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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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希里娅和他一起走了出去,歌德文和苏尔跟在後面。他们从北甬道进了教堂,穿过甬道交叉点,从南甬道走出,穿过回廊苦修室进了医院。由於受伤的骑士的身份,他躺在离圣坛最近的铺位上。
安东尼院长吃了一惊,他不由自主地轻哼了一声。一霎那间他显得既震惊又害怕。但他很快恢复了镇静,让自己脸上显得毫无表情。
但谢希里娅没有漏掉这一点。“你认识他?”她问安东尼。
“我想是的。是汤玛斯•朗利爵士,门毛斯伯爵的手下。”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长腿宽肩。他上身**,肌肉发达的躯干上横七竖八布满过去战斗中留下的伤痕。他看上去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他在路上被人袭击,”苏尔解释道。“他努力打退了敌人,但却不得不艰难跋涉,至少走了一英里才到了城里。他失血很多。”
骑士的左前臂从胳膊肘到手腕都翻开了,显然是一柄利剑划的,伤口轮廓分明。
修道院的主治医师约瑟夫修士站在病人身边。约瑟夫三十多岁,小个,大鼻子,牙齿不大好。他说:“应该让伤口外露,涂上油膏让它化脓。通过这种方法可以排出致病体脉,让伤口从内向外癒合。”
安东尼点点头。“什麽地方有分歧?”
“剃头匠马修有不同想法。”
马修是城里的一个游方外科医生,他一直谦恭地站在後面。现在他向前走来,手拿一个皮箱,里面放着他那些昂贵、锋利的小刀。他是个瘦小的人,表情严肃,长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安东尼没跟马修打招呼,却问约瑟夫:“他在这里做什麽?”
“那个骑士认识他,让人叫他来的。”
安东尼对汤玛斯说:“如果你想被人乱宰,你又何必到修道院的医院里来?”
骑士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的影子,但他看来太累了,说不出话来。
马修以令人吃惊的自信说起话来,他显然没有被安东尼的轻蔑吓倒。“院长神父,我在战场上见过许多这类伤口,”他说。“最好的治疗也是最简单的:用热酒洗伤口,然後用针细密地缝合,再打上绷带。”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麽谦恭。
谢希里娅嬷嬷插了进来。“我在想,不知我们的两位年轻修士对此有何高见?”她问。
安东尼看上去很不耐烦,但歌德文理解了她的用意。这是个考试。另一个竞争者大概是苏尔。
答案很容易,所以歌德文第一个开口。“约瑟夫修士学的是古代大师们的方法,”他说。“他肯定知道的最清楚。我看马修连字都不识。”
“我识字,歌德文修士,”马修争辩道。“而且我有一本书。”
安东尼笑了。一个游方医生有一本书,这太可笑了,就好像马头上戴帽子。“什麽书?”
“是伟大的伊斯兰医生阿维森纳的草药经典。是阿刺伯原文的硬译本。我全都慢慢地读过了。”
“你的治疗方法是阿维森纳提出的吗?”
“不是,但是——”
“那就好了。”
马修坚持己见。“但是,我跟与军队一起行军、为受伤的战士治疗,学到的东西比从书本上学到的更多。”
谢希里娅嬷嬷问:“苏尔,你的意见呢?”
歌德文认为苏尔会给出相同的回答,这样竞争还无法定局。可是,尽管苏尔紧张不安,他却与歌德文意见不同。“游方医生大概是对的,”他说。歌德文非常高兴。苏尔站错了队。“约瑟夫修士提出的治疗方法可能对击打伤或捶伤更合适,这种伤在建筑工地上常遇到;这种伤口附近的皮肤和肌肉都有损伤,过早包紮伤口可能会把致病体脉裹在身体内部。但现在是一个轮廓分明的伤口,包起来越早,伤口就癒合得越快。”

“瞎扯,”安东尼院长说。“怎麽能说镇上的游方医生是对的,而受过教育的修士是错的呢?”
歌德文压下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牧师袍子的年轻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歌德文认出是舍仍的理查,罗兰德伯爵两个儿子中的老二。他对两位院长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头,看上去并不怎麽尊重。他直接走到床边和骑士说话。“***,发生了什麽事?”他问。
汤玛斯抬起一只无力的手,示意他靠近些。年轻牧师向病人探过身子。汤玛斯在他耳边低语。
理查神父好像吓坏了,身子缩了回去。“绝对不行!”他说。
汤玛斯又招了招手,刚刚的过程又发生了:又一阵耳语,又一次激烈的反应。这一次,理查问:“可又为什麽?”
汤玛斯没回答。
理查说:“你要的是东西我们无权给你。”
汤玛斯坚定地点头,好像在说:是的,我要的就是它。
“你让我们别无选择。”
汤玛斯无力地左右摇着头,意思是“你们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理查转身面对安东尼院长。“汤玛斯爵士希望在这个修道院当修士。”
一瞬间,大家都惊讶地没说话。谢希里娅第一个做出反应。“但他是从事暴力活动的人!”
“得了吧,这又不是什麽秘密,”理查不耐烦地说。“一个战士有时会决定结束他的暴力生涯,为他的罪孽寻求宽恕。”
“年纪大的人是可能的,”谢希里娅说。“但此人还不到二十五岁。他在避祸。”她严厉地看着理查。“谁在威胁他的生命?”
“好奇心害死猫,你不知道吗?”理查粗鲁地说。“他要当的是修士,不是修女,所以你用不着往下问了。”用这种方式对女院长说话让人震惊,但伯爵儿子这种人总有办法不承担粗鲁的後果。他转向安东尼。“你必须接受他。”
安东尼说:“修道院太穷了,没法再接受任何修士——除非我们能收到一笔捐赠来支付必要的经费……”
“这可以安排。”
“需要大笔捐赠,才能满足所需的——”
“可以安排!”
“那很好。”
谢希里娅很疑惑。她对安东尼说:“有关这个人,你还有别的事没告诉我吗?”
“我看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你为什麽认为他诚心悔过了?”
人人都看着汤玛斯。他已经合上了眼睛。
安东尼说:“和每个人一样,他必须在见习期间证明他的虔诚。”
她对此显然不满意,但这次安东尼难得地没跟她要钱,所以她也无可奈何。“我们最好还是先处理他的伤口,”她说。
苏尔说:“他拒绝接受约瑟夫修士治疗,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去找院长神父。”
安东尼向病人俯下身去。他对聋子讲话似地大声说:“你必须接受约瑟夫修士提出的治疗方案,他是最有权威的。”
汤玛斯似乎失去了知觉。
安东尼转向约瑟夫。“他不再反对了。”
剃头匠马修说:“他可能会失去他的胳膊!”
“你最好走开,”安东尼对他说。
马修看上去很生气地走出去了。
安东尼对理查说:“你来院长宅喝杯苹果酒吧。”
“好的,谢谢你。”
安东尼在他们离开时对歌德文说:“你留在这里帮助院长嬷嬷。晚祷之前来见我,告诉我骑士的恢复情况。”
通常安东尼院长并不关心病人的进展。显然他对这个病人有特殊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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