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破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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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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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早贪黑走遍七个分社——我主要是想知道他们早饭和晚饭吃什么——也就是生产大队,共12个自然屯,和那7家散户,我眼前才有了一个清晰、立体的悲怆的白虎公社轮廓。
90%的攥一把都流油的全世界都稀有的黑土地,而且极富水力和劳动力,怎么会这么穷呢?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疤瘌嘛?

集中精力冷静地考虑了两天,我就知道了如果只是作为公社指挥,如果只是来锻炼来了,我该干什么,最主要的是,我居然知道我该怎么干了,这才是最主要地,真没白来。

那天上午,我正在纸上绘制我的蓝图,相当于工作总结,也相当于工作计划,我突然停到了难听的哭声,我竖起了耳朵,还是没有分辨出声源是男是女。
“许指挥她——”
“青天大老爷,你可给我做主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
冷不丁看上去也不好判断是男的女的,面容憔悴,形似枯槁,棉袄上有个洞,露出了黑不黑白不白的棉絮,棉鞋是靰鞡,前面补了块皮子——狗皮?
“你站起来,有话好好说,怎么了?”
丁社长和陈秘书也煞有介事地赶了过来,好像我招来了刺客似的。

陈秘书要把那个老乡赶出去,我阻止了他,我让他们都坐下,又让通讯员给来人沏茶,同样,知根知底的丁社长慢条斯理地说明了原委,或者是他说得客观、朴素、简洁,好,以至于来者也不再哭泣和抽泣,而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手势,出神地听着滔滔不绝的叙述。
石秋菊,小名小菊,女,现年三十六岁,太平庄分社——大队指使赵光明爱人——我想起来啦,就是那个油头粉面油腔滑调的家伙——得怪病多年,不和人说话,经常自己絮絮叨叨地,经常不吃饭,经常偷东西,然后又给人家送回去,哭笑无常,总疯疯癫癫地,一年不洗一回澡,一年不洗一回脸,经常无故到派出所告状,问有什么冤情,还不说,后来被本地警察派出所拘留过,就再也不去派出所了,该来公社闹事,该女一贯的口头禅是:青天大老爷,你可给我做主啊。
“你说你,你本身有病,你本身有毛病,完了还总说人家有病,人家有毛病,光明对你不错呀,你想想,你得了这么多年病,人家落下多少饥荒?就为了给你看病?你还四处闹事,许指挥可是上面派来地大干部,你再闹事可能就得判你刑。”
”丁社长,不要这样,我们是公仆,不是绑匪,工作手段不能包括恐吓——是这样,石大姐,我叫许清源,我是这的指挥不假,但我不是法官,青天大老爷指的都是法官,如果你有什么冤案,应该和司法站说,当然也可以和我说,不过,我刚来不长时间,不了解你的情况,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我说话,你能听见——听明白我说话吗?”

“能。”
说完她嚎啕大哭,让人心酸——我忽然想起了我最后用一瓶农药解脱了自己的二姐。

“你让她哭吧,人心都是肉长地,没有委屈她也不会哭,泼妇哪有背后哭地?”
陈秘书又要驱赶她出去,我的办公室门外一定聚满了人,从我的角度,虽然门口一个人也看不见。
“铁树开花哑巴说话,这些年她好像头一次正经说话。”
“我们必须尊重她。”

她终于不哭了。
她平静的诉说让丁社长和陈秘书都屏住了呼吸对她刮目相看。
很简单,就像她翻来覆去所说的,她不是疯子,但她也诚挚地承认了自己的不正常,精神不正常,例假也不正常,但这一切都是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因为赵光明这个人不是人,他在外面搞破鞋我也忍了,我也认了,家丑不可外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他还要在自己家炕上搞,还让我和他们一起搞,这个我无论如何受不了,我不是我妈,我不是破鞋,这些年我为什么瘦成这样?原先在太平庄挣公分就是一般的熊老爷们也不是我的对手,要不然他赵光明也不会跪下来求我嫁给他,没几年好日子过,他开始打我,说我不会睡觉,说我是木头,说我是死猪,不让我吃饭,后来他就开始搞破鞋,还让我和他和那个破鞋一被窝睡觉,我不干就打我,我不干就打我,他们不分时候,不管白天晚上在炕上光腚睡觉,我还得给他们做饭炒菜,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早上吊了,我丢不起这个人,小时侯替我妈丢人,结了婚自己过了,以为自己正经就可以了,有摊上这么个老爷们,又替他丢人,太平庄谁不知道?公社谁不知道?可就是没人管,都向着他说话,都向着他说话,好像我不是人似的,这些年我泼过米还是撒过面?偷过人还是养过汉?我那么孝敬公公婆婆也不行,总之就是我不好,不是人的就是我了,还讲不讲道理了?欺负老实人没罪吗?到如今我也不嫌可耻了,依旧这样了,人都这样了——
她甚至还撩起了她的棉袄佐证赵光明的凶狠和残暴。
她平静的诉说被冲进来的赵光明的大嘴巴生生扼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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