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第九十七章 少年足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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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楼疏若的思维是比常人跳跃一些,因为他看到瑞香过来时问律月凉的第一句话是:“要跪吗?”
律月凉不由自主地开始埋头思索,思索了一回忽然警觉:我为什么在考虑这个无比没意义的问题?转头看一眼楼疏若,心想果然奇怪的想法是很容易被传染的。转载自 我 看 書 齋
就这么一滞,那边几人已经到了跟前,瑞香、白少涵、南木,都是熟悉面孔,连装束都未有太大改变。
决音与律月凉站了起来,还未及行礼,瑞香笑道:“百无禁忌,坐罢。”
说罢便当先坐了下来,执了那酒壶道:“瑞鹧鸪生生被叫成鹧鸪,似乎忽然显得很没情调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也仿佛是当以前的事都没发生过,如今不过老友相见,重新品酒谈天而已。
“白楼主,南木,真是不好意思,少了俩酒杯,还少了俩凳子。”楼疏若朝着白少涵与南木一招手,便见那两人脸上一抽筋,一扭头坐到亭子边上的木栏杆上去了。
楼疏若笑笑,看着瑞香倒了四杯酒出来,那酒青碧之色,清冽芬芳,有隐隐梅花的冷香与……桃花清甜的香气。
“瑞鹧鸪原是词牌名,此酒名叫瑞鹧鸪,却因为此酒中兼有梅花香气与桃花香气,融合自然,相得益彰又不会盖过酒味。”楼疏若慢慢道,“瑞鹧鸪此词牌,尚有名字叫做舞春风,桃花落。一则,梅花与桃花都在春天开放,二则。除了这两个词牌名外,瑞鹧鸪此词牌之下还有一首名词。”
瑞香点了点头,笑道:“那说起来,这首词倒是与我与楼大哥都有关系了。”
决音既不是汉女,也不是很通诗词,不由得好奇道:“什么词?”
“有一位词人,名叫林逋。林逋一生不见得有多大建树,却有一样,终身未娶。隐居之后养鹤植梅。并自称梅妻鹤子。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其时有一首名词,道是: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词都是写梅,又是瑞鹧鸪的词牌,因此提及瑞鹧鸪难免便想到了梅花。而其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也恰是我当年疏影阁名称的由来楼疏若在桌上划着字道,“因为疏影阁原本的确是叫疏影阁的,只是没人能推断出疏影阁是什么东西,便只好用着这诗的典故,将它换成了暗香阁。等我们陛下登基,香字成了讳,便又改了回去。”
他这一大通话说下来。决音也不见得能理解多少,只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懂了没有。
“正是如此。”瑞香将四杯酒都放到各人面前去,他以九五之尊亲自倒酒,律月凉与决音都有些受宠若惊,楼疏若倒是很坦然地接了过来,道:“听说这个酒。需储存梅花雪水。桃花雪水,再拌以梅花花蕊桃花花蕊酿制而成。而梅花桃花开时已是早春。桃花更晚一些,春雪却不是年年有,因此也不是很容易收集。花瓣之上雪水也须特别讲究,似乎有一点灰尘便弃之不用。也因是这么讲究,梅花桃花之清气都很好地融进酒液之中,是为难得地上品。”
“所以,如此好酒,仅以鹧鸪为名,实在太糟蹋了。”瑞香接口道,“瑞鹧鸪此名,为白氏祖上一位酿酒好手取得,其后虽此酒闻名天下,却也不是人人有福饮得。这个名字,可说是妙手而成,辗转之意非常,既暗合了桃梅,字面意思又吉祥。虽然未免有刻意雕琢的痕迹,然而毕竟不是鹧鸪之名能随意替代的。然而黎民百姓又不肯犯了忌讳,诸位说说,该改个什么名儿才好?”
