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遥遥塞北而往京城，把这些日子来的足迹连起来看，也就是兜了一个大圈。
楼疏若远远看着京城方向，隐隐已能看到轮廓，满打满算，再赶个半天路，也就该到了。心想，这情景倒与多年前自己从召南宫出来到京城时的模样非常相像，那时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只不过已经没有小煤陪伴在身边。然而忽略掉小煤的话，此情此景那么容易给人个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一切重新开始，中间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过。这次去京城，会重新开个疏影阁，会重新认识一个杜神捕，会重新捡到一个小佩。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他感叹了一回，遥望了一回，低头拿筷子卷面条，抬头道：“加碗汤。”
决音气：“有茶就够了！”
楼疏若苦苦地哀叹：“哎……受了伤到现在都没好，吃不饱穿不暖，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
决音活生生被气笑，招呼伙计再加碗蘑菇片鸡汤，道：“一个大男人蹭女儿家的钱饭，倒还理直气壮得很，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青蚨蛊互有感应，何况她原本就是养蛊人，所以没费什么功夫就跟上了楼疏若，加上楼疏若走得匆忙，只一人一马，身上大约也没什么钱，还有点不轻不重的伤，显然是走不快的。她也不愿意太早现身以免尴尬，只一直偷偷跟着，谁料到跟了几日之后，楼疏若一改常态，一进酒楼就铺张浪费。等到后来手向角落一招：“你不来付帐我就吃霸王餐了会被人打出去的。”
把窝在角落里默默看着的决音气得恨不得当场吐一口血。
出来之后才知道，此人早已身无分文，于是一路而来，也就一路做着此人的钱罐子，决音此刻只想得到一首词，叫做什么，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楼疏若果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地拿着汤匙严阵以待即将上来的汤，严肃道：“没办法。我现在已经很惨了。这种情况之下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地肚子。有能用的钱就拽来用用，你随便计个数，等我手头宽松点就还你。”
决音闻言赶紧凑上前去：“那你什么时候能手头宽松点？”
“……”楼疏若继续严肃地看着她，“等我见过你家皇帝陛下问他讨点反正他有钱，再不济我也能抢了他的暖手炉拿去当掉。”
决音抬头望天……花板。
热气腾腾的蘑菇片鸡汤上来，浓郁的香气顿时勾得人食指大动。这家酒楼甚为厚道，用料都真材实料，虽然不是纯鸡汤，上面也飘了厚厚一层油，看起来当真非常可爱。
楼疏若手里的汤匙还没戳下去。就被人抢了先。那人动作极快，旁人还没看清就拿了个汤匙，直接捞了一匙就倒进了嘴里去。
楼疏若怜悯地道：“上面有油看不出来，其实，它表面平和而冷淡，内里激烈而火热。……这位兄台，你不烫吗？”说罢就随手拿了个空盘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听到无比急切的“噗”的一声喷汤。
“我才不像你喷汤会朝着人喷，我心地善良得很。”那抢了汤地人拿了冷茶漱了口，才坐下来，声音面貌都极为熟悉，却是夜楼地故人律月凉。
多日不见，他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在决音面前也不显得局促。直接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道：“公子说，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叫我率先出城来接接你。你也知道的嘛，要打听你在哪里不是很困难，不过我原本想大约要打听到晚上才能打听出来，却不知运气那么好，随便拖了一个人过来，便说那眼睛一黑一蓝跟猫儿似的公子进了这家酒楼来了。”
“嗯？”楼疏若将鸡汤舀到面前的小碗里吹吹，“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咦，我还没说你倒已经知道公子要出来了。”律月凉故作大惊失色，“莫非白楼主身边还有内奸是你的人？”
“我明显不能进皇宫里去，我不能进去当然只能他出来。”楼疏若一汤匙鸡汤进口，皱眉低哝了一句“有点咸”，“有没有个地方给我住？”
这人说什么都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调，似乎他说的就是真理绝不会错，律月凉还当真能接得下去，拊掌道：“没错，京城城郊有一处别院，在明山秀水之中，原本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是白家的别院，但是自白楼主当家之后，那里就很少有人住。”
楼疏若作向往状道：“有亭台楼阁吗？有清凉美酒吗？”
律月凉笑道：“都有都有。”
“那就去----还有，怎么是你来接我，照常理不应该是秀秀么？”
律月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君宵秀，随即笑道：“怎么，你很想念他么？对了我一直想问，明明是差不多时候认识地，凭什么他在你这里就有昵称？”
“你也要？”楼疏若似乎有些惊愕，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迟疑道，“那你要月月还是凉凉？”
“……还是算了。”
决音一直在旁一言不发，此刻却也笑了起来。有趣的事情，总是不会嫌多的。
因为有了律月凉，接下来的旅途自然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等到傍晚时，到达了律月凉口中描述过的那处别院，果然----没有被言语夸大效果，此别院当真在明山秀水之中，京城城郊原本也只有一座堪称小土堆的燕鸣山，一条大江支流，这别院当真算是占尽地利，建造时又颇费心思。院外还有一大片青竹，风吹过时，穿竹打叶，很是清雅怡人。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楼疏若瞧着那大片的青竹，又朝着律月凉一本正经道，“我告诉你凉凉，要是你这里没肉地话，我宁可拔了这片竹去卖了换肉。老子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俗气也比没肉吃好。”
律月凉喷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个别院是清心颐养之处，还当真没有肉。不过我可以给你捎来，而且，此地酒很好。”
说着便带了楼疏若与决音一路穿花拂叶，穿过覆满了紫藤叶的长廊，走了好几进，才到了一个飞檐斗角的亭中，对面临水，一个人工湖碧水荡漾，似乎是引江水如此，倒也算得波光粼粼。
律月凉拍了拍手，便有佣仆上前，奉上了四色干果与一个酒壶四个酒杯。
“……白老大太会享受了。”楼疏若摇了摇酒壶，揭开盖子闻闻，道，“居然是传说中的瑞鹧鸪……”
“原本是叫瑞鹧鸪，可惜如今要避陛下的讳了。”律月凉轻轻道，“因此只叫鹧鸪。”“我觉得，叫瑞鹧鸪也没什么不好。”远远地便听到谁说话，三人齐齐循声看去，却见几个人慢慢地踱步过来，虽然面貌还看得不是很清楚，然而当先一人的一头灰白发，却明显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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