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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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济诞节时默森从他父母家里搬了出来。他在属於他的麻风岛上给自己盖了一座一间屋子的房子。他说他需要看守岛上越积越多的建筑材料——木料、石料、石灰、绳子和铁制工具等。
同时他也不去卡丽斯家吃饭了。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她去看女草医玛瑅。
“你不必告诉我为什麽来,”玛瑅说。“三个月了吧?”
卡丽斯点点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她环顾到处是瓶瓶罐罐的小厨房。玛瑅正在一个小铁锅里煮什麽,里面冒出一股让她想打喷嚏的呛人气味。
“我不想要小孩,”卡丽斯说。
“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我很坏吗?”
玛瑅耸耸肩。“我配药,不评判是非。人们自己知道对和错之间的差别——如果不知道就去找牧师。”
卡丽斯很失望。她原来想从玛瑅这里得到同情。她更冷淡些地问:“你有堕胎药吗?”
“我有……”玛瑅看上去不很情愿。
“有什麽地方不对吗?”
“堕胎就是给你下毒。有些女孩喝一加仑烈酒。我的药是用几种有毒的草药做的。它有时见效,有时没用,但肯定会让你非常难受。”
“有危险吗?会死吗?”
“有危险,但没有生孩子危险。”
“我要。”
玛瑅把锅从火上移开,放到一块石板上让它凉下来。她转身对着那张斑痕累累的工作台,从橱柜里拿出了个小陶碗,朝碗里放进少量各种粉末。
卡丽斯问:“怎麽回事?你说你不评判是非,但你看上去不赞成我的做法。”
玛瑅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的确还是评判是非的;每个人都如此。”
“你在评判我。”
“我觉得默森是个好人,而且你爱他,但你好像和他在一起时并不幸福,这让我很伤心。”
“你觉得我应该像其他女人一样跪在男人脚下。”
“这似乎能让女人高兴。但我选了一条不同的生活道路。我想你的路也不同。”
“你感到幸福吗?”
“我不是为了幸福出生的。但我能帮助别人,我能挣钱养活自己,而且我不受别人管束。”她把混合物倒进一个杯子,加了些葡萄酒搅了搅,把药粉化开。“你吃过早饭了吗?”
“只喝了些奶。”
她在杯子里放了点蜂蜜。“喝了它,就别吃午饭了——反正你要吐的。”
卡丽斯拿过杯子,犹豫一下喝了下去。“谢谢你。”这种药有一种很讨厌的苦味,没全被蜂蜜的甜味压下去。
“到明天早晨就知道结果了。”
卡丽斯付了钱後离开了。她走路回家,心里既有狂喜也有悲伤。她担心了好几个星期,现在做出了决定,精神头也上来了;但她也感到茫然若失,好像在对什麽人说再见——或许是对默森。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永远分手。她可以冷静地考虑将来,因为她还生默森的气,但她知道她会非常怀念他的。他最终还会找一个情人——或许是别希•贝尔——但卡丽斯敢肯定她不会再找了。她永远不会再像爱默森这样爱任何人。
她回到家,家里烤猪肉的气味让她恶心,她就又出来了。她不想在主街上跟其他女人闲聊,或者在协会大厅里和男人谈生意。於是她裹紧厚厚的羊毛斗篷让身上暖和些,信步走进修道院大院,坐在墓地里的一块墓碑上。她眼睛看着大教堂的北墙,赞叹着墙顶浮雕的完美和支持高墙的扶壁的优雅。

没过多久她就感到很难受。
她对着一座坟呕吐,但她胃里没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她开始头痛。她想躺下,但不想回家,因为她讨厌厨房里那股味。她决定去修道院医院。修女会让她躺一会的。她离开墓地,穿过大教堂前的绿地走进医院。她突然感到渴得要命。
她迎面见到了老朱丽那张和蔼的胖脸。“噢,朱丽阿娜修女,”卡丽斯松了一口气说。“能给我倒杯水吗?”修道院用管子从河上游接了水,清凉可口,适於饮用。
“你病了吗,孩子?”老朱丽担心地问。
“有点头晕。我可以在这里躺一会吗?”
“当然可以。我去找谢希里娅嬷嬷。”
地板上整齐地摆放了许多草垫子,卡丽斯躺在其中一个上面。有一阵她感到好了一些,然後头又疼得更厉害了。朱丽带着一个罐子和一个杯子回来了,谢希里娅嬷嬷也来了。卡丽斯喝了一些水,吐掉了,又喝了一些。
谢希里娅问了她一些问题之後说:“你吃了什麽变质的东西,得把它弄掉。”
卡丽斯太难受了,因此对这话毫无反应。谢希里娅走了,一会又带着瓶子和勺子回来了。她给卡丽斯吃了一勺带丁香味的糖浆。
卡丽斯闭着眼睛躺下,希望快点别再疼了。过了一会,她肚子疼得要命,接着就是无法控制的腹泻。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是糖浆造成的。过了一个小时不拉肚子了,朱丽脱掉了她的衣服,给她洗身子,但没让她再穿脏衣服,却给她穿了一件修女袍子。然後她让卡丽斯躺到一个乾净垫子上。她闭着眼睛躺下,感到全身无力。
歌德文院长来看她,说得给她放血。另外来了个修士给她放血。他让她坐起来伸出胳膊,在她胳膊肘下面放了个碗。然後他用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她臂弯上的血管。她几乎没注意到伤口的疼痛或者慢慢流出的血。过了一会那个修士把一块纱布放在伤口上,让她使劲按住。他把血碗拿走了。
她模糊地知道人们来看她:她父亲、佩特拉尼拉、默森。老朱丽时不时把玻璃杯放到她唇边,她总是喝水,因为她老觉得口渴得熬不住。她後来看见了蜡烛,知道已经是夜里了。最後她睡着了,但很不安稳,做了许多和血有关的吓人的梦。每次她醒来时老朱丽都给她水喝。
最後一次醒来天已经亮了。疼痛减退了,只是头上还隐隐作痛。她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有人在洗她的大腿。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
一个长着一张天使似的脸的见习修女蹲在垫子旁边。卡丽斯的衣服卷到了腰间,那个见习修女正用布蘸着温水给她清洗。过了一会她想起了那个女孩的名字。“梅厄,”她说。
“是我,”那个见习修女微笑着回答。
她在碗顶上拧那块布,这时卡丽斯害怕地发现,拧出来的液体是红色的。“血!”她害怕地说。
“别担心,”梅厄说。“你来月经了。血很多,但没什麽异样。”
卡丽斯看到她的衣服和垫子都被血渗透了。
她躺下了,看着天花板。泪水涌上了她的眼帘,但她不知这是宽慰还是伤心的眼泪。
她的胎儿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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