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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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办法了,”卡丽斯对她父亲说。
他正惬意地坐在桌子上首那张大木头椅子上,脸上带着微笑。她熟知那种样子。这就是说他有怀疑,但愿意听下去。“说吧,”他说。
她有点紧张。她肯定她的办法能行——会救下她父亲的家业和默森的桥——但她能说服父亲吗?“我们把多余的羊毛织成布染好,”她简单地说。她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反应。
“生意不好做时羊毛商常这麽干,”他说。“说说看,为什麽你认为这样能行。要花多少钱?”
“清洗加纺织,每袋羊毛四个後令。”
“能织多少布?”
“一袋你三十六後令买来的低质羊毛加四後令的加工,可以织四十八米布。”
“那你能卖……?”
“不染色的棕色土布每米一个後令,这就有四十八後令,高出成本八後令。”
“加上我们费的功夫,挣得不多。”
“但还能干得更好。”
“接着说。”
“纺织商卖棕色土布是因为他们急於套现。但如果他们再花二十後令把布漂洗出来、染色、清理,那价钱就会翻番——每米两个後令;那就能卖到九十六後令,高出成本三十六後令!”
艾德蒙德看上去有些犹疑。“如果这麽容易,那别人怎麽不干?”
“因为他们没有这笔活动资金。”
“我也没有!”
“你从罗敦的贵罗密那里拿了三庞。”
“那我明年买羊毛的钱岂不是一个子都没了?”
“照现在这种价格,你不干还少赔些呢。”
他笑了。“我的圣人啊,你说的对。很好,就用些便宜货先试试吧。我有五口袋疑大里人从来不要的德文郡粗羊毛。给你一袋,看能不能像你说的那麽整出来。”
*
两星期後,卡丽斯看到纺织商马克在砸他的手磨。
她为一个穷人正在毁掉一件有用的装置感到非常震惊。有一阵她几乎因此忘了自己的烦恼。
手磨包括两块石片,每块都有一面粗糙些。小些的那块放在大的那块上面,严丝合缝但稍微倾斜,糙面相对。上面的石片上有个木把手,能让人转动上面的石片,同时下面那块固定不动。这样很快就能把放在两块石片之间的谷物穗碾成粉末。
大部分王桥下层市民都有手磨。很穷的买不起,富人不需要——他们可以买磨好的成品面粉。但对马克这样需要用挣下的每个宾士养活孩子的家庭,手磨是省钱的宝贝。
马克把手磨放在他的小房子前面,不知从哪借了一把铁头长把大锤。他的两个孩子看着他,一个是穿着破衣服的瘦女孩,另一个是没穿衣服的学走路的小家夥。他把大锤举过头顶,锤子沿着长长的弓形向下砸去。这看上去很惹眼:他是王桥最高大的人,肩膀宽得像一匹拉货挽马。两块石头哢啦一声像蛋壳一样成了碎片。
卡丽斯说:“我的老天爷,你在干什麽?”
“我们必须用院长的水磨碾粮食了,每二十四袋收费一袋,”马克回答。
他对此倒好像镇定自若,可她被吓了一大跳。“我以为新规定只是针对那些没有执照的风磨和水磨呢。”
“明天我得和巡警约翰去挨户搜查,销毁非法手磨。我不能让他们说我自己也有一个,所以我才当街毁了它,这样谁都看得见。”
“我没想到歌德文是在从穷人嘴里抢面包,”卡丽斯阴郁地说。
“我们还算走运,多亏能从你这揽点纺织活。”
卡丽斯回头想起了她自己的事。“你干得怎麽样了?”
“干完了。”
“好快啊!”
“要是冬天就得多干几天;夏天十六个小时都看得见,我一天能织六米,还有玛菊也帮着干。”
“太好了!”
“进来吧,我给你看看。”
他的妻子玛菊站在独屋房子靠後面的炉灶旁,一只手抱着婴儿,一个害羞的男孩在她身旁。玛菊比她丈夫矮了一硬尺还不止,但她身材粗大、胸高臀宽,让卡丽斯想到一只肥敦敦的鸽子。她向前突出的下颚让人感到她不是好欺负的,实际上也差不多是那麽回事。她尽管嘴上不饶人,但心地好,卡丽斯很喜欢他。她要给卡丽斯来一杯苹果酒,但卡丽斯没要,她知道这家不是有钱人。
马克的纺机是个每边一米多长的方形木框,支在架子上,占了房间里的大部分空间。纺机後面靠後门放了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显然他们全围着纺机睡在地板上。。
“我纺的是窄十二,”马克解释道。“一匹布一米宽十二米长。我织不了宽布,因为我家没地方放宽些的纺机。”四卷棕色土布靠墙放着。“一袋羊毛织了四匹窄十二,”他说。
卡丽斯给了他一标准口袋粗羊毛。马菊找人清洗、整理了羊毛,缠成线团。镇上那些穷困妇女缠的线团,清洗和整理是她们的孩子干的。

卡丽斯摸了摸布。她很兴奋:她完成了计画的第一步。“为什麽织得这麽松呢?”她问。
马克受了刺激。“松?我织的布是全王桥最紧的!”
