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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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且让我一试,如何。话音起落之间,一位穿着草绿色紧身衣的女子从重滟图里飞身而出,她脸上蒙着一片绿巾,仅让双眼露在外面,眼如秋水,一头黑色的长发向后飘散飞舞。
她手执一柄长剑直向我刺来。我来不及思索,身子向后飞出,跃出神殿。而绿衣女子如影相随,随之出殿。繁木神殿外黄色樱花飘零,绿衣女子的长剑游弋于樱花之间,如一片飘忽不定的风。我只能在这片风外闪避。
井砚,枫远也走出神殿。
我听到枫远说,猎伤手中没有剑,这不公平。
井砚却说,对猎伤而言,有没有剑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井砚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吧。枫远说。
枫远,你看清楚了那女子所施展的剑法了吗?
枫远沉默了片刻说,她所施展的剑法并不是很快,但却给人一片风的感觉。飘忽不定,很难琢磨,莫非是风花雪月剑中的风剑法。
井砚说,风剑的厉害之处在于剑式起落难以琢磨。且有春夏秋冬四种变化。今日恐怕猎伤很难应付得过来。
可风剑法不是只有草王才可以施展的吗?难道这女子是草王?
井砚笑笑,说,枫远看剑吧,不要在言语,让猎伤分心了。
井砚说完之后,绿衣女子轻吟了一句,春剑。剑法顿时变得温润起来,长剑如同随着湖水涟漪波动,起落轻缓,但每个起落剑都布成一片温润的风。
我想,或许这便是井砚所说的验证。那我一定不能输。
我猜测之时,绿衣女子已经在我周围布下五六片剑风。温润的气息逼面而来。可这些气息里并不包含杀气。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身形漂移于这些剑风之中。绿衣女子又轻喝了一声,夏剑。然后每道剑风中一簇一簇的剑尖缓慢而有序地生出。我心中一惊。我根本猜不出剑式的变化,怎么可能赢这女子呢?
春夏秋冬是这四剑的变化,我想起井砚刚才的话语。那么夏剑该是什么样的呢?我看了剑簇一眼,顿时明白:剑雨。
绿衣女子挥动手中长剑,轻喝一声,去。顿时我面前剑如雨,温润的气息已经变成凌厉的杀气。我该怎么做。
我闭上眼,向上掠去。可以感觉到绿衣女子的惊讶,也听到了井砚和枫远的叹息。但我闭上眼,一切便改变了。
我闭上了眼。棘悦就站在那里,站在一树一树的落星树下,面色温和,但眼角里有着说不出的静穆。海风从远处萧然而至。落星树在风中开始摇动,一空的星子花播扬,淹没了我和棘悦的眼眸。
棘悦说,猎伤你看得清楚这些闪烁的花朵吗?
我摇摇头说,太多了,我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棘悦笑笑,说,那就闭上眼不要去看了。
棘悦说,睁开眼睛你看到的不过是这些花朵飞扬的姿态万千。但你闭上眼,就是万千花朵飞扬的姿态。
我说,棘悦你在说笑吧。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棘悦说,纵然万千星子花飞扬,也不过如一。落花终究是落花。
棘悦说,世间的剑法虽说千万,但也不过是剑式的变幻。有来有去,有缓有急。这许多变化总让人眼目缭乱。但你闭上眼,用心去感觉那最后的落剑处,那所有的剑法岂不如一。
我闭上眼听到了棘悦的叹息,他说,可问世人谁又肯闭眼呢?
我闭上眼,向上掠去,身形摇曳变幻,绿衣女子的万千剑也随之摇曳。她说,猎伤你是躲不过的,认输吧。我不言语,只是静心地感受每一道剑气,何为虚何为实。第一道剑到了,凌厉的杀气透过衣服,让我的肌肤一冷。
我伸出手,在剑身轻弹,剑的方位顿时偏离,向我身后射去。一剑破去后,接着又是一剑到了。纵然又万千剑来,也不过是一剑一剑的累积。我既然可以破一剑,为何就不可以破万千剑呢?
我掠到高空,身形停顿下来,然后长啸了一声。向着脚下的剑簇落去。一剑两剑三剑四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弹落了多少剑。只是感觉到脚落到地上时,整个世界都宁静起来。没有剑风没有人在言语,黄色的樱花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眉上,柔和清凉。我看到了棘悦微笑的面容,熏和如春阳。然后我睁开眼睛。
12。
绿衣女子站在那里,双眸里流动着惊讶。她说,怎么可能呢?
