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离别半生,相逢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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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当天晚上,皓月当空,天气清爽。www.胡庵清的坟地上出现了两个中年汉子。两人既不燃香祭拜,也不像是来缅怀故人的,却在坟头边铺了张草席,摆两盘烧鸡,一坛老酒,正悠然自得地举杯邀月,边聊边喝。
那坛酒,飘香醇厚,是埋藏了上百年的绍庆女儿红。女儿红一般也就埋藏十几二十年,像这种上百年的,实在是十分罕见。更何况两年大饥荒刚过,这种时候人都吃不饱,那有酒喝,这种上等佳酿,连想想都是罪过。
两个汉子胡吃海喝,一点都不珍惜,走一个就往坟头上浇一杯。眼见一坛酒已经少了一半,坟头前的浮土突然膨胀,瞬间崩出一个洞口。一个身影迅疾如风,从洞中飘飞而出。若是胡庵清的儿孙亲人在场,必然要惊恐万状,这景象除了闹鬼你还能作何解释?
墓中飞出的“鬼”一身簇新寿衣,满头银发,虽是破土而出,却是精神焕发,周身洁净,正是已“死”去三日的胡庵清。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但他月色下的影子就横在两个汉子的“酒席”上,那么清晰。这两个汉子,一个正是陆时成,另一个就是当初帮胡家寻龙点穴的风水先生曾元澄。
陆时成先开口了:“胡老哥,咱兄弟俩今天特意给你接风洗尘来了,正好顺便贺贺老哥您正式超脱尘世,笑傲江湖。我们都喝高了,你怎么才出来。”
胡庵清看似心中有气,不生不响在席子边上坐下。曾元澄赶紧给他满上一杯,白发老人一饮而尽。胡庵清喝了几杯,吃了几块烧鸡,这才说道:“我这一把年纪了,从里面挖土出来,你们这年轻力壮的也不帮一把。一会回填墓穴的事,就别劳动我老人家了。”
陆曾二人相顾愕然,心道这老儿也真会装蒜,他早于两年前就已解开灵台封印,以其先天灵力修为,要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墓穴中破土而出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却偏要等酒都喝了半坛才出来。这机会也正合适,因为两个中年汉子都知道,老人平时喜酒,却不贪杯,一般都是小酌怡情。等两人喝到一半出来,正好合适。
三人虽然江湖辈分相同,而在俗人眼中,陆时成几乎是两人祖父的年纪,倚老卖老一下,二人也不好说什么。中年汉子们各敬了他几杯酒,陆时成才又开口问道:“老哥,你如今尘缘已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胡庵清道:“独步四海,游走人间。这十数年天下有得乱的,无极门对我只会追查得更紧,所以去向就不跟你们说了。你们知道了反而是种压力。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放出消息。”
三人就在这新坟之上把酒言欢,一坛酒喝了个精光,才把墓地复原,分道扬镳而去。自此陆曾二人倒是常有来往,而胡庵清则是杳无音信。
当时陆时成与曾元澄都是四十出头年纪,二人灵台洗炼之境早已修行完满,却仍未得解开灵台封印,开启先天灵力。
闻听了师父和黎公他们之间的往事,林初一才明白这几位宗师之间,原本一直有着极深厚的交情。
说完了往事,陆时成却并没有忘记过问徒儿练功之事,干脆就地坐下说道:“突破御气阶之后,感觉如何?”。
林初一也跟着盘膝坐下道:“只觉周身**变得轻清明净,好似出离肉身凡体的感觉,天地万物之气机气息,与本身真元互感呼应;这股气息似乎可炼化而存于自身炉鼎,又似可牵连万物之动静生机。然而真欲炼化牵动之时,这气息却又似有似无,不受灵觉之引。”
陆时成道:“这便是元气,你初观元气之有,却仍未得元气之妙。以灵觉感应引化,是难以凝练以致用的。你现在的意识修炼如何?”
林初一道:“灵觉应已练至化境圆满,却未突破;还没窥见神识之门。”
陆时成追问道:“炼成气海金丹之后,也无变化?”
