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怪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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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杆子和凌菲一见这古道山色,早就把抓龟大事抛至城里的垃圾筒看他们这迷恋的模样,如果我现在提议找个山坡盖间草房,过上个十年八载,他们绝都不会反对。
在他们的指指点点下,我也带着绝望的心情观看眼前景色:
秋风轻扫,满山松柏如涛,绵绵千里,壮乎哉!偶有红叶点缀如花,像初稼新娘被众人簇拥,美乎哉!山鸟明乐,山岚飘舞,几抹白云争抢天地交灵,妙乎哉!如此山村美景,怎能不迷住那两个城中之蛙?
就在他们浓深地沉醉在这诗情画意之中时,我猛地粗声大叫道:“球杆子!小心脚下!别踩着狗屎!”
球杆子一听我言,低头一看,果然好大一堆,差点就恋上他的崭新的名牌运动鞋。此时大伙都把目光投向这堆狗屎,一阵恶心之后,顿时没了那观风赏景之雅兴。
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乌龟不回城!
在我再三恳求下,厚头放下手中的斧子,领着我们三人,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过了一条又一条沟,爬了一道又一道坡,不知走了多少林中小径,过了多少险要峭壁,终于到了美如仙境的月亮沟。
月亮沟在两座高山之间,两山高而险,如两把宝剑,斜靠着插向霄汉。据说古时这山顶上现彩色光环,围山顶三天三夜不散,山下人便觉此山有神灵降临,于是在顶端修有一宙,名曰:天堂大庙。
月亮沟中溪水清澈,怪石遍地,虽到秋季,岸边仍有众多奇花异草,真让人感觉到了世外桃源。干旱的河床处时有洞壁,在我的记忆中,许多年前这些洞里随时都能掏出乌龟来。
我手中拿着一根烧火棍(是从厚头家厨房拿的,并不是传说中张小凡的那根成名之棍。),见到有沟边的旱洞就满怀希望地捅几下。“这种洞怎么可能有山龟?”厚头跟在我身后一直泼着冷水,要不是我一直尊他为兄长,准转身给他一棍。
球杆子和凌菲跟在厚头后面,一个忘了烦恼,一个忘了忧伤,像一对经过无尽的沙漠后忽然见到池塘的鸳鸯,那兴奋的劲儿简直像见到久别的姥姥。本来不爱说话的凌菲话也多起来,本来爱说话的球杆子话更多起来。他们仿佛忽然之间找到了世间隐藏的共同语言,谈论着花草树木、山石剑峰,那仙侣一样的神情,那仙侣一样的语言,听得我醋意大发,把那烧火棍死命地向洞里插。身后的厚头见状,说:“这种洞乌龟更不会选择的,用再大力也没用。”
我也不说话,我感觉自己成了一只乌龟,心里真后悔为什么没把书包里的MP3带过来塞住双耳。更可气的是,球杆子一会便“咦”地惊叫一下,我们还以为他发现乌龟了呢,原来不是,是他又发现了好玩之物,比如水里怎么冒烟?鸟怎么有长长的彩尾?苹果怎么长的那么小?妈的,连山楂也不认得。
我身心疲惫意懒心慵,球杆子还东问西问喋喋不休,凌菲也受其美景感染发自肺腑之言:“能在这样的地方,开开心心地过上一生,那该多好啊。”
我一听凌菲的感叹,马上便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和心爱的人,在这样纯如天堂与世无争的地方,听山鸟奏乐,看山岚轻舞,无忧无虑地过上一生,那将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还找个屁的乌龟,还去个屁的城市。那些不雅照就是流向全地球,也不会流向这个世外桃源之处。我顿时诗兴大发,丢下烧火棍,心想,既然寻不到这乌龟,和他们开心一下也好,就当是秋游,于是说道:“如此美景,我们每人作一首打油诗,谁作不出来,谁晚上不准吃饭,行不行?”