“我知道——我不是批评你织得不好。可疑大里布的手感很不同,他们用的也是我们的羊毛。”
“部分原因是织工的力气,和他能使多大的劲用筘座压住羊毛。”
“我觉得没几个疑大里织工比你有劲。”
“那就是他们的机器了。纺机越好,织出来的布就越紧。”
“我就担心是那麽回事。”这就是说,不买疑大里纺机她就没法和高档疑大里毛布竞争,但现在又不可能买纺机。
一步步解决吧,她跟自己说。她数出四个後令给了马克,其中他得分出大约一半给那些卷毛线团的妇女。从理论上说卡丽斯有了八个後令的利润。八个後令对造桥没多大帮助。按这种速度,要好多年才能把她父亲剩下的羊毛都织出来。“有没有办法快点把布织出来?”她问马克。
玛菊答道:“王桥还有别的纺织工人,但他们中大多数都为现有的布商工作。不过我能在镇外给你再找一些。有织机的织工在大点的村子里通常都有,他们用村民自己的线团给他们织布。如果价钱合理,这样的织工很容易就可以为别的主顾干活。”
卡丽斯掩饰着她的焦虑。“那好,”她说。“想好了我就告诉你。现在能不能请你把这些布替我送到染匠彼得那里去?”
“当然了,我现在就去。”
卡丽斯沉思着回家吃午饭。要想真的搞出样子来,她就得花掉她父亲剩下来的大部分钱。如果事情搞砸了,他们的情况就更不妙了。但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怎麽办?她的方案有风险,但谁也没有其他方案。
她到家时佩特拉尼拉正好端上了炖羊肉。艾德蒙德坐在桌子上首;羊毛大集上遭受的经济损失对他的影响似乎比卡丽斯预想的大。他原来欢快的精神头消退了不少,他经常看上去思绪重重,更不用说时常走神了。卡丽斯很担心他。
“我看到纺织商马克砸碎了他的手磨,”她一边坐下一边说。“这麽做有什麽意义?”
佩特拉尼拉摆出比别人高明的架势说:“歌德文这麽干是完全合法的。”
“那些法令早就过时了——好多年都没执行了。还有别的修道院这麽干吗?”
“圣阿班就是如此,”佩特拉尼拉得意地说。
艾德蒙德说:“我听说过圣阿班,那里的镇民每过一阵就跟修道院冲突。”
“王桥修道院有权收回他们建磨坊花的钱,”佩特拉尼拉争论道。“就像你艾德蒙德,你还不是想把你放到桥上的钱收回来。如果有人再建一座桥你会怎麽想?”
艾德蒙德没有回答她,但卡丽斯回答了。“这完全取决於事情多久以後发生,”她说。“修道院的磨坊几百年前就建成了,鱼塘兔场也是。没有人有权永远阻止城市发展。”
“院长有权收税,”她倔强地说。
“好吧,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以後就没人向他交税了,大家都会搬到舍仍去。那里允许使用手磨。”
“你难道不明白,修道院的需要是神圣的吗?”佩特拉尼拉生气地说。“修士们为天帝服务!与他们相比,镇民的生活算得了什麽!”
“你儿子歌德文就是这麽认为的吗?”
“当然了。”
“我对此感到很恐惧。”
“你不相信院长的工作是神圣的吗?”
卡丽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只是耸了耸肩,佩特拉尼拉看上去很得意。
午饭很好,但卡丽斯精神太紧张吃不大下。其他人刚一吃完她就说:“我得去见染匠彼得。”
佩特拉尼拉不高兴地说:“你还要再花钱?你已经把你父亲的钱给了纺织商马克四个後令了。”
“不错,但现在那些布比羊毛多值十二後令,所以我赚了八个後令。”
“不,你还没赚到,”佩特拉尼拉说。“你的布还没卖掉呢。”
佩特拉尼拉在较为悲观的时刻说出了卡丽斯担心的事,但卡丽斯被刺痛了。她立即反驳:“但我会卖出去的——如果我把它们染成红色就更好卖了。”
“给四匹窄十二漂洗、染色彼得收你多少钱?”
“二十後令,但红布的价钱是褐色土布的两倍,所以我们能再赚二十八个後令。”
“如果你能卖掉。如果你卖不掉呢?”
“我会卖掉的。”
她父亲出面干预了。“让她干去,”他对佩特拉尼拉说。“我跟她说了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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