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55 双子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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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脊隆起像熊。绷紧的脸又像驼鹿,尾巴宽扁活像山羊,两只角长得像角马,倾斜的后腿则像鬣狗,四肢却粗短如牛,这些家伙到底是牛还是羊?御厨磨刀霍霍,建议我尝尝它们的肉跟内脏。我诚恳地告诉他,这动物我里里外外都吃过,既像牛,又像羊。他失望地走开,金绒球(名字)胜利地咩咩叫了几下,随即拉了好大一泡屎。此刻放羊的孩子勇敢地走上前,眼神清澄地盯着我,语气笃定:‘它们是牛。您瞧,羊肠子很长,屎是一粒粒的特别干。它们的却跟牛一样,一泡泡的湿得黏手!’我狂笑不止,接受了这个有史以来最可爱的答案,赋予它们新的奥玛森名字,‘羊角牛’。
但是,我仍然要在这里告诫诸位识字的大人。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暴lou了我们自以为大陆中心的另一种盲目愚昧。那片森林几乎没有文字,也没有比它更像牛的动物了,可人们通过仔细比较,义无反顾地称它们作“金羊、白羊”,肯定它们身为羊的血统。
化外之民对自己世界的认识不见得比我们简陋。他们的神祇也异乎寻常的精致,有一股哲学诗般的迷人气质,以至于每则传说都那么引人入胜……
——《知味者:诸国杂闻录*序》(费吉利斯*奥玛森)
丝罗娜在百兽苑初见羊角牛时,还惊叹它们是长角的白熊,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怪家伙们一点也不怕火。
那晚,所有人正为翌日穿越河谷养精蓄锐,篝火熊熊,迪墨提奥盘坐在公主卧帐前警戒,被一本不知内容的书哄得昏昏欲坠。突然,旱雷滚过高坡,奔马似的动静踏碎大地,犹如强盗来袭,把他惊醒时吓得往前栽了个前滚翻。人们跳出毡帐,摸起武器,如临大敌。
皎月之下,领头金牛一马当先,白牛夫唱妇随、联群结队,雨点般跳落山脊,俨然赶集地直冲而来。桔光中,十四个黑影连结成墙,几十只牛蹄雷厉如虹,一口气蹂躏了三堆篝火,踏灭所有火星。
它们留下满地狼藉的篝炭与蹄印。还有沉默无语的人类,凯旋身退,扬长而去。
“哇喔——欢迎来到双子谷!”鼹鼠达尔轻松惬意地收刀回鞘,广舒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陌生天地似的喊道,“咱们明天买羊去!”
崎岖山路对骡马伤害很大,到了双子谷,正好把疲惫不堪的旧骡换成土著驯养的羊角牛,按本地说法,就是“金羊”与“白羊”。至于宝马月光,丝罗娜知道它也有悄悄地跟来。
她曾在夜里听到狼嚎与马嘶,见过一匹青马飞鬃如风,给七八只狼追上山崖。这位独行侠沐浴着月色,干净似雪,比世间雄马都要强壮,像将军般检阅那些追逐者。它潇洒地羚跃过山涧,结束了整个游戏,仿佛只是闲得蛋疼才来逗逗这群可怜的野狼。月光就像个别扭的小孩,又像没家而不得不继续前进的浪子,公主再心疼也只能将它抛诸脑后,因为她也在飘泊。只不过更有目的罢了。
白银城往东走出大东山,有一条分叉路,等路再汇合便是小东山的腹地双子谷。丝罗娜发现达尔选择的入口人迹稀少,曾经担心过里面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最近在追踪。”依欧迪斯出言解惑,“而且前面有队多姆人也取道于此,这可能是一条捷径。”
果然如此。沿“双子沟”北岸前进,道路越发平坦而有人气。公主来自精耕世界,无法想像那些零星种荞麦的边角田,居然还混种、套种着数不清的瓜果、蔬菜和香料,甚至耸立着一棵棵大树!这些“百宝地”,既有空中吊的豆,又有地面爬的瓜,还有地下钻的山药。直立蔓生的作物上中下地互相交织,应有尽有,仿佛一个国家,高矮肥瘦、棕黄黑白的人种都占全了。
双子沟洁白的湍濑,像两条牛奶在河谷里川淌。河心的纺锤岛犹如缤纷的动物园,各种天石图腾中央,双头鹰一枝独秀。有人身披彩篷,骑白羊涉水登岛,往石鹰上使劲扔鲜肉,嘴里反复高声念叨,不久,飞来两只白雕,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馈赠和祈祷。
“战争与和平!”达尔眼睛追着那翱翔轨迹,教同伴们念起这句祝福语。“千万别念错顺序,因为‘和平先行,祸争必随,与其先甜后苦。不如先苦后甜’。”
“最古老完整的战神,应该包括‘战争’的黑鹰头与‘和平’的白鹰头。”费吉利斯游记提到,双子谷其实是堪国北部王朝某支吃败仗的贵族部队,一直往东流窜,不断融合,最后定居在小东山腹地,又再次融合了本地土著,建立聚落“鹰之子”,族人对外统称“鹰脑壳”,把自己与附近更零散的部落加以区别。
达尔举鞭指着一片河石坚屋:“那栋围墙像鹰巢的石屋,是鹰头‘神子’(首领)的大宅,旁边是亲眷。山腰圆木跟片木盖的屋子,分别是‘黑鹰司’跟‘白鹰司’的部落,再往上是分属他俩的兽司部落。河心有多少种动物,他们就有多少个,通过屋外挂的脑壳骨就能区分。山顶住着一些被赶上山的原生部落,他们替下面的人牧养牲畜。”

“今天是赶集日?”丝罗娜手搭凉棚,眯眼远瞻。小小河滩,日光下人头簇簇。
“别乱跑,我先找向导。”达尔纵马朝一片圆木屋所在的山腰爬去。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在这里设过鼹鼠。”丝罗娜目送他神秘兮兮的背影,并肩走到迪墨提奥身边嘀咕。“奥玛森是不是一直太自大了?”