球杆子道叫道:“好,我正灵感倍出,我先来。‘山外青山茅草屋,秋风一吹山楂熟,我摘山楂送美女,上前一看是尼姑’。”
“烂!”四人哄笑,我也觉得这球杆子的歪诗有点烂。凌菲不好意思和我们一起胡闹,微笑不语,我此时灵感也如涛涛之水,汹涌而来,我转身看了下凌菲,笑曰:“天宫海棠此时有,就在我的眼前走,请到我的心中来,天天把你怀中搂。”
“俗!”他们三人同时说。凌菲向我白了一眼,然后垂头不语。
“俗归俗,但也算是诗吧!厚头,你了。”我说。
厚头道:“我小学还没上完,我不会。”
球杆子道:“不会也不行,顺口溜也行,如果不作,就承认自己是母龟。”
厚头脸一红,道:“你才是呢。这有什么难的,顺口溜我会。”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天上麻雀喳喳叫,水中鱼儿嘣嘣跳,姑娘问我为什么,他们吃了大春药。”
“色!”我和球杆子狂笑不止。
“什么色,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是听光棍黄五说的。”
“你不知道什么是春药?”我问。
“不知道。”
“你知道猫叫春吗?”我问。
厚头似乎明白了,脸一红:“原来这意思。我还以为是春天的草药来着。”
我们大伙又笑了。
四个人嬉闹一会,便觉饿了,于是翻开沟内石块,抓了许多山蟹,厚头刚好身上装有打火机,于是我们便生火烤着山蟹饱餐一顿。
整整一天,我们除了玩得高兴,其他没什么收获。看流云绕峰,夜暮将至。厚头说:“我们还是回家吧,明天到别的地方看看。”
我说:“如果这月亮沟没有,别的地方还有个毛。”
这时忽听那边的球杆子又咦地惊叫。
我气道:“你叫春吗,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是不是三只腿的蛤蟆?”
“都快过来,这里有个……有个,大的,大大……”
“什么大的,我们要回了。”我气道。
“乌龟!”
我一听,箭步而去,他们两个也跟了过来,顺着球杆子手指的地方,果然,一只看上去足有三斤重的金色大山龟正在沟边慢慢地爬行。
厚头道:“乌龟爬的慢,大家不必紧张,惊动了它也没事,大不了它把头缩进壳里,看我去抓住它。”
厚头说完,弯腰冲向前去,那龟见有人来,竟然飞快向山上跑去。怪了,龟不是爬很慢吗?怎么有这速度?如果这只龟和兔子赛跑,以它这速度,就算兔子不睡觉恐怕也跑不过它。
厚头也吃惊,站着说:“邪了,这是不是乌龟啊?”
我冲上去,边追边说:“管它邪不邪,这是乌龟没错,还金黄色的呢?抓到后卖给动物园也行啊!大伙跟上追。”
他们三人跟在我身后,向山龟追去。说来也怪,这乌龟把我们甩得很远后,竟然放慢脚步,等我们快追到时,又加了速,最后把速度调节得和我们追速一样。我们追不上它,它也甩不掉我们,而且,它也不跑向隐密的棘刺林,而是捡明显的山林小道向前跑,好像故意让我们发觉似的。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追进深山,虽然还没天黑,但山中的参天古木浓密,使林中冥暗许多。四野里又无鸟飞兽走,山风也仿佛停止吹动,一切静得怕人,厚头喘着气说:“这龟很邪,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说:“邪个屁,我一向无神论。如果它是魔鬼化身,还用的着让我们追吗,一口吞了我们不就成了。”
球杆子说:“说得也是,说不定乌龟为了生存,为了不让人类抓到,已经进化,速度提升了。”
我心里虽然不承认这个看法,但目前没有最好的解释,我只有赞成球杆子。鼓励着大家不要放弃,坚持到底,追到乌龟,攒到钞票!
又东拐西弯好大一阵,此时我们完全进入了原始森林,古柏苍松,遮住天空,光线更暗,隐隐可见这金色的乌龟就在我们前面三四米处,就是追它不上。我们停止脚步,我回头一看,来时的路模糊一片。我心想:这下可真迷路了。
我们再看前方,那乌龟不也不走了,因为它前面是一处山壁挡住了去路。壁石如刀切的一般,足有九十度,而且高不见顶。呵呵,小乌龟,看你还能跑到哪去?看着眼前的胜利成果,真是不枉我们如此之累。
那山龟在崖壁前转过身,竟然伸长头来看了看我们,妈的,这眼神怎么似曾相识啊!也许是我前几日夜夜梦龟所故吧。
厚头喘着气说:“小东西,看你还跑到哪里去?”说完窜上前去,眼看就要把这乌龟抓到手中,忽见那龟一个转身,直撞向石壁。
怎么,自杀?
