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巫控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卡丽斯无法知道女草医玛瑅到底怎麽了。有人说她被抓起来关在修道院的一间地窖里。其他人认为她会被缺席审判。还有人说受异端审判的另有其人。歌德文不肯回答卡丽斯的问题,其他修士说他们什麽也不知道。
星期六上午卡丽斯去大教堂时决心为玛瑅辩护,不管她在不在场。她也会为任何受到这种无端审判的可怜的老女人辩护。为什麽修士和牧师这麽仇恨女人呢?他们崇拜圣母,但像对待转世魔鬼一样对待所有其他女性。他们发什麽神经?
世俗法庭上会有起诉陪审团和初级听证会,那卡丽斯就能事先知道反对玛瑅的证据。但教堂有它自己的规矩。
不管他们说些什麽,卡丽斯将会大声地、清楚地宣布,玛瑅是一个真正的医师,她使用草药和其他药物,但同时告诉人们向天帝祷告,让他们恢复健康。许多她治疗过的人也会出来为她说话。
卡丽斯和默森一起站在北甬道里,想起两年前的星期六疯婆子妮尔受审时的情况。卡丽斯曾告诉法庭,妮尔疯了,但没有危害。这没起什麽作用。
今天也和那天一样,大批镇民和外来客在大教堂里等着看惊心动魄的场面:起诉、抗诉、争吵、歇斯底里、咒駡,还有一个女人被沿街鞭打後吊死在绞刑十字架上的情景。游方修士默尔多也在。每有重大审判他总会来。这种场合能给他机会做他最擅长的事:在教徒中煽动狂热情绪。
他们在等待神职人员的到来,卡丽斯神思恍惚。明天她将在这座教堂里嫁给默森。面包商别提和她的四个女儿正忙着为婚宴准备面包和糕点。明天夜里卡丽斯将和默森一起睡在他麻风岛的房子里。
她已经不再担心结婚了。既然下了决心她就会面对。她实际上感到很幸福。有时她想她过去怎麽会吓成那个样子。默森不会奴役任何人,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对他的小工人吉米都很好。
她最喜欢和他**。这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她最向往的就是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床,想什麽时候做就什麽时候做,上床就干也行,醒了再干也行,管它是半夜还是中午。
最後,理查主教和主教助手劳伊德率领修士和修女们进来了。他们就座後歌德文院长站起来说:“今天我们在此以异教徒罪起诉羊毛商艾德蒙德的女儿卡丽斯。”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默森大喊:“不!”
人人都转身看着卡丽斯。她怕得发晕。她完全没有猜到这件事。这就像在黑夜里挨了一棒子。她无法理解地问:“为什麽?”没有人回答。
她记得她父亲警告过她,歌德文将对申请直属领地位的威胁做出极端反应。“你知道他有多麽不择手段,哪怕是小争论他也不放过,”艾德蒙德当时说。“像这样的争端会导致全面对抗。”卡丽斯现在颤抖地想起她的回答:“那就干吧,全面对抗。”
即便如此,如果她父亲健康,歌德文成功的机会很小。艾德蒙德会把歌德文打回去,说不定能完全毁了他。但凭卡丽斯自己就不同了。她没有他父亲的权力、权威或者公众支持——现在还没有。没有他,她容易受到攻击。
她在人群里注意到她姑姑佩特拉尼拉。她是很少几个不看卡丽斯的人之一。她怎麽能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呢?一般地说是她自然支持她儿子歌德文,但她肯定不该由着他杀害卡丽斯吧?她曾说她要像母亲那样对待卡丽斯。她会记得这句话吗?不知怎的卡丽斯觉得她不会记得。她彻底献身於儿子,因此才不敢看卡丽斯的眼睛。她已经决心不阻止歌德文了。
弗勒蒙站了起来。“主教大人,”他正式向法官发话,但却立即转向大众。“如所周知,那位女草医玛瑅已经在逃,她深知自己的罪孽,因此恐怖万分,不敢出庭受审。卡丽斯是她的多年腻友,几天前还当着多个证人在这座大教堂里为之辩护。”
卡丽斯明白了,原来弗勒蒙是为这个才问她有关玛瑅的问题。她看到了默森的眼睛。他一直在担心,因为他想不出弗勒蒙的意图。他忧虑得很对。现在他们知道了。
她心思的一部分同时诧异着弗勒蒙的转变。现在那个笨拙、忧郁的男孩成了一个自信、高傲的男人,站在主教、院长和镇民面前蠢蠢欲动,像一条准备咬人的毒蛇。
弗勒蒙说:“她愿意起誓,认定玛瑅不是女巫。如果不是要掩盖她自己的罪行,她为什麽要这样做?”
