,成为自己这一生里最值得去反复回忆的部分。
楼疏若已经并不爱海苑,楼疏若并没有爱的人,只自己一个。
海苑也绝不爱楼疏若,海苑爱地人叫做莫期许,在八年前,就已经死掉。如今,早该转世投胎,再次为人。
决音怔怔地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忽然觉得自己十多年来一向光风霁月无所萦怀的心胸忽然滞塞起来,竟然能磨砺出一点一点地钝痛。
她咬了咬牙,低声却坚决地道:“不会的,我还没撕了你的面具看你的真面目,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说着也策马飞奔,朝向地却是诃王府地方向。
一路奔回王府。再一路奔到关了染竹与阿南二人的房间。她几乎是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虽然染竹与阿南两人都没有叫出口。但是她明显看到两人地脸上勃然变色,竟是惊惧。
稍微思量一下便知道了所为何事,赶紧笑道:“放心放心,那些火药认得我,我踢门,它们不会爆呢。”
看着染竹阿南瞬间变得难看了数倍的脸色,她笑嘻嘻地上前,拎着从马背上卸下来地布袋,在里面掏来掏去,掏出一个青瓶。一把雪亮地银刀,看着还被捆绑着丝毫不能动弹地染竹和阿南,笑得那叫一个甜美动人:“放心,绝对不是要宰了你们吃肉来着。”
说着便在阿南的手臂上比划几下,从手腕开始,数了三寸三分,在那处手臂皮肤上开了一个口子。
阿南张口欲骂。却见她依样画葫芦,在她自己雪白粉嫩的藕臂上也划开了一个相同的口子。
决音放下刀,拔开了青瓶的木塞,将里面一种绿色的黏稠液体倒在自己的伤口周围,并拖画出一条细线,从伤口一路沿着手臂,直到中指。
然后她就将那中指搁在了阿南的伤口上。
阿南和染竹瞠目结舌。丝毫不解她的作为。半晌之后,阿南蓦地一声惊呼。只觉得手臂内血肉一阵翻腾,酸软无比,过了一会,居然能见到一点小疙瘩在手臂的皮肤之下缓缓地,朝着伤口处移动过去!
他与染竹都被这诡异地情景震得说不出话来,再过一会,见那小疙瘩终于到达伤口处,“噗”的一声钻出,直直地沿着决音的中指爬上去!
两人这才看清,那小疙瘩竟然是一只青色的小虫。
青色小虫舔食着决音涂在皮肤上的黏稠液体,一路沿着液体画成的线行走,阿南终于想起了什么,道:“青蚨蛊!”
那小虫钻到伤口处,一见血就钻,倏然钻入了决音的伤口里!
决音皱眉咬牙,显然也是十分痛楚,那小疙瘩在她手臂皮肤之下不断翻腾钻动,半刻之后,终于平静。
决音这才浅浅地舒了口气,笑道:“我这不是救你嘛。这是青蚨蛊地母蛊,一旦找到饲主便很难放弃的,你虽然人高马大,却也摆脱不了这么一只小小的蛊虫。早早将它交给了我,我还有办法化去它。”
阿南张口结舌,他一向心思不是太过玲珑,要说狡诈比不过染竹,要说灵活比不过楼疏若,此刻却忽然心中雪亮,喃喃道:“你想用这个绊住他?不会,只怕依旧很难……”
决音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笑道:“原来你这么聪明……放心罢,我会有办法的……”她玩味地看了自己的手臂一会,站起身来给自己和阿南包扎好,才转身出去,写信给陛下复命去。
楼疏若的确没有说错,她跟着他,不过为了天禄。所以他才什么都没有瞒她,大大方方给她看,你要天禄,我给你。
弃了天禄,弃了召南,弃了亲友,独剩一人生死由命,再了无牵挂。却会让人看着那马蹄扬起的大漠黄沙,想起塞外孤单响彻天际地驼铃来,一声声一声声,只独自伴着天涯回音。
从来没有想过天禄来得如此容易,也从来没有想过,心竟会陷落得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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