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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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仍城堡坐落在一个山包顶上,是郡警住的地方。山包脚下竖立着绞刑架。每当有死刑时都会把犯人押在一辆大车上从城堡里带下来,在教堂前执行绞刑。
绞刑架所在的广场也是市场所在地。舍仍市场就在这里,两边是商会大厅和羊毛交易大厅的大木头建筑。主教豪宅和许多酒馆也在广场周围。
今年由於王桥的麻烦事,广场上的摊亭比通常多,有些还摆到了市场外的街道上。艾德蒙德用十辆大车拉来了四十袋羊毛,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在这周结束前再运些来。
让卡丽斯沮丧的是没必要再运了。第一天他卖了十袋,然後再也没卖掉一袋,最後到了集市结束时才以低於收购价的价格又卖出去十袋。她不记得他有比这更不顺手的时候。
她把四匹染得很呆板的红褐色土布放在他的摊亭上出售,一周里零敲细打地卖掉了三匹。集市的最後一天她这样对他父亲说:“这麽看问题吧:你原来有一口袋卖不掉的羊毛和四个後令,现在你有三十六个後令和一匹布。”
但她欢快的语气只是为了鼓舞自己。她感到十分压抑。她勇敢地鼓吹她能卖布。现在这一结果不能说完全失败,但也算不上什麽胜利。如果她卖布所得不比本钱高,那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她该怎麽办?她离开摊亭去看别的布商。
和通常一样,最好的布来自疑大里。卡丽斯在罗约•费厄仁提诺的摊亭前站住了。罗约一类布商是不买羊毛的,但他们通常和羊毛买主密切合作。卡丽斯知道罗约把他在硬割婪的卖布所得交给万图拉,後者以此向硬割婪商人付款购买原料羊毛。万图拉家族把羊毛运到佛乐轮私卖掉,然後还钱给罗约家族。通过这种方式,他们都避免了穿过恶罗巴洲转运大批金银货币的风险。
罗约的摊亭上只放了两卷布,但色彩比任何当地出产的布都鲜艳。“你们就带了这麽一点布来吗?”卡丽斯问。
“当然不止这些,其他的都卖了。”
她恨吃惊。“其他人在集市上都没挣到多少钱。”
他耸耸肩。“最好的布总卖得出去。”
在卡丽斯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深红色的怎麽卖?”
“只要七後令一米,夫人。”
这是土布价格的七倍。“但谁买得起啊?”
“主教买了许多红布,费丽芭夫人买了些蓝色的和绿色的,还有城里酿酒匠和面包师的几个女儿,周围村子里的领主和领主夫人……哪怕在市场艰难的时刻也会有人赚钱的。你用这种朱红色的布好看极了。”他飞快地打开布卷,扯出一块布搭在卡丽斯肩上。“太漂亮了,看吧,大家都怎麽看你哟。”
她笑了。“我明白你怎麽生意这麽好了。”她扯了扯布料,布织得很细密。她已经有了一件疑大里出产的深红色斗篷,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件,是她最喜欢的衣服。“用什麽染料才能染出这种颜色?”
“茜草,人人都用。”
“但这颜色怎麽这麽艳呢?”
“这不是什麽秘密。得加明矾。它让色彩鲜艳,同时也能让颜色不褪。这种颜色做的斗篷你穿上再合适也没有了,那是一辈子的快乐。”
“明矾,”她重复道。“为什麽硬割婪染匠不用呢?”
“明矾很贵啊。是从土耳其来的。这样的奢侈品只有特殊的女人才配用。”
“蓝色的呢?”
“就像你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但她没有纠正他。“这颜色好深啊。”
“硬割婪染匠用菘蓝,但我们从本高尔进口靛青。摩尔商人把它从印度带到矮济,然後我们疑大里商人在亚力山大城买。”他笑了。“想想吧,要配得上你这样特殊的美色要跑多远的路啊。”

“是啊,”卡丽斯说。“我正想这件事呢。”
染匠彼得河边的作坊是一座跟艾德蒙德的房子差不多大的建筑,不过是用石头砌的,里面没有墙,也不分层——只是一个外壳。两口大锅架在巨大的火炉上,每口锅旁边都有一台像默森在建筑工地上造的那种起重机,用来举起装羊毛或者布的大口袋然後放进大桶里。地板上长年累月都是潮湿的,空气里是厚厚的水汽。温度很高,学徒工们光着脚穿短裤干活,脸上热汗滚流,头发潮得发亮。房间里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刺激着卡丽斯的喉咙。
她给彼得看那卷没卖掉的布。“我想要疑大里人布上那种鲜艳的深红色,”她说。“那是最好卖的。”
不管你对彼得说什麽,他总是一脸晦气,像刚受过气。他听了这话阴沈着脸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一个中肯的批评。“我们再用茜草染一次。”
“还要加明矾,它能让颜色鲜艳不褪。”
“我们不用明矾。从来也不用。我不知道有谁用。”
卡丽斯在心里骂了一声。她从来没想到要查证这个。她想当然地认为染匠就该知道一切有关染料的事。“你不能试一下吗?”
“我一点明矾也没有。”
卡丽斯叹了口气。彼得好像是那种工匠:只要他们没干过的事就是不可能的。“如果我能弄到一些呢?”
“从哪弄?”
“温彻斯特吧,或者罗敦。要不就梅卡姆。”梅卡姆是离他们最近的大港口。恶罗巴洲各地都有船到梅卡姆。
“即便有了我也不知道怎麽用。”
“你不能找出用法吗?”
“从哪找?”
“那就让我找好了。”
他悲观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想和他争,他是镇上唯一大规模染布的染匠。“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用息事宁人的语气说。“我就不再说下去耽搁你的时间了。我先看能不能搞到点明矾。”
她走了。城里有谁会知道明矾呢?她後悔当时没多问罗约•费厄仁提诺几个问题。修士们应该知道这一类事情,但现在不允许他们跟女人说话了。她决定去见女草医玛瑅。玛瑅总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混到一起配药,说不定里面就有明矾。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不知道她就会承认,不像修士或者药剂师,有时他们瞎说,担心别人说他们无知。
玛瑅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父亲怎麽样?”
“这次羊毛大集不成功好像对他有打击,”卡丽斯说。玛瑅总是知道别人担心什麽。“他变得健忘了。他看上去老多了。”
“多注意他,”玛瑅说。“他是个好人。”
“我知道。”卡丽斯不大明白玛瑅指的是什麽。
“佩特拉尼拉是匹以自我为中心的母牛。”
“那我也知道。”
玛瑅在用研钵研什麽东西。她把研钵推给卡丽斯说:“你替我干这个,我去给你倒一杯葡萄酒。”
“谢谢。”卡丽斯开始研了起来。
玛瑅拿一个黄石头罐子往两个木头杯里倒酒。“你来我这什麽事?你又没病。”
“你知道明矾是什麽吗?”
“知道。我使用少量明矾止血疗伤。它也能制止腹泻。但吃多了有毒。它像大部分毒剂一样会让你呕吐。去年我给你的药里就有明矾。”
“它是什麽?是草药吗?”
“不,是一种矿物。摩尔人在土耳其和非洲开采明矾。鞣革匠有时用它处理皮革。我想你要用它染布。”
“是的,”玛瑅的猜测总是灵得出奇。
“它可以用来做媒染剂——帮助染料紧密附着在羊毛上。“
“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我是在梅卡姆买的,”玛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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