默森大喊:“因为她无罪,玛瑅也无罪,你这个谎话连篇的伪君子!”
他可以因为说这种话进监狱,但同时其他人也在喊叫,没有人注意到他侮辱的话。
弗勒蒙继续说:“最近卡丽斯奇迹般地把羊毛染成和疑大里深红一样的颜色,王桥的染匠从来也做不到这一点。她怎麽能成功?当然是使用了魔咒!”
卡丽斯听到纺织商马克的男低音在轰鸣:“这是说谎!”
“她当然不能白天干,於是她就在夜里在後院点火,住在她周围的许多人都见过这事。”
弗勒蒙的调查干得很细,卡丽斯感觉不祥地注意到这一点。他走访过她的邻居。
“她还哼着古怪的曲调。为什麽?”卡丽斯是在煮染料、渗布感到无聊时自己唱的,但弗勒蒙有能耐把不相关的小事说成是邪恶的证据。他放低声音,用一种令人心悸的舞台式耳语说:“因为她在召唤暗黑王子的秘密襄助——”他提高声音大叫起来——“那就是路西法!”
众人恐惧地呻吟起来。
“那种布就是撒旦的深红!”
卡丽斯看了看默森,他又惊又怕。“那些傻瓜开始相信他了,”他说。

卡丽斯的勇气开始回来了。“别气馁,”她说。“我还没说话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
“这并不是她用过的唯一咒语,”弗勒蒙以正常些的声音接着说。“女草医玛瑅也炮制爱情药。”他用谴责的目光扫视着人们。“说不定这间教堂里也有些不要脸的女孩用过玛瑅的药去迷惑男人。”
包括你自己的妹妹,卡丽斯想。弗勒蒙知道这事吗?
他说:“下面由这位见习修女作证。”
伊丽莎•克拉克站了起来。她垂着眼睛,做出修女那种腼腆的样子,平静地说话。“我谨以希望被拯救的良心发誓作证,”她开始了。“我曾与建筑师默森订过婚。”
默森喊道:“骗子!”
“我们相爱,非常幸福,”伊丽莎继续说。“但他突然变了。他对我像个陌生人。他变得冷冰冰的。”
弗勒蒙问她:“你注意到什麽别的不正常现象没有,姐妹?”
“有的,兄弟。我看到他左手拿刀。”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个人受到迷惑的公认标志——尽管卡丽斯知道默森天生两只手一样用。
伊丽莎说;“然後他就宣布他要和卡丽斯结婚。”
这也太离谱了,卡丽斯想;只要稍微歪曲一下,事实听起来就成了邪恶。她知道实际上是怎麽回事。默森和伊丽莎一直是朋友,但伊丽莎向他求爱,这时他告诉她他并不爱她,於是他们就分手了。但把这事说成是魔鬼的咒语更容易让人接受。
伊丽莎可能认为她说的是真话,但弗勒蒙知道这不是真的,而弗勒蒙是歌德文的工具。歌德文怎麽能允许他的良心接受这样卑鄙的伎俩?难道他告诉自己,只要为的是修道院的利益,怎麽干都有理吗?
