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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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死後一年王桥修道院就变了样,羊毛大集之後的星期天歌德文站在大教堂里满意地想。
主要的差别是修士和修女的分离。他们不再在苦修回廊、图书馆或者手稿誊写室里混在一起。甚至在他现在置身的大教堂里,也有一道新的橡木雕刻屏风在歌诗班席位中间穿过,让他们在祷告时看不到彼此。只是在医院里他们有时不得不在一起。
布道中歌德文院长说到一年前的桥塌是天帝对修士修女们戒律不严和市民们罪孽的惩罚。修道院中新的纯洁、蓬勃向上的精神和城市里的虔诚与服从将为所有人带来更美好的生活,无论今生或来世。他感到这些说得都很好。
然後他和司库西密欧修士一起在院长宅吃午饭,弗勒蒙给他们端来的是炖鳗鱼和苹果酒。“我想造一座新的院长宅,”歌德文说。
西密欧的细长脸好像变得更长了。“有什麽特别的原因吗?”
“我敢肯定,在整个济都教世界里,只有我这个院长住在一所形同鞣皮匠作坊的房子里。想想过去一年这里都有些什麽样的客人吧——舍仍伯爵、王桥主教、毛门斯伯爵——这所房子配不上这样的客人。这给我们和我们的教堂丢脸。我们需要一个能反映王桥修道院尊严的宏伟建筑。”
“你想要一座豪宅,”西密欧说。
歌德文从西密欧的声调中觉察出了不赞成,好像歌德文是为他自己的荣耀而不是修道院。“你不妨称之为豪宅,”他生硬地说。“为什麽不建呢?主教和院长们住的都是豪宅。这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舒适,而是为了他们客人的舒适,为了他们代表的机构的名声。”
“那当然,”西密欧说,不再争论了。“但你造不起。”
歌德文皱起了眉头。从理论上说他应该鼓励手下的高级修士与他争论,但实际上他不喜欢别人反对他。“那太可笑了,”他说。“王桥是全国最富有的修道院之一。”
“人们总是这麽说,我们也的确有庞大的财产。但今年羊毛价格连续第五年下跌,我们的收入在缩水。”
弗勒蒙突然插嘴道:“他们说疑大里商人到西班牙买羊毛。”
弗勒蒙变样了。自从如愿成了见习修士之後,他那种猥琐的外表不见了,他已经自信到能够参与院长与司库间的对话——甚至能提出有趣的观点。
“有可能,”西密欧说。“而且因为没桥,羊毛大集也小了,所以我们的税收和过桥费收入大减。”
歌德文说:“但我们还拥有成千上万硬亩农田。”
“我们的土地大部分都在王桥周围,而这里去年多雨,因此收成很差。我们的许多农奴都在艰难度日。在他们饿肚子时追租有点过分——”
“不管怎麽他们都得缴租,”歌德文说。“不然修士们也会挨饿。”
弗勒蒙又说:“如果一个村子的农奴头头说一个农奴没交租,或者有些土地没租出去因此没租子,你没法辨别真假。农奴头头会被农奴买通。”
歌德文感到很压抑。一年来有许多这样的谈话。他决心严格掌控修道院的财政,但每次他想做出改革都会遇到障碍。“那你说该怎麽办?”他气哼哼地问弗勒蒙。
“派员巡视各村。让他和农奴头头谈话,视察土地,到据说挨饿的农奴家里看看。”
“如果农奴头头可能受贿,那巡视员也可能受贿。”
“如果是修士就不会受贿。我们要钱干什麽?”
歌德文想起了弗勒蒙偷窃的老毛病。至少在理论上说,修士的确不需要私人财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腐化。不过派院长代表下去的确能让农奴头头老实点。“这是个好主意,”歌德文说。“你愿意去吗?”
“我很荣幸。”
“那就这麽定了。”歌德文回头对西密欧说:“尽管如此,我们的收入还很庞大。”
“支出也同样庞大,”西密欧回答。“我们要向主教交提成。我们给修道院里二十六位修士、七位见习修士和十九位舍人提供吃穿住宿。我们雇用三十个人作清扫工、厨师、马夫和其他工作。我们蜡烛上耗费巨大。修士袍子——”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歌德文不耐烦地说。“但我还是想建豪宅。”
“钱从何来?”
歌德文叹了口气。“还不就是那个老办法。我去问问谢希里娅嬷嬷。”
几分钟後他见到了她。通常他会让她来见他,以显示教堂中的男性权威;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还是以讨好她为妙。
女院长宅和院长宅完全一样,但进去後感觉不同。里面有坐垫和小地毯,桌子上的碗里插着鲜花,墙上装饰着表现圣经故事的刺绣图文,壁炉前睡了一只猫。谢希里娅的午餐是烤羊肉加深红葡萄酒,快吃完了;她在歌德文到来时戴上一袭面罩,这是按歌德文的规矩,修士必须和修女谈话时要采取的措施。
他发现,不管戴不戴面罩谢希里娅都高深莫测。她曾正式表示欢迎他当选院长,对於他更严格地分开修士与修女的规定也执行无误,只偶尔在如何有效管理医院的问题上提出些实际操作上的见解。她从来不反对他,但他还是觉得她并不真正站在他一边。似乎他失去了对她的魅力。年轻些时他能让她笑得像小姑娘一样;现在她已经不再受他感染了,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那种诀窍。
很难和一位戴着面罩的女人捞家常,所以他直奔主题。“我想我们应该造两座新房子来招待贵族和显贵客人,”他说。“一座为男人,一座为女人,分别叫院长豪宅和女院长豪宅,但它们主要为那些有身份的来访者提供像样的住所。”

“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谢希里娅说。和平常一样,她很顺从,但并不热情。
“我们需要两座很出色的建筑,”歌德文继续说。“不管怎麽说,你在这当了十多年女院长,你是全国最高级的修女之一。”
“当然,要想让客人留下深刻印象,我们要靠修道院的庄严神圣和修士与修女的虔诚,而不是财富,”她说。
“的确——但建筑物应该成为这些东西的象徵,就好像大教堂是至高无上的神的象徵。”
“你想把新建筑造在哪?”
