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赵光明怎么辱骂怎么撕扯怎么扇打，石秋菊就是不站起来，她拼命保持坐姿含着眼泪怔怔看着我。
丁社长和陈秘书终于制止了他的放肆和粗野。
“你要打媳妇回家打去，这是干啥呀？这是公社，这是公社一把手办公室，你这是打谁呀？”
“许指挥，太不好意思了，太磕碜了，都是我缺乏管教，这**娘们儿是个疯子，成天闹，地球人都知道，我前两天回家说了，公社来了一个新领导，贼有文化，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当天晚上她就回娘家了，我以为她真回娘家了，我哪知道她跑这闹事来了，我要知道我早把她腿打折了，就是把她打瘫巴了，我也不能让他上这来闹事啊，这成啥了？许指挥你看——你看这多不好。”
我又沉默了一会，以消解自己的愤怒和不快，估计没人再说什么了，我才咳嗽了一声。
“光明指挥，你能不能平静平静，坐下听我说两句。”
“行，你是公社领导，我肯定听你话。”
“那好，那我就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下我的感受和看法，首先我要劝你，光明指挥，以后，无论如何不能再动手打人了——”
“我保证。”
“你让许指挥说完再插嘴。”
丁理事长有点不耐烦了。
赵光明脸通红。
“没关系，正好我可以重说，首先，我要以公社指挥的身份批评你，并警告你，你注意，是警告，不是劝，因为，你是公社社员，以后，无论是在哪里，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他是太平庄的人，你都不能动手打他，我很高兴你能这么保证，因为，你是干部，他是群众，干部的觉悟和品德修养不一定非要比群众高，但无论如何不能比群众低，我的原则是宁用无能干部，不用缺德干部，因为每一个干部都代表着公社的用人标准，你能丢起人，公社丢不起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地，不是骑在他们脖梗上的以前旧社会的官老爷，更不是动不动就骂骂咧咧出口伤人出手伤人的无赖地痞；这是我必须郑重告诫你的，否则，会有必然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后果，；第二，在办公地点具体到这就是公社，绝对不能骂人，更不能打人，因为，这是神圣的场所，这是维护正义、实现公平的阵地，这是理性与道德的营房，而不是发飙和撒野的地方，更不是犯罪的地方，这是今天你犯的第二个错误；第三，我就要综合说了，因为我刚才提到了一个词，犯罪；很显然你不懂法，这是你们这一茬人的通病，因为你们的青春期实在撤销司法部的形势下度过的，你们天然缺少这方面的营养，但是，现在又有司法部了，你不懂法不意味着没有法，你不懂法没人管你，那是你个人的事情，你不守法就不一样了，因为涉及到其他人了，就有人管了，你肯定以为你可以随便打你的媳妇，你以为打媳妇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天职，能彰显你的权威和能耐，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比如说，她不正常，她不该来公社捣乱，你在维护公社的神圣和威严，虽然方式过激不妥当，或者你脾气不好，但实际不是这样的，那不过是你的角度，事实没有这么简单，你以为这是简单的家务事吗？你不要以为她是你媳妇，此外——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可是她还是东夏大公国的公民，她还是个有权利的公民你知不知道？她有控诉的权利你知不知道？虽然她来错地方了，但是，陈秘书、丁社长包括我都在场，我们默许并接受了她的控诉，虽然是一面之词，可是你来了抬手就打，好像她不是你媳妇，好像她不是你爱人，好像她是你的一条狗，你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媳妇不假，可是东夏大公国建国就有《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小题大做的人，你也知道，我原先在商业部工作，比较宏观的部门，主要工作时调配全国的商品，以满足每个公民的基本需求，那时候我看不见人，只有数字，不作统计分析做了秘书后，我连数字也看不见了，但我知道我们的所有工作都是为了满足公民的需要和需求；现在身份不同了，我到了基层，我面对的是你们这些具体的有优点也有毛病的和我一样的一个一个的人，我不能挨个人去问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但我不会回避任何一个找到公社的人，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恰恰是我的责任：我未必能增进你们的幸福，但我必须和你们一道铲除你们的痛苦及痛苦的根源，我是地方官，我必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么说或者有点吹牛，或者有些腐朽，但不影响我要说明的事实，公社的一个维度是基层行政机关，行使世俗权力，具体到我们国家，具体到现在，具体到你爱人，公社实际还有另一层含义，相当于外国的教堂的含义，那就是——公社应该是一个说理的地方，对她而言，最后的一个说理的地方，虽然她未必有理，但无论如何，她对于我们，对于公社寄予厚望，企盼我们能给她公平和满意，都不过分，因为，至少我和丁社长我们两个人不是局外人，无论是从沧海县来的丁社长，还是沧海市来的我，都不是来白虎公社看热闹地；当然，我们也无意于干预你们的家庭生活，我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兴趣，但事实并非如此，不是我听一面之词，就是你方才进来二话不说就动手打她这一件事情我就看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未必是你的责任，但肯定与你有关，因为，白虎公社截止到昨天，户籍人口30285，在这工作的不算，也不包括胎儿，从我来到今天，就这么一个突发事件，我们不妨从常理推断，一个正常的必然腼腆的女性如果不委屈到一定程度谁能出来自爆家丑？什么光彩事？你还想让我怎么看？拍拍良心在说话，你没有一丁点过错？别的不说，就说刚才吧，她正常你不可以打他，她不正常你更不可以打她，另外，我们也不是大夫，不能动不动就给人家确诊看病；那和打人一样，都不文明，都是很野蛮的行径，好了，我和你要说的就这些——石大姐，我现在要和你说说话，说说你的事情，我不认为你不正常，所谓正不正常都是相对地，没有一辈子正常的人，只有一辈子不正常的人，那就是傻子；因为你是正常人，所以我必须和你坦率地说，我绝对不是青天大老爷，那是戏文，不是生活，一场戏再长也不过几个时辰，生活不同，但生活里面也有正义，虽然我不是正义的化身，我很感动你相信公社和我，这足以说明民心还基本在我们大公社手里，至少你还对我们有信心，你对生活还有信心，所以我也有信心，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有信心弄他个水落石出；我不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因为我相信时光会过滤一切丑恶伪，岁月会澄清一切冤假错，因为我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当然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如果我们都听一面之词的话，那就不用建立法院、警察署、检察官办公室了，所以你不能着急，你给我三天时间，从法律角度讲，我不能干预别人的家庭生活，但是你反映的对象不同，他是大公社社员，而且他是个分社指挥，而我是公社指挥，我可以从这个角度切入，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看着你这么憔悴和伤心，我绝对不会回避这件事，现在，既然你们夫妻都在这，咱们就分头行动，你把你想说的话能说的话，和妇女主任说，方便的话，陈秘书在场，不方便他可以回避，陈秘书，我要看记录并听你们两个人的汇报；光明指挥，你是子承父业，所谓太平庄世家，如果你承认我的公社指挥身份，我希望你留下来，和我和丁社长说说话，交交心，我们争取尽快解开这个疙瘩，不要让自己的爱人继续在痛苦和屈辱中挣扎了，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如果她是你妹妹，你会怎么看她？谩骂和殴打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更不是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方式，不会带来真正的胜利，你看怎么样？”
赵光明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快垂到茶几上的头。
“丁社长，安排一下，再说说走廊那些人——这有点不像话。”
“都站在这干嘛呀？看耍猴啊？都各回各屋，都没事了？没事明天出义务工，刨土方去！一点规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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