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赵光明吞吞吐吐，后来在丁社长的诱导下，才打开话匣子，后来就滔滔不绝了。
“许指挥丁社长，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娘们太窝囊了，太懒了，我承认我刚才打她骂她不对，她也是人民，作为社员我不应该这么对群众，可是，一个老娘们，成天头不梳脸不洗，时间长了谁能受了啊？家里跟弄地跟个狗窝跟个猪圈似的！还成天老鸹站在猪身上——左右例外都是她，这又装疯卖傻，拿着不是当理说，这是我，换别人早扒她皮了。”
丁社长打断了他：“他的毛病你就别说了，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好赖你算摊上了，你就说你有没有毛病吧，现在有人反映你作风有问题，说你腐化。”
赵光明的脸蛋突然又红了。
“没有，真没有。”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媳妇那头可能都落实到具体人名了，你就别死扛了，你是干部，现在是组织和你谈话，等到警察和你谈话可能性质就变了，这个脓包现在已经挑开了，实际也没啥，不就是游街吗？再说了，许指挥也会考虑到你家老爷子的脸面，也会考虑到县里领导的面子，你就都说了，咱们好研究下一步，怎么安抚你媳妇。”
赵光明垂着头沉默了半天才说话。
“嗨！游街就游街吧，男子汉敢作敢当，我确实有个相好地，叫石晓花，大姑娘，她二叔家的姑娘，已经好了五年了，我一直想离婚，可我爸就是不同意，老人家在分社干了一辈子，要脸啊。”
“这不就完了吗？这有啥呀？”
“不过——我接受处分，领导要是不方便我辞职也行，该咋办就咋办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给许指挥添麻烦，我挺服气地，组织上有任何决定我都没想法，就是最好别处分石晓花，要处分就处分我吧。”
“这不是批斗会，现在不时兴那一套了，这是组织谈心。”
“只要不游街我这么些年就白给公社卖命了。”
赵光明突然也嚎啕大哭。
“赵指挥你不要这样，从今以后，白虎公社不会再有游街的事情了，除非我走了，我这么说不是套你话，今天你我丁社长所说的话不会到任何人耳朵，这也是组织纪律，今天是你把这个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了，另外，你妻子也实在太可怜了，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我们不能不说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但我不想听那些谣言；既然确实有这么个事情，那下面的话我就不便说了，不过你不能说情绪话，你今天一直很不冷静，也是情之所至吧，我并不计较这些，毕竟，你是多年的分社领导，没功劳有苦劳，不能一个不好就全否了，一码是一码，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跟丁社长说实话，诚实是最好的道歉信，反省是最好的悔过书，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比如说委屈。”
赵光明又垂下头想了半天，才摇摇头。
“那就这样的吧，赵指挥，你先上会议室喝点水，等一会，别上火，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丁社长等那头的结果，快刀斩乱麻，一会我们在研究一下，既然这么多人在关注这件事情，那么今天争取就结束吧，一日事一日毕，夜长梦多，后患无穷。”
妇女主任和陈秘书的记录和汇报没有新鲜的东西，甚至没有交代那个让她刚才咬牙切齿的破鞋的名字；最后妇女主任说石秋菊好像有点后悔了，她担心赵光明会被撤职。
丁社长看了我一眼。
“那就这样吧，我和丁社长再合计合计。”
他们出去后，走远了，丁社长才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说：
“赵光明的亲叔伯姐姐是阮县长的爱人——县医院院长的秘书。”
“嗯，问题不在这，赵光明刚才有话要说但是没说出口，我们不能让自己的手下受委屈呀，讲道理也得讲人情啊，而且这个人口碑还不错，我侧面了解了，手脚还干净，他们大队的账目水分是最少地，我统一分析过，我在商业部就是分析员，负责纠错，他明显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他有所顾忌，所以没说。”
石秋菊像一个幽灵一样进来了。
“许指挥，刚才赵光明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他承没承认他有——错误？”
“他承认错误了。”
“他——说没说我？”
“说了。”
“他都说了？他都说什么了？”
“这个——严格说我不能和你说，但是——”
“她说没说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肯定埋汰我了！我才不像——我可是正经人，他到底都说我什么了？”
“你想知道什么？”
“我——”
“我就不难为你了，他说你不讲卫生，他说你头不梳脸不洗，他说你装疯卖傻，他说你老鸹站在猪身上——”
“我没有！”
“你什么没有？”
“是不是又要游街呀？”
“还涉及到其他人，还得进一步调查，结论现在还不能下。”
“那你会不会免了他的官啊？”
“这个不好说，得开会研究。”
“许指挥，这个状我不告了，你们也别开会研究了，行不行——青天大老爷，我求求你了！我不告了。”
“你想好了？”
她突然跪下了。
“我求求你了，我不告了，别调查了，我丢不起那个人哪！我认命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来了还不行吗？饶了我们吧。”
我拍案而起：
“石秋菊，你闹够了没有？”
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让丁社长去叫赵光明。
赵光明进来后又要踢她，但转念作罢。
“光明指挥，把你媳妇领回去——没事了。”
我马上召开了班子会议。
我刚简单说完丁社长就抢先发言了，我有点后悔我没和他提前商量了。
“这也太腐化了！连姐姐带妹子整俩，这不流氓吗？就这素质你还能当大队指挥？，你连自己家的事情都搞不好你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你怎么干预并影响别人的生活？你怎么协调组织发起号召？你怎么实际指挥具体领导？”
我不得不打断他。
他很惊讶，但是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冲我笑了笑。
“有些细节我和丁社长不能在这说，因为我判断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毕竟，我们现在都知道石秋菊一直在装疯卖傻，今天她的表现我相信很多人都见识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直到他们自己崩溃为止；果然，后来她自己后悔了，也不要求谁给她做主了，其他的话我就不想说了，就是和大家通报一下，刚才和丁社长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希望的处理结果如下：赵光明身为指挥，在上级公社大打出手，出言不逊，给予社内记过处分，不报上级公社备案，只下文给个分社班子知道，我没说错吧丁社长？那好，就此大家讨论一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都说没意见。
“那就这样吧。”
晚上，赵光明拎着两瓶酒来看我，非要给我磕头。
“我媳妇彻底好了，不闹了，说了，往后好好过日子。”
“你是条汉子，关键是你什么都没说。”
他红着脸走了。
当天午夜，我意识到那两瓶留下的散装白酒必将改变我和赵光明的命运。
这就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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