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勒蒙说完了，歌德文问她有什麽可说的。她大声回答，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份其实她并没有的信心：“我当然要说。”她走到人群前面：她不会让诬陷她的人独占那个权威位置。她不慌不忙地走着，让大家都等她。她走上讲台，看着理查的眼睛说。“主教大人，我谨以希望被拯救的良心发誓作证，”然後她转向人群，加了一句：“我注意到弗勒蒙没说这句话。”
歌德文打断了她：“作为修士，他不必起誓。”
卡丽斯提高了声音：“那他很走运，否则他会因今天的谎言被地狱之火焚毁！”
我赢了一分，她想，她心头的希望又增长了一分。
她对大众说话。尽管最後由主教定案，但镇民的反应对他影响很大。他不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女草医玛瑅治好了这座城市里的很多人，”她开始说。“两年前的今天，旧桥坍塌时，她和谢希里娅嬷嬷与修女们一起工作，是救治受伤者的主力之一。环顾教堂，我还能看到许多在那个可怕的时刻受到她照顾，得到她好处的人。有谁那天听到她召唤魔鬼吗？如果有，请现在出来作证。”
她停了下来，场上更静了，这样一来听众就更注意她了。
她指着纺织商玛菊说：“玛瑅给了你一付药，让你的孩子退了烧。她怎麽对你说的？”
玛菊看上去很害怕。无论叫到谁，让他为被控的女巫作证辩解都不会舒服。但玛菊从卡丽斯那里得到的好处太多了。她挺起肩膀坚定地说：“玛瑅对我说：‘向天帝祈祷吧，因为只有他能治癒疾病。’”
卡丽斯指着巡警说：“约翰，剃头匠给你接骨时她给你止痛。她对你说了什麽？”
通常约翰在审判时都是控方证人，现在他看上去也有些不安，但他还是很镇定地说了真话：“她说：‘向天帝祈祷吧，因为只有他能治癒疾病。’”
卡丽斯转向人群。“谁都知道玛瑅不是女巫。但弗勒蒙修士问，既然如此，那她为什麽逃跑？这问题很容易回答。她担心面对她的是谎言——就是那些加到我身上的谎言。在座的各位女人，如果你被诬为异教徒，你有把握在牧师和修士的法庭上证明自己清白吗？”她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镇上的知名妇女：车老板里婆、客栈老板娘萨拉、苏珊娜•奇布斯托。
“为什麽我要在晚上配染料？”她又开始说话。“因为白天太短了！和你们许多人一样，我父亲去年没有卖出他的全部羊毛，因此我想把生羊毛变成我能卖出去的东西。找到正确的配方很不容易，但经过顽强的努力、不分昼夜的长时间工作，我找出来了——这跟撒旦毫无关系。”她停下来喘口气。
重新开始时她用了一种不同的口气，那是一种更像闹着玩似的口气。“我被控迷惑了默森。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看看伊丽莎修女吧。请站起来，姐妹。”
伊丽莎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她很美，是不是？”卡丽斯说。“她也很聪明。而且她是主教的女儿。哦，对不起，主教大人，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人群被这种不大尊重的讽刺逗得吃吃笑。歌德文看上去十分恼怒，但理查主教憋住了脸上的微笑。
“伊丽莎修女搞不清为什麽有男人会爱我不爱她。我也搞不清。可不知咋的，默森偏就爱上了我这麽个平常女人，我无法解释。”嘻嘻哈哈的声音更响了。“对於伊丽莎的愤怒我很遗憾。如果我们生活在《旧约全书》的成书年代，默森可以娶两个老婆，那大家就都满意了。”人群大笑。她等笑声静下来後说：“我最为遗憾的是，这本来是一种失恋妇女常有的嫉妒，但从一个见习修士不值得信任的嘴巴里吐出，居然变成了异教徒这样一种重罪的所谓证据。”
弗勒蒙想要站起来抗议卡丽斯说的“不值得信任”，但理查主教向他摆了摆手说：“让她说，让她说。”
卡丽斯觉得她已经说清楚了伊丽莎的事，便话锋一转。“我承认我有时在没有别人在场时使用不大礼貌的字眼——特别当我走路不小心踢到什麽东西的时候。但你们可能会问为什麽我自己的姐夫会出庭指证我，告诉你们我小声说的话是向邪灵求助。恐怕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她顿了一下，庄重地说。“我父亲病了。如果他死了，他的财产将分给我和我姐姐。但如果我先死，我姐姐就可以拿到全部遗产。而我姐姐正是埃弗里克的妻子。”
她又停下了，探询地看着人群。“你们吃惊吧？”她问。“我也很吃惊。但男人们会为比这少得多的钱杀人。”
