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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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时光匆匆总把人儿抛,大地由鲜绿转为苍茫,时节进入隆冬。天寒地冻,捕鱼变得由为辛苦,寒风刺骨,可为了生计,宋老三依旧日日操劳。然而鱼却一日比一日难捕。宋氏告诉晚晚,再过几日江上就会结冰,那时候便无法去捕鱼,也就是会断了生计,只有依靠之前的些许积蓄度日了。
为了贴补家用,宋氏每天为当地一个大户人家浆洗衣服,江水冰冷刺骨,常常把手冻得通红。没几日,宋氏双手长满手疮,却依旧洗衣不缀,看得宋晚晚满是心酸。
她数次提出替宋氏洗衣,宋氏却不肯宋晚晚白嫩的小手冻伤,只是说自己皮糙肉厚的不打紧,还说年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又说要把宋晚晚那双小白嫩手洗坏了可不成,将来还靠它们服侍夫婿呢。
宋晚晚只恨自己一无是处,竟一点忙也帮不上,要知道自从进了这穷苦人家,就算自己想发挥聪明才智做点小生意也不行,实在没有脸面问宋氏两老讨那本钱,就算有了本钱想也会被阻止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能抛头露面的。
这一日,宋老三一脸阴霾地从江上回来,宋晚晚迎了出去竟看见爹的船舱里只有零星几条小鱼,便柔声安慰了几句。宋老三这才缓下紧锁的眉头,又见宋氏抱着满满一桶脏衣服踉踉跄跄地回来,神情恍惚。
宋晚晚觉得不对,只见娘双颊潮红,呼吸短促,忙走上前去接过那桶脏衣,摸摸娘的额头,竟是火一般的烫。心中一惊,忙唤她去床上躺着。
宋氏强忍着难受,连说不打紧,要知道穷苦人家又怎么有资格生病呢。宋晚晚架着娘躺上床去休息,心知最近几日天寒地冻,她还冒着严寒下水洗衣,不想就受了风着了凉,烧了起来。这可不能马虎,一定要让她养好身子才行。
接着又给宋老三乘了碗米饭,便去一旁熬姜汤。不一会儿,热腾腾的姜汤端了上去,扶着宋氏勉强喝了点,又担心她晚饭不吃会饿得慌,就去煮了点稀粥服侍宋氏吃下,这才端了碗饭吃了点。
晚上待收拾好屋子,夜空已经繁星点点,小舟在江上微微荡漾,这种程度的晃动要是从前定会使宋晚晚引发梦魇,而今,她竟已经完全适应。躺在床上,宋晚晚慢慢进入睡梦,那些原本夜夜都潜入脑中的恐怖回忆,从今日开始,再也不来打搅。原来,这世上,竟真的没有完全过不去的槛。
第二天天还没亮,宋晚晚便起身准备早餐,她昨夜做了几个包子,今天一早就放蒸笼里蒸了,等会儿让爹带到船上去。
待做好了早饭,去了另一条船,见爹已经起来,却愁眉不展地坐在床榻上看着面色依旧潮红的婆子。原来昨夜宋氏一直没有睡安稳,高烧不退,昏昏沉沉中竟还说了好些呓语,实在教人担心。
宋晚晚说:“爹爹,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娘吧,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可恨自己对医药一窍不通,这里又没有什么感冒药之类的东西,要是感冒变成了肺炎就不好了。
宋老三对自己的婆娘非常担心,想了想反正现在鱼也难打,还是带她去看病要紧。于是对宋晚晚说:“我带你娘去看病,你留在家里吧。”说罢就给宋氏穿上衣服,要背她去城里的大夫那儿去看。
宋晚晚想了想还有一大桶衣服没洗,就点了点头,又去自己那条船上拿了几个包子塞在宋老三怀里。嘱咐了一番就去洗衣了。
江水刺骨,没过一阵子,宋晚晚双手已经冻得通红,想到娘却是日日在这刺骨的水中洗衣,不知不觉眼泪就滑了下来。
这些都是顺州府上的孟大户家的衣服,这孟老爷先前刚娶了第五房小妾,说是家中人手不够,缺几个洗衣的婆子,娘这才揽下这个活计。
洗着手上的艳色衣服,也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小姐的,不过也不管了,这个时代没有洗衣机,就只能靠双手了。最可恨的是还没有肥皂这种东西。洗一些顽固的污渍只能靠双手反复揉搓和皂角挤出的液体,导致洗衣服变成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好不容易洗完衣服,又一件件拧得半干,接着提着一桶备好的浆子,给那些衣服仔细地上浆,又一件一件晒好。这浆洗出的衣服晒完之后是格外的平整。这个法子宋晚晚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没想有用到的那天。
晒好了衣服,看看日头当午。爹娘却没有回来,就做好了午饭,提着昨日娘洗好又晒干的一篮子衣服思衬着将它送去孟府。可又不知道孟府在哪,就打算问问隔壁的王大娘家。
王大娘家也是渔民,只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唤作春花,是个爽朗健康的少女,不过是先前订了亲的,就等年后完婚了。现在整天在家,有时候会和晚晚聊上几句,倒也像姐妹般亲热。