“既然这个词牌名还有其他名称,换一个就可以了嘛。”律月凉插口道,“什么舞春风,桃花落……”
“舞春风便显得俗套了些,桃花落便直接舍了梅,总是显得不够两全其美。”瑞香摇了摇头,眼睛却看向楼疏若。
楼疏若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只是既是白氏祖上所酿制,今日又在白氏别院论此酒,不若就将此地之名代为酒名罢。”
他刚才过来时已经见过这亭上面的匾额,名叫“将离”。
将离,芍药之别称也。
这亭子依湖而建,四周堪称有繁花似锦,绿柳成荫。值着花季的芍药,合欢,都开得很是撩人。而此亭四周遍植了芍药,灿如云霞,因此亭名将离,也很是合意。
“将离之名,原总是有些凄清,又与桃梅无甚关系。”瑞香淡淡道,“然而此名我很喜欢,便将此酒作将离罢。”
说罢向着楼疏若一笑,楼疏若也回以一笑,其中意思,却仿佛有些不为外人道了。

将离既是芍药,而自古以来,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白氏别院内设了这个亭,也暗示了白氏世代忠于大钧,愿为忠臣良相之心意。而此酒一改名,便不再如以前一样犯瑞香的名讳,改了一个与原名没有什么关系,却暗含了“忠臣良相”的意思。等瑞香退位或说驾崩,这将离名字难免就会恢复原名---如果到时此酒尚流芳的话。楼疏若这番话,也是暗指,至少在瑞香在位时,白家总会忠于他的了。
因此瑞香一笑,意思为楼大哥果然深知我心,而楼疏若一笑,却是恭祝陛下得忠臣良相,江山得固。
此二人之间弯弯绕绕地心思,只怕除却这两人谁也不会明白,更何况在场其余人士虽非白丁,却都偏武,这些旁门别识。不见得知道,更不谈能领会了。
瑞香拍了拍手道:“少涵,呈来文房四宝。”
白少涵知道他是要给这酒题名,不敢怠慢,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怕湖边风大,还特意取了一方纸镇。律月凉在他这个别院里也是来得极熟地,眼珠转转便又转去拿了把白纸扇,道:“公子写了什么。我便也临着写在上面。等下次君某人拿着他那白纸扇装风流时也显摆显摆。”
瑞香一哂。南木已上前磨墨。湖边合欢树不少,此时合欢地绒花盛开,那绒花花瓣细细飞扬,沾染了四处。有几点落进砚台里,倒也添了不少情趣。
瑞香执了狼毫沾了墨水,下笔前抬头一望对岸,见是一树槐花,如雪似棉,一串串得挂了一树,不由得赞道:“好槐花。”
楼疏若接口道:“这槐花用来做槐花饼。只怕最合适不过。”他见了如此繁盛的槐花难免便怀念本行,“可惜在湖对岸,采取不易。”
白少涵闻言,估量了一下这湖的宽度,其实这湖人工挖就,算不得很大,他自忖还在自己能胜任地范围内。道:“月凉,借你的剑一用。”
律月凉仿佛已知他的意思,从腰间拔出了他那把细如筷子的钢针样剑,唰一声将剑伸到亭外,手腕微微一沉,便见白少涵纵身而上,足尖在剑尖一点。那剑弯成老大一个圆弧。却是不断,接着剑身一弹。白少涵便借力如箭离弦般飞了出去。
到得快到对岸时,本力已竭,将要落于水面时,又是足尖往水面一点,却是传说中真正的蜻蜓点水轻功。虽然水面柔软,借力不大,却好在离岸已不远,一下便蹿上了实地。
“我说,他要怎么回来?”楼疏若举起手掌遮着眼睛看对岸,“你要把剑给他送过去嘛?”
“自然……”律月凉笑道,“白楼主在公子面前出了如此大的风头,我怎么可以不露一手?”说罢便随手折了一段芍药花枝,纵身掠过湖面,待快要落水时,手指轻掷,花枝横于水中,单足踏上,手中白纸扇临风一展,仿佛以此保持平衡,轻飘飘过了水,却也是绝顶轻功“一苇渡江”。
须臾已到了对岸,却见他与白少涵并肩立于湖畔石上,当风而立,一青一白,少年风流,莫过如是。
决音笑道:“我的法子,原不用这么麻烦,况且我功夫也稀松,就不来现了罢。”说着便从随身地布袋中掏出物事来,拨弄得一会,一只一尺见方,似小舟又不似小舟的东西在手中呈现,却见她将那东西往水中一放,那怪舟不知是不是底下装了叶子,竟能自行在水中游动,未几便到了对岸。白少涵与律月凉向她一拱手,便将采集地槐花放入舟中,装满之后又将它放入水中,便见那小舟载着一身地如雪槐花破水归来了。
楼疏若赞叹道:“果真是天下风云出我辈。恭喜公子有此良材伴随左右。”
瑞香笑笑,低下头,在那纸上写上了“将离”二字。再抬头时,白少涵与律月凉已按原法回来,各人怀中、衣袋中都装了满满地槐花。律月凉哈哈一笑,合起的白纸扇又展开来,便是无数粉红的绒花缤纷落下,原来他一路过去时以纸扇收了不少合欢花瓣,此刻一展,煞是好看。
瑞香停笔,道:“楼大哥看,这将离二字之后还须得配什么诗词?”说罢便直接将手中狼毫递予了楼疏若。
楼疏若微一沉吟,提笔写: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好,当得今日此景。”瑞香击掌,重读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好气魄。”
说罢又转而道:“少涵,月凉,南木,决音,把这个,拿去裱一下罢。”
白少涵等人互看了一下,知道瑞香是要与楼疏若独谈,各自拿了文房四宝便离了将离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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