而台阶上站着的井砚和枫远也惊讶地看着我。
绿衣女子说,你什么剑法也没有施展。只是弹来弹去竟然可以破去剑簇。
不行,我还要和你再战一场。绿衣女子不服气地说。她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然后双手向上平行推出,我看到她的右手手心中放着一颗翠绿色的小石子。

站在台阶上的井砚忽然说,潇落,不可。
但是绿衣女子已经开始吟咏。我知道那是召唤灵术。在繁木神殿里,我曾经看见枫远吟咏着召唤出草垫。不知道她能召唤出什么。
我站在那里,绿衣女子的吟咏声渐渐地变得遥远起来。我发现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宏伟的繁木神殿,井砚,枫远,还有绿衣女子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一人茫然地站在那里。我抬头看天发现,天空渐渐变得苍翠起来,且苍翠越来越来浓,然后聚集成漂浮的云,一朵一朵地落下来。我闪身避开,心中惊讶不已。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这是灵术吗?
落在我脚下的云朵并没有消散,而是渗透进泥土。所有的翠绿都在我脚下的土地上铺陈。就立在这样的一个苍绿的世界里。无边无际。
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许多浅绿的青草从地下涌出,带着泥土清新的味道。草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摇曳生长。瞬时间,我脚下已经青草盈盈。可草并没有停止生长。我站在那里这里看着这一切,茫然失措。
脸上有了凉意,是青草已经生长到我的肩头。我满目碧绿,草已经向上伸展,淹没了我。这一切就像一个梦。青草密密地在我身边编制,而我只能沉浸在这一切里,任其变化。不知道从那个方向吹来和曛的风,终草摇曳,而我也随着摇曳。渐渐地我感觉我也成了一株草。在那里扎根生长,吸收阳光和雨露。
整个世界和谐起来。我双眼疲惫,我闭上眼沉入这无边的梦境。
而我随身携带的那两枚翠玉却发出温和的光线,光线在这无边的青草中穿梭,游弋。将一簇簇茂盛的青草捆束起来,然后堆积。
光线不停地游弋,捆束。青草堆积得越来越来高。而我的身体就漂浮在这些青草的上面。梦境延续,而我全然不知道这些变化。
等我从梦境中醒来时,那个青草蔓延的世界已经消散。在我眼前的是一座气势温润,结构精致的大殿。我站在大殿前。抬头原本碧绿的天空已经洁净如洗。而我脚下黄色的小花簇拥着铺陈着蔓延着。
我看着眼前的大殿。四根高耸的柱子上雕刻着落星子花的图案。有风悠然地在大殿里回旋。我走了进去。大殿的墙壁上图案密集,还有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符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我进入梦中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
猎伤,你还好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发出。
我一回头便看见了棘悦。神情静穆如河流,但双眸中流转着无限的慈爱,衣角在回旋的风中翻卷。那一刻,我泪流满脸。
我说,棘悦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的孩子,我也很想念你。
棘悦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头,他目光温润。他说,孩子,你终于搭建起心中的圣殿,我为你感到骄傲。
心中的圣殿。我看着周围的一切,说,这是在我的心中。棘悦我不明白。
猎伤,这是风之谷里一直流传的灵术。
孩子,或许你只记得,我和你一起在落星树下静坐,记得我让你任万物从心中流淌,记得我教与你的剑术。但你肯定不记得我曾经教授过你灵术。
我点头。棘悦,你教与我的灵术和枫远的根本不一样。他们需要吟咏需要手势才能召唤灵术。而我却不能做到那些。
棘悦说,那是很多人不明白灵术只不过是心中物象的外化。灵力流动,心绪流动,就可以召唤出万物。吟咏和手势是用来调节心绪和灵力的。
棘悦说,我们风之谷的灵术是不需要吟咏和手势的,但我们需要搭建心中的圣殿。猎伤我曾经教会过你很多灵术,但是我让你全部遗忘了。遗忘并不是真的遗忘,那万千精美,恢弘的灵术全部在你心底驻留。他们默默地搭建圣殿。
猎伤,我的孩子,你明白了吗?棘悦放在我肩头的手向上移动点住我的额头。我可以感受棘悦手指上温暖的气息。然后他收回手指。
只有遗忘。灵术才可以浑然没有踪迹。只有遗忘。圣殿才可以在心中驻留。棘悦说着向圣殿外走去,他说,孩子遗忘这一切吧,我为你祝福。
棘悦,我想念你。我对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
棘悦走出圣殿后,我眼前的世界开始收拢,神殿,大地,天空,一起化做一团从棘悦刚才点击我额头的地方涌进。涌进我的心中。
而我开始遗忘了一切。我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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