林初一:“变化倒是有,甚至很明显,刚才我之所以自然而然就能从崖上跃下,是因为明显能感应
到天地气流之力,而自身机理真元能与之互感互动。举手投足,既可御气而动,亦可借外气之势。一旦收摄心神,则见闻感知极其敏锐,先前梁文光二人悄声说话从山下走来,不但话音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心中好像“看见”了他们的形态表情似的。但我感觉这并非神识,而之前修行圆满的灵觉却又远不如此敏锐。”
陆时成道:“这感觉是对的,你并没有突破神识之境;但已经超出了灵觉之能。其实灵觉与神识,并非有一是一二是二的那种清晰界限,却也有明显不同的境界差异。你现在的知见之敏锐,超出了灵觉的境界,之所以未炼成神识,是因为这种知见是被动的,是周围气机之变,触及你知觉之内,才能以灵觉感知。”
言及此处,陆时成突然闭口不语;因为他看林初一的表情,已经似有感触。林初一沉思良久,开口言道:“师父这样一提,我想起了黎公之前关于气机之论。而事实上,在修炼中,我一直是由内而外。以自身炉鼎为本,以灵觉引领气机致内外合一。这应该并没有错,所以能明自身而感天地。事实上,御气只是气机感知与引化的一种形式。至此境界,我是不是应该放弃由内而外的感知形式;去却本身之修炼炉鼎,感天地万象之气机来反炼自身真元?”
陆时成微笑问道:“既放弃了由内而外的感知,又用什么去感天地万象之气机?既然去却本身之炉鼎,又何来自身真元?”
林初一闻言脸上有点发烫,就好像突然灵光一闪而来的感悟,却直接被指明那只是自己十分愚蠢的胡思乱想。但是又心有不甘,结合这一个多月的修为,他感觉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方才所悟,确实很矛盾,然而,矛盾……
他突然抬头很认真地看着陆时成,只见师父脸上笑容可掬,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我明白了,”林初一语气坚定地说,“这是很矛盾,其实也不矛盾。天地万物之间,本就自有神识,自身炉鼎之外,本来亦是炉鼎。只是后天所习,我们都先入为主地依赖自身感官去取舍而已。取其所好,舍其所恶;取之极少,舍之极多。俗话说的天赋泯灭,其实也是一个道理,皆由于后天的好恶取舍。而我灵觉已修炼圆满,只需坐忘取舍。”

陆时成闻言开怀一笑道:“不错,不错,好一个坐忘取舍。原本我天寒地冷的跑到这山旮旯来,一则是看你练功如何; 二则受托在东莞盯着张强的人见你迟迟不到,也有催促之意。如今看来,你倒不要着急前去接应了。种种迹象看来,你那个小女友的哥嫂几年前应该确实是受张强连累失陷,但现在张强身上找不到任何他们的线索。所以你这几天不如就先在家坐忘取舍吧;先启发神识,对你寻找韩云深和查探无极门都大有助益。”
林初一道:“师父,在我看来,启发神识,应是水到渠成之事。然而如今既已突破御气阶,如何突破最后的金丹阶,进入灵台洗炼之境呢?”
陆时成肃然道:“你既知水到渠成,神识如此,道行修为亦应如此。之前黎公想必也有指点吧,他怎么说?”
林初一道:“黎公说叫我走走这四海山川,观人烟万象去细细感悟。”
陆时成点头到:“我亦是这个意思;只是多加一项,你启发神识之后,应好好练手中的太灵。太灵所蕴灵力极强,所以这个不能急,练不好在你手中就是强敌,练好了就是你手中神器。另外既然要观人烟万象,到了东莞你打算做什么?不建议你继续做设计师,窝在办公室里只能看着电脑,看不到人烟万象的。”
林初一笑道:“我去做摄影吧,除了打打杀杀,最擅长的就是摄影和设计了。”
陆时成一脸鄙薄之色道:“才打杀那么几场,这口气大得没边了。”
林初一有点不好意思,却做了个鬼脸,解下外套做了个简单的包袱捡黄金去了。在师父的眼皮底下,他还真的是“傻里傻气”地捡了一包金器。起手掂量一
下,估计30斤左右便包好拎在手中。真的傻吗?30斤黄金啊!
