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围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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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森不知道王桥市民会不会为建桥而战。他们都有自己的活,有自己的烦恼:他们会看到共同建桥比自己的事更重要吗?他无法肯定。他从《提摩西书劄》中得知,关键时刻费利普院长经常直接召唤广大群众共同行动。但默森不是费利普。他没有领导群众的资格。他不过是个木匠。
他们按街道写下了车主名单。艾德蒙德召集了十位市民领袖,歌德文挑选了十个年长的修士。他们两人一组行动。默森和汤玛斯修士一组。
他们最先敲车夫里婆家的门。她雇了人继续老本的生意。“我的两辆车都去,”她说。“我雇的人也去。得好好地给那个该死的伯爵一点厉害的尝尝。”
但他们找的第二家人没答应。“我身体不大好,”染匠彼得说,他有一辆运送染好的黄、绿、粉色布匹的大车。“我上不了路。”
他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默森想;他大概是害怕和伯爵的人发生冲突。默森肯定这次不会打架;但他能明白人们的恐惧。如果大家都这麽想怎麽办?
第三家他们找的是泥瓦匠哈乐德,他是个年轻的建筑师,想在建桥工地干上几年。他立刻就答应了。“翟克•奇布斯托也去,”他说。“我去和他说。”哈乐德和翟克是铁哥们。
以後差不多人人都答应了。
这些车主显然都是商人,他们自己知道桥有多重要,更不用说那里还有一项额外的诱惑:他们的罪过可以得到宽恕。但最重要的因素似乎还是一次预先没料到的休假。大部分人先问:“某某某去不去?”听说他们的朋友和邻居要去,他们就也想去了。
他们挨家挨户找完人後默森和汤玛斯分手去了渡口。他们得连夜把大车渡过去,做好一早出发的准备。渡船一次只能渡一辆车过去——两百辆车得花好几个小时。当然,这就是他们需要桥的原因。
一头公牛拉动大转盘,大车已经开始摆渡过河了。河对岸的车主们解开牲口放它们吃草,然後坐渡筏回家睡觉。艾德蒙德找来了巡警约翰和他的六七个助手,让他们晚上在新城看着这些大车和牲口。
午夜後大约一小时默森回家睡觉时渡筏还在工作。他躺在床上想了一阵卡丽斯的事。她难以预测的古怪性格是他爱她的部分原因,但有时候她也太过分了。她是王桥最聪明的人,但时不时就让人大伤脑筋。
但最让他难堪的无过於叫他孬种。他不知会不会原谅卡丽斯这一点。十年前罗兰德伯爵说他做不了扈从只能当木匠,这让他感到羞辱。但他不是孬种。他反抗埃弗里克的残暴统治,他在建桥设计上挫败了歌德文院长,他正在拯救整个城市。我可能个小,他想,但天帝保佑,我很坚强。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麽对待卡丽斯,他担着心事睡着了。
天才麻麻亮艾德蒙德就把他叫醒了。王桥几乎所有大车都已经排成蜿蜒的长队集结在河对岸,穿过新城,延伸到森林里面半硬里。又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人又渡过了河。这实际上是在有效地组织一次进香活动,这种激动人心的活动让默森放下了对卡丽斯和她肚子里的婴儿的担忧。河对岸的牧场上有好几十号人在抓他们的牛马,把它们套上车归队,大家嘻嘻哈哈地乱成一团。酿酒商迪克带来了一大桶啤酒分给大家,说是给大家壮行,这造成了不同的效果:有些人壮过了头,不得不躺下。
一群人站在城市这边的岸边观看。当车队终於开始移动时他们大声喝彩。
但石料只是问题的一半。
默森的注意力转向下一个挑战。如果想让石头从采石场一来就用上,他就要在两天之内把围堰里的水淘光,而不是原来计画的两个星期。喝彩声一停他就大声对人们说话。兴奋劲一过,大家都在想下一步该干什麽,这时是抓住他们兴趣的最佳时刻。
“我需要留在镇上最强壮的人!”他喊道。大家都静了下来,想知道他要干什麽。“王桥还有强壮的人吗?”这有点鼓动的意思:活很重,只要壮实的人:这对年轻人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大车明天晚上从采石场回来前我们得把围堰里的水淘光。这会是你们有生以来干过的最重的活,所以孬种就不必来了。”他边说边看人群中的卡丽斯,和她对上了眼神,他看到她缩了一下:她想起她曾用过这个词,知道他感觉受了侮辱。“任何认为自己和男人一样强壮的女人也可以参加,”他继续说。“来的人每人都去拿个水桶,然後尽快到正对麻风岛的岸边和我见面。记住:只要最强壮的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赢得了他们。讲完後他看到大个子纺织商马克,就分开众人走到他跟前。“马克,你能不能鼓动他们一下?”他担心地问。
马克是个性格温和的巨人,在镇里威信很高。尽管他并不富裕,但他很有影响,特别对年轻人。“我会保证小夥子们来的,”他说。
“谢谢你。”
接着默森找到艄公伊安。“我希望你整天都能帮我,”他说。“要把大家送到围堰那里再送回来。拿钱或者拿免罪令随你选。”伊安特别喜欢他的年轻小姨子,大概更想要免罪令,让天帝宽恕他已经犯过的或他希望不久就会犯的罪。
默森穿过街道向他准备建桥的岸边走去。能在两天内淘光围堰里的水吗?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在想每个围堰里有多少水。几千加仑?几十万加仑?一定有计算方法的。古希腊先哲大概就找到了办法,如果真是这样,修道院的学校可没教过。他没准得到羊津才能找到答案,按歌德文的说法,那里有闻名世界的数学家。

他在岸边等着,不知有没有人会来。
第一个到的是高大结实的米格•罗宾斯,谷物商的女儿,多年举粮食袋子的活练出了她一身肌肉疙瘩。“我比这座城市里大部分男人都有劲,”她说,默森对此毫不怀疑。
接着来了几个小夥子,然後是三个见习修士。
一有了十个拎着水桶的人,默森就让伊安把他们和他一起划到近些的围堰旁边。
他在围堰里面刚刚露出水面的地方造了一个坚固的架子,人可以站在架子上。架子上伸出了四架梯子一直插到河底。围堰中心有一个浮在水面上的大筏子。筏子和架子之间大约相隔两硬尺,筏子上装着许多几乎紧贴围堰墙的把手,这使筏子保持中心位置,不让它向任何方向的漂移超过几硬寸。
“你们两人一组工作,”他告诉他们。“一个在筏子上,一个在架子上。筏子上的把桶装满水递给架子上的,架子上的就把水向外倒到河里,然後把空桶递回去接着打水又开始下一轮。”
米格•罗宾斯说:“里面的水面下降,我们相互够不着了怎麽办?”