我正纳闷,奇迹出现。那石壁像是泥沙所做,乌龟竟然一下子陷了进去,进去后,石壁马上又恢复原样。
厚头前冲之力太大,来不及缩手,双手跟着也伸进石壁。这可不是魔术表演。球杆子、凌菲和我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厚头吓得大叫:“见鬼,我的双手怎么卡到石头里了,拔不出来,你们来帮帮忙啊!”

我和球杆子上前,一人拽住他的左臂,一人拽住他的右肩,把他的骨头都扯响了,还是扯不出他的双手。
球杆子显力道不够,用右脚撑向石壁,谁知,他的脚像揣到了泥潭一般,右脚一下陷进了石内。球杆子惊叫一声,松开厚头右臂,用力拔着自己的腿脚,但一切徒劳。
我惊恐地松开手,看着他们俩说:“你们再往里面伸一伸,然后再用力忽然抽出来,看行不行。”
他们两个照做了,可是越往里伸陷得越深。厚头不停地挣扎,不一会儿整个人都进到了石壁内。球杆子见厚头没了,吓得大哭起来:“莫明野,你,你可要救救我啊!”
我说:“你千万别乱动,让我想想办法。”
球杆子正要点头,忽然说道:“不好,里面……里面像是有什么在扯我,有……有一股吸力,我……”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整个人便陷进了石壁之中,石壁恢复原样。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吓傻了,呆滞地把目光投向凌菲,说:“老师们都说,这世上没有迷信。我……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凌菲也满脸愕惊,反问我:“我是不是也在做梦?”
我咬了下手指,痛!凌菲也掐了下手臂,看得出她也感觉痛。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种事情不科学啊,没道理啊,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我以前也做过类似这样的梦。当时以为不是梦,在梦里打自己也感觉痛呢。哈哈,这是梦,是梦!”
凌菲看着我,像是在看着一个精神病患者,但此时我也看的出,她和我没什么两样,又惊又傻地站在那里。我上前拉住她的手说:“这一定是梦,不信,我亲你一下,明天我醒来后,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这是我在做梦。我在梦里经常亲过你呢。”
我说完强行地抱住凌菲,在她脸上亲了下。我本想再去亲她的小嘴,可是她挣扎着用力推开了我,羞涩地低下头,我看见她脸红得像成熟的西红柿,我对她笑笑说:“这可是我在做的梦,你别害羞,反正明天只有我知道,呵呵!”
凌菲低声说:“别胡闹了,这……这怎么可能是在做梦。”
我一听此言,收住色笑,仔细地看向她,光线虽然暗淡,但我看得她如此地真切,我不由地怀疑这可能真得不是梦。我曾记得,如果在梦里撒尿,多半真会撒出来,尿了床便醒了,我思罢便掏“枪”小便,凌菲见我这举动,羞得转过身去。我也转过身,对着大树痛快地撒完尿,居然还没醒!我不得不确定,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块山石有问题。
我不敢去摸石壁,站在那仔细观看,这时凌菲也站到了我身边,她身子有点抖,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在害怕。
石壁看上去没什么特殊,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表面上呈灰褐色,上面有的地方还隐有淡黑色的山苔。这是完整的山壁,普通的那种,丝毫看不出哪一点神奇。我看归看,但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像电影里一样,从石头内伸出一双魔爪,把我们抓进去。
看了良久,没有答案,又看了良久,还是没有答案。我忽然问身边的凌菲:“你怕吗?”