“如果你觉得有需要,”并不熟悉间谍业务的青年答道,“有机会。可以亡羊补牢。”
“那是多姆人在表演吗?”唐尼一边走一边问。丝罗娜纵马上前又折回来,肯定那就是在白银城外遇过的游艺人。乐师邀请公主陪他去看戏法,这要求有些古怪但并不过分,少女欣然而往。
“你有什么想看的吗?”银翼突然扭头,难得关心地问。
“不,我……”骑士没来得及说完,王子已经溜马匆匆跑向闹哄哄的集市。“那你俩留下看行李,我去瞧瞧那些古怪的‘羊’。”
喂,我是说得去保护娜娜,迪墨提奥为难地看看默认留守的依欧迪斯。“去呀,你为什么不去?”依欧迪斯恨铁不成钢地劝道。“别光会当跟屁虫,去挑点小玩意儿,姑娘们都喜欢礼物。”
睛空发碧,阳光照得奶白色的河滩氤氲生烟。土著们外表不一,却都喜欢身披深色斗毡,巾带却又鲜艳夺目,如同被画家在身上用浓墨厚彩重重地描绘了好多笔,熏得空气即活泼又浓烈。丝罗娜一行久经风尘,步入人流,就仿佛几只芦花鸡不小心闯进了火鸡窝。迪墨提奥视线不知怎么地,慢慢便被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格牵着走,思绪裹挟着水声流向家乡,一直回溯到西北众民交织的齐拉维。
金雕抓起羚羊在沙堡上盘旋,雪豹与野驼于绿洲里追逐,传说中的酒泉长满熏人欲醉的睡莲……自己国家都还没有看完,也没有看够,谁又会为这外面的世界而着迷?
金发青年自嘲地叹了口气。疆域辽阔的帝国并不会逊色于这一路世界,只是来不及呀来不及,连做梦都来不及!他与公主都来不及亲历那些未见的风情,那种诗画也道不尽其万一的斑斓和绚丽!阳光一圈一圈地,映得白石也生花,激荡着昔日帝国在记忆深处彩虹般的涟漪,一股亮丽跳拖得刺眼的电——久逢的喧嚣拥挤令人窒息,他开始左顾右盼,脚步踯躅,并轻轻拨开套帽,深深吸了口气。
“小心!”
“对不起……”
迪墨提奥把别人帽子都撞飞了。他刚想道歉,才发现是银翼。
“这就是你要看的‘羊’?”
“不觉得这些首饰很别致吗?”王子理直气壮地问,“她们居然会用豆子雕花,怎么样?什么颜色都有,很配我的眼睛吧——哪种颜色最好看?”他摊开双手,展示了六副耳环。
“建议你每边挂三副。”
“这是给她挑的。”
柏期王子给情人送耳环?意义非凡。迪墨提奥扭动眉头,眼神怪异地打量他,正考虑是否作答,银翼又继续自言自语:“但是,得先劝她愿意打个耳洞。”
“不,她不会。”迪墨提奥斩钉截铁地道,“而且,也没人敢在她身上打个洞。”
“我会教她怎么当个真正的女人。”银翼一语双关。
“战斗时耳环太危险。”迪墨提奥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更加义正辞严。
“我岂会让她直面强敌——啊,你们干嘛!”※not;※not;
也许是两人拖帽子后的吸引力突然从芦花鸡上升到孔雀,不知不觉就被好多女人围得大气难喘。她们七嘴八舌,使劲用两种奇怪语言,朝他们努力推销手里的兔子面具。
喜欢……新鲜玩意儿么?迪墨提奥不像银翼厌恶地推开这些不请自来的手,反而捻起几张树皮面具左右端详。女人们美丑不一,看在他眼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但这些面谱却五花八门,有种光怪陆离的美,既像别处节日跳甲或跳大神的傩面具,也像小孩玩具。
他挑中一个想付账,另一个女人急切地又把自己的塞给他。“不要钱吗?”他满腹狐疑,又好奇地收下,于是有更多女人塞给他面具。看到他慷慨全收,面具在臂窝里垒成一座小山,她们满意地笑得很欢,甚至咧出了两排疑似被烟熏黄的牙齿。
同行两手满满,银翼自然也无法再推,尽管使劲说着“不要”,结果只是被塞更多。几个放不下的干脆粗暴地扯他衣襟,直接把他胸口塞成坐月子的女人。
“尤、尤里斯……”迪墨提奥瞧出端倪,鼻心沁汗,“你说错话了吧?”
“我数一、二、三,逃吧!”
“好——可恶,你这混蛋!”
金发骑士再次被出卖,撒脚稍稍慢了点,身后立即传来一把粗声粗气的男音。他没听懂,声音又恼怒地再吼,恐怖得像一头熊被钝斧劈中。
“兔崽子竟敢到老鹰地盘撒野?!”
这回迪墨提奥连蒙带猜,居然听懂了。他扔光手里面具,稳稳地转过身去。
终于更了。呼唤留言鼓励!(写提纲浪费了点时间,先更新三千次,陆续有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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