正巧王大娘不在家,春花在船上做些针线活,见宋晚晚来了,欢喜了一阵。罢了又担忧道:“昨听得宋大婶那头咳了一夜,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宋晚晚微蹙双眉道:“可不是,想是娘日头里洗衣着了凉,一大早爹背她去看大夫了。瞧我刚洗完衣服,想把昨日晒干的衣服送去孟府呢,可不知道孟府怎么走。”
春花笑道:“看你平时大门不出的模样,竟是连大家闺秀都比不上你哩。这顺州府的孟家都不晓得。得,正巧我要把这绣好的料子送去城里,那我就陪你一道去吧。”
宋晚晚笑着看着春花把那些绣好的缎子、绸子打了包袱,自己也提着满满一篮衣服随春花一道进城。
这顺州府是靠着长干江依水而建的,在当今也算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商贾汇集,街上也是热闹非凡,各种市场一应俱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宋晚晚和春花虽是生在渔家不比其他小家碧玉来得扭捏,不过始终是年轻姑娘,平日里不许抛头露面的,现在得了闲上街来,自然是瞪大了眼睛看得目不暇接。
宋晚晚也不是从没上过街,起初的时候她随着娘去城里的鱼市卖过几回鱼,这鱼市离长干里倒是极近,宋晚晚最远就只去过那儿。只是市井里,登徒浪子极多,见宋晚晚生得貌美,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竟也不害臊。这才令宋氏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入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毕竟不好,就不许她跟出去了。宋晚晚本就性子极静,只是毕竟到了这个世界总是会有好奇的,但宋氏不许她出门,她是新时代的女性怎么会觉得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事,却总还是不忍心违逆母亲,教她担心罢了。
走过繁华的街巷,春花教宋晚晚用心把路记下来,这曲曲直直的,走一次就记住还真有点困难,而被沿途各式店铺瞧得目不暇接的宋晚晚就仿佛走进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走了许久,宋晚晚发觉路上的行人店铺越来越少,不禁奇怪起来。春花笑道:“这一带都是高门大户的住处,是不许别人开铺子的。”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深巷,两旁尽是青砖砌的高墙,春花说道:“这右边这头便是顺州府第一豪门大户孟府,这左边是跟孟府不相上下的连府。”
宋晚晚望着深巷高墙,暗暗咋舌,居然有钱到买了整整一条街巷,真像红楼梦里的贾府那么有派头呢。
接着两人又走到一处豁然开朗之地,正中是十几级台阶对着的两扇朱漆大门,两边是两只雕得生龙活虎的石狮子,一个做戏球状,一个做抱子状,门上一块黑匾,但书两鎏金大字“孟府”,但觉那字体飘逸至极。
宋晚晚正要走上前去敲门,就被春花一把抓住:“你做啥,这正门可不是我们能进的。你径直往前走,再往右拐两拐,看见一棵梅树下有个小门,你去叩门,自然会有人领你进去的。这来的路你可记住了吗?”见宋晚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好了,我将你领到这儿了,你自己也会走了,我得去绣坊那交货去了,绣坊离这可远着哩,我怕去晚了交不了货呢。你送完衣服要早些回家,一路小心。”宋晚晚忙低首道谢,春花笑笑就摆了摆手走了。
但见春花走得没了影子,宋晚晚这才提了裙角往前走去,这古代的衣裳是层层叠叠曳地不见脚的,难免让她走路绊了足,可为了那女儿家的规矩,她也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提着裙角走路。按着春花说的路拐了几拐,果真看见一棵花开正浓的梅树掩映了一方小朱门,上书两字“恒雅”,应该就是春花说的小门了。
宋晚晚上前扣了扣门,马上就有个男声在门那头应道“谁呀?”话音未落便从门缝处探出一颗头来,是个面容拙朴的小厮,他见宋晚晚面容娇美异常,不由愣了一愣。
宋晚晚忙欠了欠身子,不急不缓说:“奴家是给孟府浆洗衣裳的长干里宋家的,我娘病了,着我给把这洗净的衣服带来。”说罢把满满一篮衣裳上头的布打开来给小厮看。
那小厮看了眼说道:“原来是宋大婶的闺女,宋大婶原先是天天来送衣裳的,那你进来吧,你去把衣服给荷香院的刘嬷嬷送去就行。”
宋晚晚进了门,只见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延向远处,小径两旁但见一排柳树,时值隆冬,柳树失去了翠绿,却能遥想盛夏时节这儿定是一派绿丝绦地的旖旎风光,那小厮给晚晚向前指了指路,就又守在了门边。于是晚晚独自一人径直往前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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