她挪动了一下位置，好像已经说完了，弗勒蒙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卡丽斯转身用拉太语对他说：“卡普特图姆因阿诺耶斯特。”
修士们大声笑了起来，弗勒蒙的脸红了。
卡丽斯转向埃弗里克。“埃弗里克，你明白这是什麽意思吗？”
“不明白，”他沈着脸说。
“因此你就认为我可能使用了邪恶的巫术语言。”她又回头对着弗勒蒙。“兄弟，你知道我用的是什麽语言，对吧？”
“拉太，”弗勒蒙回答。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刚才我对你说了什麽。”
弗勒蒙求助地看着主教。但理查觉得很好玩，只是说：“回答吧。”
弗勒蒙看上去非常恼怒地服从了。“她说：‘你的脑袋长在你**上。’”
镇民哄堂大笑，卡丽斯走回她原来的位置。
嘈杂声静下来後弗勒蒙开始讲话，但理查打断了他。“你的话我不必再听了，”他说。“你对她的起诉很有份量，她的答辩也很有道理。对这项起诉还有别人要说什麽吗？”
“我有话要讲，主教大人。”游方修士默尔多走上前来。有些镇民喝起彩来，另一些镇民呻吟着：默尔多引起了截然相反的反应。“异端邪说是邪恶的，”他开始说，他以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了悦耳的布道模式。“它腐蚀女人和男人的灵魂——”
“谢谢你，修士，我知道异端邪说的危害，”理查说。“你有别的话吗？如果没有——”
“只有如下这些，”默尔多回答。“我同意并复述——”
“如果这些已经说过了——”
“——你的说法：起诉和抗诉都一样很有份量。”
“那麽——”
“我要提出一项解决问题的建议。”
“那好吧，默尔多修士，你的建议是什麽？最简要地说。”
“必须检查，看她身上有没有魔鬼的标记。”
卡丽斯的心跳好像停止了。
“当然，”主教说。“我似乎记得上次审判你也提过同样的建议。”
“的确，大人。因为魔鬼用特有的**在他的帮凶身上贪婪地吸食热血，就好像新生婴儿在鼓胀的**上吸——”
“是的，谢谢你，兄弟，不必继续解释了。谢希里娅嬷嬷，能请你和其他两位修女带被控妇女去检查吗？”
卡丽斯看着默森，他脸都吓白了。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卡丽斯有个痣。
痣很小，但修女们会发现的——痣就长在他们认为魔鬼最感兴趣的地方：在她私隐处左边，紧靠缝缝。痣是深棕色的，周围金红色的耻毛没有遮住它。默森第一次看到时还开了玩笑：“游方修士默尔多会说你是女巫——可别让他瞧到了。”当时卡丽斯笑着回答：“哪怕世界上就剩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让他看见。”
他们当时怎麽能那麽轻松地说起这件事？现在她会因此被绞死。
她绝望地环顾四周。她得逃走，但她周围有数以百计的人，有人会把她拦下来的。她看到默森的手放到了皮带上别着的刀上；可就算那是把宝剑，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当然他不是——他也没法从这麽大一群人中杀出一条路来。
谢希里娅嬷嬷来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卡丽斯决定一出教堂就逃跑。穿过苦修回廊时她很容易逃脱。
但歌德文说：“巡警，带一个助手押这个女人到检查的地方，在门外等到检查完毕。”
谢希里娅留不住卡丽斯，但两个男人能。
约翰看着纺织商马克，通常他是助手中的第一人选。卡丽斯感到了微弱的希望：马克是她忠实的朋友。但巡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放过了马克，选了铁匠克里斯多夫。
谢希里娅轻轻地拉着卡丽斯走。
卡丽斯像梦游一样顺从地被**教堂。他们出了北门，谢希里娅和卡丽斯身後是修女梅厄和老朱丽，巡警约翰和铁匠克里斯多夫紧跟在後面。他们穿过苦修回廊进入修女区，进了宿舍。两个男人呆在门外。
谢希里娅关上了门。
“不必检查了，”卡丽斯阴郁地说。“我有一个标记。”
“我们知道，”谢希里娅说。
卡丽斯皱着眉头。“你们怎麽知道？”
“我们洗过你的身子。”她指着梅厄和朱丽。“我们三个人一起干的。两个济诞节前在医院里，你当时食物中毒。”
谢希里娅不知道，或者假装没猜到卡丽斯是吃药流产的。
她继续说；“你上吐下泻，弄得到处都是，下身还流血。我们得给你洗好几次。我们都看见了。”
彻底的绝望像不可阻挡的潮水一样冲垮了卡丽斯。她闭上了眼睛。“这下你可让我死定了，”她耳语般小声说。
“不一定，”谢希里娅说。“还有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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