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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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整个世界里流淌着如溪水般和谐的乐律,声声平静详和,铺陈在我周围的空间里,让起伏的心平静下来让悲哀的心缓和下来。我站在那里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朴实而有力。他说遗忘。他说祝福。
我睁开眼睛,恢弘的繁木神殿又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绿衣女子,井砚,枫远都在听着这不知道来自何方的声响,在繁木神殿的周围弥漫。他们脸上隐约闪现有着淡淡的光辉。
梵乐中止,尘埃落定。他们都回过神来齐齐看着我。
绿衣女子忽然扯掉蒙在脸上的绿巾,黑发如水般斜流,双眸里落满了樱花的俏意。绿衣女子扯下蒙巾后,开始对着我笑,笑容如夏日午后阳光般舒展。对着她的笑容,我有些发呆。
她走来,拉起我的手说,猎伤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井砚走过来对着她说,潇落,快向猎伤公子赔罪。
拉着我的手的潇落笑盈盈地说,猎伤哥哥,不会怪罪我的。
潇落,好听的名字。枫远也走过来,他说,你一定是草王的女儿了。
井砚说,潇落,你怎么可以乱用你父亲的掬草石呢?万一猎伤在掬草幻境中一梦不醒,那是任何人都负担不起的。
潇落对着井砚撒娇说,井砚叔叔,不会的,猎伤哥哥这么厉害,掬草幻境一定困不住他的。
潇落摇着我的手说,猎伤哥哥,是吧。
我看着一脸纯真的潇落说,井砚算了,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潇落的。
潇落说,就是嘛,猎伤哥哥你不用叫我潇落,叫我落儿好了。我父亲也那样叫我的。
我有些想笑,看着她。潇落真的是很可爱的女孩。我想起枫远说,他说,你做我弟弟吧。我轻轻地说,潇落如果不介意就做我妹妹好了。
潇落有些雀跃。她说,好啊。
十七年我一直和棘悦生活在一切。看月起看月落看花开看花飘零,从来没有试着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而来到掬草城认识了枫远认识了潇落,也认识了菊疏。我眼前浮现出菊疏的绝世容颜。
井砚说,猎伤本来我想亲自试试你的,可没想到被潇落这丫头代劳了。
潇落说,井砚叔叔,我听父亲说猎伤哥哥来了,就忍不住偷偷跑了出来。回头你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啊。
井砚笑笑,说,我不说你父亲恐怕也知道了。
这下完了,潇落皱起眉头,她放开我的手说,猎伤哥哥回头找你玩,我得回去了。
我点点头。潇落又取出那块翠绿色的石子,向我招招手,然后便消失在繁木神殿前。
井砚轻轻地说,这孩子。
我有些奇怪问枫远,灵术和剑术不是不能双修吗?那落儿为什么就可以呢?
枫远尚且没有回答,井砚笑笑说,落儿是借助掬草石的灵力施展灵术的。猎伤公子真的没有修行过灵术吗?
我摇头。枫远说,猎伤没有修行过灵术,但为什么可以破去掬草幻境呢?
井砚说,棘悦传授的法门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
井砚说,猎伤我相信你的实力,如果你真的要去泓羽殿,我将不阻拦,但是还请三思。
我看看井砚看看枫远,缓缓说,我决定去了。
进入繁木神殿,站在重滟图前,井砚说,这便是二殿的入口,进入之尚且有三殿。猎伤公子务必小心。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枫远一眼,他站在那里,神情上有着说不出的寥寂。他说,猎伤,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向重滟图走去,我整个人消融在墙壁里,身后传来枫远的叹息。
我曾经千万次地设想过二殿的样子,或许精致巧妙,或恢弘朴重。我从来不会想到二殿竟然是那样的。
我走了进来,走进了二殿。我的眼前顿然漆黑一片。那是一种漫无边际的黑暗,沉重的让人窒息。我背靠着身后的墙壁,冰凉如冰。我试图让眼睛适应黑暗。但无济于事。完全没有任何光线在这里出现。黑色是这片世界绝对的统治者。我闭上眼,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慢慢行走。

14。
井砚和枫远静静地站在重滟图前。井砚轻轻对说,枫远你在担心猎伤吗?
枫远点头,面有忧色,他说,我虽然不清楚猎伤的实力但我知道这些考验的难度,没有沉墨级别的实力是很难顺利通过的。更何况猎伤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井砚对枫远笑笑说,相信猎伤的实力吧,枫远你与其在这里担忧,不如且听我给讲一段往事如何?
往事?枫远看着井砚。
是的,我的往事。井砚的眼眸落满了陈年纷飞的碎片。大殿里忽然有风回旋,井砚有些苍白的发就在风中扬起一片,苍苍郁郁。枫远看着井砚,明白任何人都有着自己的过往,每个人都在陈年旧事里心心念念不肯息落。枫远叹息,我又可以向谁叙说自己的往事呢?
井砚说,你知道云之林吗?井砚的语调沉缓而压抑。他说他出生在云之林。他说生命是一场绚烂的失落。
我是出生在云之林。云之林距掬草城很远,在那里有我的族人。他们很平静地生活着。那里有大片高耸的树木,绿色遮天铺地。而树木之上是舒卷的白云。
云之林的神殿就建在这些参天巨木之上。云之林的神殿是青萝大陆上最为小巧最为精致的神殿。它全部都用木头搭建起来,用金色的水草装饰而成,夕云落下的时候,它通体都有灿烂的色彩。
神殿里面供奉着云之林部落的族神,幻神。幻神是所有的神中最温和的一个,我听见藏径说,藏径是我们部落里的神殿守护者。
他总是在落日仓皇的时候,站在高高的祭神台上望着树木之上舒卷的云,他说,神就住在那里,神在注视着我们保佑着我们。
夜色降临后。我的族人便会陆续的赶到神殿里,在那里听藏径的宣讲以及向神祷告,祈求着族人平安祈求着生活宁静。
我喜欢那段时间,神殿里,木制的地板上散发着若兰的味道。很多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衫跪在地板上,从云之林的最深处赶来的风在大殿里弥漫。
我抬起头便可以看见藏径的脸,上面有圣洁的光晕和虔诚的眼神。看着他,所有的人心头一片宁静。
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在人群中,他们也虔诚地跪在那里,向神祷告。而我很多时候喜欢在神殿背后的小园子里行走。感受着夕阳落尽后的温暖以及头顶起落的白云。空气里四处弥漫着花香。远远地,我可以听见藏径在那里说,幻神是温和的神,他的笑容里开满世间最美丽的花朵。
这些都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一如在山谷盛放的花朵,可有一天它们凋零了,落了一地。那些在我记忆中美丽的东西随风而去。我惟有一个人承受一个曾经存在的世界,而不可对任何人言语。
我相信没有人会相信云之林瞬间所遭受的灾难。
藏径曾经对我说,只要幻神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我不知道幻神究竟有没有看着云之林的沉没看着一个信奉他的部落的陨落呢?
井砚说,云之林就那样陨落了。
美丽的光和影全部沦陷了。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是云之林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存的记忆。风起风落,云卷云舒。我认为我可以永远那样生活下去。可就在那天下午整个世界改变了。我们从此生活在黑暗之中,那漫无边际的黑暗。让人窒息的黑暗。
井砚说,你见过太阳是怎么陨落的吗?你见过黑雾是怎样笼罩天空的吗?你见过巨木是怎样轰然到地吗?
井砚说,我见过这一切,悲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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