“想得好,米格,你就在这当我的工头吧。你们够不着时就改成三人一组工作,其中一个站到梯子上。”
她理解得很快。“接着就四个人一组,两个人在梯子上……”
“没错。但到那时你们就该休息换其他人干了。”
“明白了。”
“开干吧。我再去带十个人过来,你们这还摆得下。”
米格转过身去。“大家自由组合!”她喊道。
自愿者们开始舀水了。默森听到米格说:“让我们喊喊号子吧。舀、举、递、倒!一、二、三、四。唱个歌打拍子怎麽样?”她用有力的女低音唱了起来:“许久前噢,有一个哟,可笑的呀,骑士嗨哟……”
他们都知道这首歌,就和她一起唱起了下一句:“他的刀啊,真是直呀,也很亮哦,嘿哟呵呵!”
默森看着。没几分钟他们的衣服就湿透了。他看不到水位有明显的下降。这可得干一阵子。
他爬过围堰墙上了伊安的小船。
等他到了岸边那里又有了三十个拿着水桶的志愿者。
他带了些人开始在第二个围堰淘水,这次由纺织商马克当工头。接着他向每个围堰加派了十个人。过了一阵他就开始让生力军换那些已经累了的人下来休息。艄公伊安後来累得够呛,就让他儿子替他划船。围堰里的水位一硬寸一硬寸艰难地下降。随着水位降低,活也越干越慢,因为水桶传递的距离越来越长。
米格第一个发现,一个人没法一手拎一桶水,另一手拿空桶,同时在梯子上保持平衡。她首创了单边水桶传递法,让装满的桶从一架梯子上向上,空桶在另一架梯子上传下去。马克在他那边的围堰里也照此办理。
志愿者干一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但默森没歇着。他组织队伍,监督志愿者在岸边和围堰之间的运送,替换损坏的水桶。大部分人休息时喝啤酒,结果下午出了几次事故,有人弄掉了水桶,也有人从梯子上摔了下去。谢希里娅嬷嬷来了,她在女草医玛瑅和卡丽斯帮助下照顾受伤的人。
天黑得太早了,他们只好停了下来。但两个围堰都掏干了一大半。默森请大家第二天早上都再来,然後就回家了。他喝了几口妈妈做的汤之後就在饭桌上睡着了,醒来後在身上裹一条毯子就倒在麦草上接着睡。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昨天那些志愿者还有再来的没有。
他刚亮他就忐忑不安地来到河边。纺织商马克和米格•罗宾斯都在河边,马克正啃着一块大面包,米格正在系一双高筒靴子的鞋带,希望这能让她的脚不湿。以後的半小时里没来人,默森已经开始想没有志愿者他该怎麽办了。然後有些小夥子来了,手上还拿着早饭,後面跟了些见习修士,然後就又来了一大群人。
艄公伊安来了,默森让他把米格和一些志愿者送过去又开始工作。
今天的活更不容易了。昨天一天下来人人都腰酸背痛,每桶水都得提十硬尺甚至更长的距离。但已经能看到曙光了。水位持续下降,志愿者们已经看得到河床了。
半下午时第一辆大车从采石场回来了。默森指点车主把石料卸在牧场里,又渡他的大车过河进城。过了一会,米格围堰里的筏子撞上了河床。
还有活要干。水完全淘干之後要把筏子拆开,沿着梯子把一块块木头送到上面递出去。下面还有几十上百条鱼,在围堰底的烂泥塘里扑腾。要用网把它们抓起来分给志愿者。所有这些都干完了,默森精疲力竭地站在架子上,神采飞扬地看着二十硬尺深洞下河床上平整的泥地。
明天他要把几吨重的碎石掺着灰浆填到每个洞里,形成一个巨大的、不会移动的地基。
然後他就开始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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