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掷出了骰子，把她最後一个筹码放到棋盘上“家”的位置。“我赢了！”她说。“三战三胜，你付钱吧。”
默森给了她一个银宾士。玩塔布拉只有两个人赢过他，伊丽莎和卡丽斯。他不在乎输，能有个像样的对手很让他高兴。
他直起身子抿了一口梨酒。这是一月里一个寒冷的星期六下午，天已经黑下来了。
伊丽莎的母亲在火旁一张椅子上睡着，张嘴轻轻打着鼾。她在贝尔客栈干活，但默森来看她女儿时总在家。他情愿这样。这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必考虑要不要吻伊丽莎。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当然他愿意吻她，他还记得她冷冷的嘴唇的滋味和她扁平的**的坚挺。但这就等於承认，他和卡丽斯的爱情关系算完了，对此他还不甘心。
“维格里的新作坊怎麽样？”伊丽莎问。
“弄好了，运转了，”默森骄傲地说。“卡丽斯在那里漂了一个星期布了。”
伊丽莎眉毛一扬。“她亲自干？”
“不是，话就是这麽说罢了。其实是纺织商马克在管理作坊，但他正在训练几个村民，准备让他们接手。”
“能当卡丽斯的副手对马克很有好处。他一直很穷——这是个好机会。”
“卡丽斯的新企业对大家都有好处。这意味着我可以把桥造完。”
“她是个聪明女孩，”伊丽莎平淡地说。“但歌德文有什麽说法？”
“什麽也没说。我还不清楚他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会知道的。”
“我觉得他整不出什麽名堂。”
“他是个很傲的人。如果你打败了他，他永远都不原谅你。”
“我才不在乎呢。”
“桥怎麽样了？”
“尽管有这麽多麻烦，进度只落下了两个星期。我得花点钱赶上进度，但桥上只要临时铺一层木头路面就可以在下次羊毛大集时投入使用了。”
“你和卡丽斯挽救了这座城市。”
“还没呢，但我们会的。”
有人敲门，伊丽莎的母亲一惊，醒了。“会是谁？”她说。“外面已经黑了。”
是艾德蒙德的一个学徒。“教区协会让默森师傅去参加会议，”他说。
“什麽事？”默森问他。
“艾德蒙德师傅让我告诉你，要你去参加教区协会会议，”男孩说。他显然背下了口信，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想是有关桥的事，”默森对伊丽莎说。“他们在担心费用。”他拿起了斗篷。“谢谢你的酒，还有游戏。”
“什麽时候想再来玩我都奉陪，”她说。
他和学徒一起去了主街上的教区协会大厅。协会正在讨论生意，不是举行宴会。二十个来个王桥最重要的人物坐在长搁板桌两边低声说话，有些在喝啤酒或者葡萄酒。默森感到了紧张和愤怒的气氛，他担心了起来。
艾德蒙德坐在桌子一头。歌德文院长坐在他身旁。院长不是协会成员；他的出现证实了默森的猜测：会议与桥有关。维建官汤玛斯不在，弗勒蒙却在，这很古怪。
默森最近和歌德文有点争论。他的合同是一年，工资两个宾士一天加上免费租赁麻风岛。现在要续合同，歌德文说要继续按两个宾士一天付钱，默森坚持要四宾士，最後歌德文只好同意了。他为此向协会抱怨了吗？
艾德蒙德以他特有的莽劲开始说话。“我们让你来，因为歌德文院长要解除你建桥主师的职务。”
默森觉得好像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事。“什麽？”他问。“但我是歌德文任命的！”
歌德文说：“所以我有权解雇你。”
“可为什麽？”
“进度滞後，预算超标。”
“进度滞後是因为伯爵封锁了采石场——预算超标是因为我要花钱把进度赶回来。”
“藉口而已。”
“车夫之死是我诌出来的吗？”
歌德文立刻反击：“是你弟弟杀的！”
“这事和我有什麽关系？”
歌德文没理会他这个问题。“他被控**！”他加上一句。
“你不能因为弟弟的行为解雇建桥主师。”
“你算老几，对我说三道四？”
“你的桥是我设计的！”但默森突然想到，建桥主师的活大部分都干完了。他设计了所有最复杂的部分，搭好了指引石匠工作的木头框架。他建成了没人知道怎麽建的围堰，他造好了向河心建桥处搬运沉重石头的浮塔和起重机。他沮丧地意识到，任何建筑师现在都可以干完这件活了。
“谁也没说必须和你续约，”歌德文说。
那是真的。默森眼睛扫着房间寻找支援。没人看他的眼睛。他想到他们已经和歌德文争论过这件事了。绝望的感觉抓住了他。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这不是因为进度滞後和预算超标——拖延不是默森的错，而且他可以赶上去。真正的原因是什麽？问题一提出他就想到了答案。“这是因为维格里的漂洗坊！”他说。
歌德文一本正经地说：“两者并无关系。”
艾德蒙德小声但却清楚地说：“撒谎的猴子。”
弗勒蒙第一次开口：“会长，注意你的言词！”
艾德蒙德没有被吓倒。“默森和卡丽斯打败了你，对不对，歌德文？他们在维格里的作坊是完全合法的。是贪婪和顽固导致了你的失败。所以你寻机报复。”
艾德蒙德是对的。默森是最优秀的建筑师，歌德文肯定知道这一点，但他显然不在乎。“你要雇谁代替我？”默森问，然後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想是埃弗里克。”
“还没定。”
艾德蒙德说：“又是谎话。”
弗勒蒙再次说话，他的声音更尖利了：“像你这麽说话是可以送交宗教法庭审判的！”
默森在想，这会不会仅仅是歌德文的一个花招，让歌德文可以重新就合同谈判。他对艾德蒙德说：“教区协会同意院长的行动吗？”
歌德文说：“这事轮不到他们同意或者反对！”
默森没理他，眼睛看着艾德蒙德等他的回答。
艾德蒙德一脸羞愧。“无法否认院长的这个权力。协会成员只贷款为建桥提供经济支援，但院长是城市的主管领主，这事从开始就定了的。”
默森转向歌德文：“你还有什麽话要对我说吗，院长大人？”他等着，心里希望歌德文说出他的真正要价。
但歌德文板着脸说：“没有。”
“那就再见了。”
他又多等了一秒钟。谁也没说话。沈默告诉他一切都完了。
他离开了房间。
他在户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的寒冷空气。他几乎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他不再是建桥主师了。
他穿过昏暗的街道。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他能在星光照耀下看清道路。他经过伊丽莎家大门，但他不想和她说话。他在卡丽斯家门外犹豫了一下，但也没进去。他来到河边。他的小划子绑在正对麻风岛的岸边。他上了划子划了过去。
他回到家，在外面停下来抬头看着星空，使劲忍住泪水。事实是，到头来，他没有击败歌德文——歌德文击败了他。他小看了院长决心惩罚那些反对他的人的决心。默森觉得他自己很聪明，但歌德文更聪明，或者至少可以说更无情。有必要的话，他宁可损害城市和修道院来报复他的自尊心受到的伤害，那让他获得了胜利。
默森进屋躺下，他形只影单，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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