她点了点头。这还用问。
我再次看了一会,照样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从地上捡一块石子,用力击过去,那石子像是投进水中一般,一下没了。
“你相信有鬼吗?”我后又忽然发话。
凌菲又点了点头。这更不用问了,真实地遇到这种怪事,你不信有鬼那你就是鬼了。
“要么我们也进到这山壁内看看,你敢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管她敢还是不敢,但我知道,我不敢。如果世间真的有神话,这一定是魔鬼之口,地狱之门。既然我证实了我不在做梦,那眼前就是一个神话,这山壁就是一种让人恐怖的魔鬼。
天已暗下,林子里光线仿佛是淡蓝色的,我很自然想到了鬼片中的场情,那情景中的光线怎么和现在的一般模样呢?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虽然我和凌菲没有身体接触,但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发抖,为了不让她过度惊怕,我深吸一口气,像英雄般绷起肌肉。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大吼,吓得我一个哆嗦,如果不是刚才尿过尿,这下没准失禁。
凌菲吓得更甚,一下抓住我的胳膊,我的心一阵狂跳。
还好那野兽识趣,只叫一声,我拍了拍凌菲的手背,安慰她说:“别怕,要是梦的话,会醒的,要不是梦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这时,忽听身后一阵狼嗥,接着听到狼群奔跑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杂乱,但越来越响,我猜想,那群家伙可能是赶这边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顷刻间,无数绿光把我们环围在石壁之下,这些绿光,是狼的眼睛发出的。绿光中,不时地有饿狼兴奋的嗥叫。
怎么办,怎么办?它们可能随时扑过来,随时咬断我们的喉咙。面对狼群,为了安定凌菲,我装着不怕,强忍着恐惧,可是双腿还是剧烈地抖动起来。
群狼不停地嗥叫,可能是在商量怎样分配晚餐。我急得四下地面看了看,地上没有一样可以防身的东西,此时真后悔不该丢了那根烧火棍。
群狼试探地向前走了走,不停地嗥叫。看来它们是时候分享晚餐了。我看着凌菲,心想,如果把她先推进狼群,群狼一定争抢着食她的骨肉,我再趁机逃走,那不就有可能保住我性命了吗?
死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死好。
我对着那片绿光轻笑一下,挣开凌菲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对她说:“等下你顺着这石壁向山下逃跑,记住!千万别回头,也千万别碰这石壁。”
我说完,带着流血的恐惧,像刘胡兰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向狼群。不是我伟大,我承认,如果我身边不是凌菲,我决不会把刚才的计划反用。
我还没走出第二步,凌菲便上前把我拉了回来,她含着泪说:“你别傻了,我们……我们一起进入石壁内,一起……一起死在里面吧。”
我停止了步伐,想到:就是我被狼撕食,其它的狼也不会放过逃离的凌菲,她怎么能跑过狼呢?再说她又怎么会弃我而逃离呢?与其让狼吃掉,还不如和心爱的人一起葬于身后山壁中。说不定若干年后,我们变成了永不腐烂的化石,我们的爱情那才叫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呢。
我极度深情地看着凌菲,点头说:“好!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死去,你后悔和我一道来这里吗?”
她点了点头。天啊,你后悔?这种出自我口的话,完全可以感天动地泣鬼神啊!是不是你一时的激动,把摇头当成点头啦!汗。
我又无比深情地说:“我想对你说三个字……”
还没等我说下去,她拉着我,果断地撞向身后的山壁。
是不是宁愿死也不愿听到我对你说出那三个字?我的痴情啊!后来我看一本书才知道,如果一个人轻易说“我爱你”这三个字,那这种爱其实一点都不值钱。
我听到了最后一声狼叫,那是一种失望而又饥饿的嗥叫,然后一切静了,我们进了石头的世界,死寂的世界,黑暗中,我们自然地拥抱在一起,紧紧的,默默的。
无比的恐惧之后,便是无比的幸福。在死亡的道路上,爱情是永远死不掉的,它的光芒无比地明亮!只有在此刻,只有在死亡降临的刹那,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一个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用情拥抱,什么才是难分难舍的拥抱。
感受幸福死亡的同时,我明显又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把我们吸了进去,我们身不由已地跟着气流旋转,四周浮空,感觉不到方位,像是至身于真空旋涡之中。如果你坐在加速冲过一个拱桥的车上,你就会有我此时的感觉,一种失重的让人想嘶叫的感觉。
我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一是感受凌菲的心跳和体温,二是因为我实在太怕!虽然我们随着气流旋转,但丝毫感觉不到悬晕,似乎死神在和我们开玩笑,让我们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大脑,一直让我们真正地到达死亡的刹那。四周冰冷之气像是要吞噬我们的体温,这倒让我们拥抱得更紧。我又闻到像是兰花一般的幽香,这一定是凌菲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定是她灵魂的香味。接着寂静被打破,无数奇怪可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想对凌菲说别怕,可是我的嘴却张不开,我像是一个不能动弹的植物人,一个不能动弹却紧紧抱着心上人的植物人。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要成为化石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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