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在大伦山上无边的漆黑之中,两道黑影沿着山脊如飞飘过,眨眼间便到了一处相对低矮的山坳。两个黑影在此分道扬镳。林初一当然是继续沿着山脉去往林村;陆时成则直接沿着山坡飘飞而下,去往山外城镇。
回到家里,林初一妥善藏好带回的黄金之后,天已微亮。一夜练功突破,他此时正精神得很;便在床上静坐进入定境,细细体会以坐忘取舍之法去感应气机。
感觉也就片刻之间,他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日头早已高悬,一看手机,已是上午9点多。好在家中长辈也习惯了他“赖床”,所以并没有来打扰过。
林初一匆匆洗漱一番,胡乱吃点东西就往黎岚家里跑去。
元宵已过,平常出去打工的村民早已经不在村里,诊所的病人依然不少,但比之过年前后却是轻松了许多。
看样子师父还没到,林初一便自觉帮黎公抓药。留在村里的人白天都要干农活,所以诊所一般是早上和傍晚比较忙,到这会也就剩下四五个病人在等药。过了十点,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人来看病了。
抓完了药,林初一跟黎公随意聊着练功心得,却故意不说师父要来访的事。黎岚也就神色如常地应付着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又没跟过林初一去大伦山练功,当然是不应该知道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黎岚突然问道:“初一,你师父也该到了吧?”
林初一正准备到厨房去准备午餐,听黎公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竟瞬间僵住了。“黎公,你怎么知道我师父要来?你昨晚也去大伦山了?”
黎岚笑道:“没事我去哪地方干嘛,别忘了,你的易数占卜还是我教的。56年了,有故人自远方来,就进屋坐吧。”
最后一句话,显然已经不是对林村一说的了。话音刚落,另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就已出现在客厅门口,手里还提着个沉甸甸的白色塑料袋,显然是装食品的;也不知他是从门口进来的,还是从哪里闪出来的。
“老哥,上次请你喝顿酒就散了,这一躲就是近一个甲子啊。”陆时成故作声音朗朗地说道,却仍有种难以掩饰的感慨与激动,“当年你是满头银发,如今倒返老还童了。要是元澄知道我们在这,估计无论如何都得飞过来。”
黎岚历经一个半世纪的沧桑人世,心性早已是波澜不惊。如今突然见到昔年“小友”,离别半生,再见面时对方已不再是壮年汉子;而自己却是由当年的一头银发变成如今的头发花白。他也颇多感慨,却已不形于色,一脸笑意地说道:“我感觉得到,元澄年前到过这一带,只是没发现我。很想见见他的,只是当时有疑似无极门的人在这里收灵芝,谨慎起见,我没有现身相认。”
陆时成正进屋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林初一,闻言也是一惊道:“元澄来过?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黎岚一指林初一道:“我当年不是说过嘛,要找你们的时候,自会放出消息。这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教他易数,自能弄出些让你们注意的动静来。不过也多亏了你早年那位便宜门生,把他给收拾好了些。否则你们恐怕早就找到了。你能找到,元澄当然也能找到。只是他生性稳健,凡事喜欢谋定而后动,所以恐怕是悄悄跟着初一来摸清情况的。你倒好,直接先收了徒弟再说,然后再跟过来。”
陆时成道:“听你这意思,我就不稳健了。”
林初一知师父年纪虽一大把,却是个言出无忌的性子,不好意思留在这看两个百岁老人互相揭底,干脆自顾跑厨房里做饭去了。
刚才闻黎岚说曾元澄曾跟踪他到过这里,而自己竟毫无知觉,林初一也是暗暗心惊,好在对方是师父和黎公的至交故友,对自己不可能有什么恶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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