伊丽莎结束了:“我没法再爱别人了,因此我决定终身为天帝服务。”她坐下了。
卡丽斯意识到这是有力的证据,这让她心中像冬天的天空一样阴暗。伊丽莎成了修女,这一点让她的证词更显得真实。她正在进行一次温柔的讹诈:我都做出了这样的牺牲,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
镇民们现在更静了。这可不是一个疯女人受审的好笑场面,他们正目睹着一场生死搏斗,焦点就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市民。
弗勒蒙说:“主教大人,对受审的女人最严厉、也是最後的控证来自她的一个近亲:她的姐夫,建筑师埃弗里克。”
卡丽斯倒抽一口冷气。她被自己的表哥歌德文控诉;被她最好朋友的哥哥弗勒蒙控诉;还被伊丽莎控诉——但连她自己的姐夫都令人震惊地背叛了她,冒着不再有人尊重自己的风险控诉她,这岂不是更让人相信?
埃弗里克站了起来。看到他脸上很不情愿的表情,她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感到羞耻。“我谨以希望被拯救的良心发誓作证,”他开始了。
卡丽斯的眼睛满场找她姐姐,但没看到她。她如果在场肯定会不让埃弗里克说话的。无疑埃弗里克找了藉口命令她呆在家里。她或许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埃弗里克说:“卡丽斯在空房间里对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是鬼魂吗?”弗勒蒙提示他。
“恐怕是。”
人群中传出恐惧的低语声。
卡丽斯知道她经常自言自语说出声来。她总觉得这种习惯虽然有时让她尴尬,但却无伤大雅。她父亲说爱幻想的人都这样。就连这种事现在也拿来陷害她——她忍住了没抗议。最好还是让控方走完全过程,然後再一一批驳他们的证词。
“她什麽时候这麽干?”弗勒蒙问埃弗里克。
“当她认为她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说些什麽?”
“那些词句很难听清。她说的可能是一种大家不懂的语言。”
人群对此也有反应:据信巫婆和供她驱使的妖精有他们自己的语言,别人不懂。
“她说的可能是什麽?”
“从她说话的腔调看,她在请求帮助,想让自己走运,诅咒那些让她不幸的人,这一类事情。”
默森喊道:“这根本就不是证据!”人人都看着他,他加上一句:“他承认他根本就听不懂,他完全在胡诌!”
那些头脑比较清楚的人发出赞同的声音,但没有卡丽斯希望的那麽响,那麽愤慨。
理查主教第一次说话。“静一下,”他说。“打断证词者将被巡警逐出场外。请继续,弗勒蒙兄弟,但在证人承认自己不明了事即时不要让他们胡编证词。”
这至少还算公正,卡丽斯想。理查一家为玛格丽婚礼的事跟歌德文争吵之後对他没什麽好感。但另一方面,作为神职人员,理查可能也不想让城镇脱离修道院控制。或许他至少会对此事保持中立。她的希望增加了一点。
弗勒蒙对埃弗里克说:“你认为和她说话的那些妖精以任何方式帮她了吗?”
“完全可以肯定,”埃弗里克回答。“卡丽斯喜欢的那些朋友都很走运。默森连木匠学徒都没做完就成了一个成功的建筑师。纺织商马克过去很穷,但现在有钱了。卡丽斯的朋友婠妲嫁给了乌夫里克,尽管乌夫里克和别人订过婚。如果没有超自然力帮忙,这些事怎麽做得到呢?”
“谢谢你。”
埃弗里克坐下了。
弗勒蒙在总结控证,卡丽斯使劲压下心头越来越厉害的恐惧。她尽力把疯婆子妮尔被绑在大车後面受鞭打的情景从脑子里赶出去。她竭力集中精力,想她应该怎样为自己辩护。她能让反对她的每一条控证都显得很可笑,但那可能还不够。她需要解释为什麽人们要在她这件事上撒谎,要揭露他们的动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