很好,歌德文想——她已经问到细节了。“就在现有建筑旁。”
“那就是说,你的在教堂东面,紧靠例会厅,我的在这里,在鱼塘旁边。”
歌德文闪过一个念头:她可能在嘲笑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他想到让女人戴面罩也有副作用。“你可能更想造在别处,”他说。
“嗯,有可能。”
有一小会他们都没说话。歌德文觉得很难把话题转到钱上。他要改变有关面罩的规定——或许规定女院长不在要求之列。像这样进行谈判实在太困难了。
他只好再次直话直说。“遗憾的是,建房子的钱我出不起。修道院很穷。”
“你是说造女院长豪宅的钱吗?”她问。“我知道是这样的。”
“不,实际上我说的是造院长豪宅的钱。”
“哦。这麽说你不但想让女修道院为我的新房子付钱,还要为你的付钱。”
“恐怕我真得请你这麽干,是的。我希望你不介意。”
“嗯,如果这是为了王桥修道院的尊严……”
“我知道你会这样看待这件事的。”
“让我想想……但现在我正在为修女们造新的苦修回廊,因为我们不能再和修士们共用了。”
歌德文未加评论。他对谢希里娅雇用默森而不是便宜些的埃弗里克设计苦修回廊很恼火,他认为那是一种无谓的浪费;但现在不宜对此置评。
谢希里娅继续说:“建好之後我还要为修女建一座图书馆,并为此买一些书,因为我们再也不能用你的图书馆了。”
歌德文不耐烦地用脚敲打着地面。这看上去与主题无关。
“接着我需要修一条去教堂的室内通道,因为我们现在不和修士们走一条路去教堂,天气不好时我们没有办法遮蔽风雨。”
“很合理,”歌德文评论道,尽管他想说的是:别闲扯淡了!
“因此,”她用最後决定的语气说:“我想我们可以在三年後考虑你的建议。”
“三年?我想现在就开始!”
“哦,我想那是我们无法考虑的。”
“为什麽?”
“我们有建筑预算啊。”
“难道这不是件更重要的事吗?”
“我们必须照预算行事。”
“为什麽?”
“这样我们在经济上才稳定、独立,”她说;然後她又尖锐地加了一句:“我不爱求人。”
歌德文不知说什麽才好。更糟糕的是,他很不高兴地觉得她正在面罩後嘲笑他。他受不了嘲笑。他猛一下站了起来。“谢谢你,谢希里娅嬷嬷,”他冷冷地说。“我们改日再谈。”
“好吧,”她说,“三年之後。我期待那一天。”
现在他能肯定她在笑。他转身尽快离开了。
回到院长住处,他一**坐到椅子上生闷气。“我恨那个臭娘们,”他对还在那里的弗勒蒙说。
“她不答应?”
“她说三年後才能考虑。”
“这比不答应还糟,”弗勒蒙说。“这一不答应就是三年。”
“我们老是被她攥在手心里,就因为她有几个臭钱。”
“我听一些老年人谈天,”弗勒蒙说,似乎跑了题。“从中你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益。”
“你是什麽意思?”
“当修道院刚刚造了磨坊、挖了鱼塘、办了养兔场时,院长们有一条法令,规定市民必须交费使用修士的装置。他们不可以自己在家里碾压谷物,用脚踩着漂洗布匹,或者自己养鱼养兔——他们必须从我们这里买。这条法令保证修道院能够收回投资。“
“但後来不继续执行这条法令了?”
“事情有了变化。在付了罚款以後,市民们便可以使用他们自己的装置了。但在安东尼担任院长期间这条规定也不执行了。”
“现在各家各户都用手磨。”
“而且所有卖鱼的都有鱼塘,还有六七处养兔场,染匠让他们的老婆孩子在水里踩布漂洗,不把布带到修道院的漂洗坊来。”
歌德文兴奋了。“如果这些人都为使用自己的装置交罚款的话……”
“这可是一份可观的收入。”
“他们会像猪一样抱怨。”歌德文皱起眉头。“我们能证实这些事吗?”
“许多人都记得有这样的罚款。但这些在修道院的记录里都应该查得到,说不定在《提摩西书劄》里就有。”
“你最好给我找出来到底罚款是多少。如果要按往例行事,我们就该把事情扯清楚。”
“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说吧。”
“你可以在星期天早上大教堂圣坛上宣布这套新规定。这就强调了是天帝的意愿。”
“好主意,”歌德文说。“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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