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她身边跑开，沿原路跑了回去，进了医院，从看上去吓坏了的朱丽身边跑过，到了户外。他从大集刚结束後乱糟糟的大教堂前面穿过，走上了主街。他想和艾德蒙德谈谈，但想了想还是没去：让别人去告诉卡丽斯患病的父亲这件可怕的消息吧。他能信任谁呢？他想到了纺织商马克。
马克一家搬到了主街上的一座大房子里，一楼有个石头建的大储藏室存放布匹。现在厨房里没有织布机了：由他们组织的其他人织布。马克和玛菊一脸严肃地坐在板凳上；看到默森进来，马克跳了起来。“你见到她了吗？”他喊道。
“他们不让我见她。”
“这太不公道了！”马克说。“他们无权不让她和她的未婚夫见面！”
“那些修女说她不想见我。”
“我不相信她们。”
“我也不相信。我进去找她，但我找不着。那里有很多锁着的房门。”
“她肯定在那里什麽地方。”
“我知道。你能不能带上一把大锤和我一起回去，帮我砸开每扇门，直到找到她为止？”
马克看上去不大乐意。尽管他很强壮，但他不喜欢暴力。
默森说：“我必须找到她——她可能已经死了！”
不等马克接话，玛菊插了进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两个男人看着她。
“我去女修道院，”玛菊说。“修女见到女人不那麽紧张。或许她们会说服卡丽斯见我。”
马克点点头。“那你至少能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默森说：“可是……我要知道更多的事。她到底怎麽想的？她是想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过去以後逃跑吗？要不要我去把她救出来？还是我等着就行了？如果让我等要等多久？一个月？一年？七年？”
“我问她，如果她们让我进去。”玛菊站起身来。“你就在这等我。”
“不，我和你一起去，”默森说。“我在外面等。”
“那麽马克，你也来好不好？在外面陪默森。”
她的意思是别让默森闯祸，但他没反对。他向他们求援，他很高兴有两个他信任的人跟他站在一起。
他们急忙赶回修道院大院。玛菊走进医院，马克和默森等在外面。默森看见卡丽斯的那条老狗小卡坐在门边等她。
玛菊去了半小时之後默森说：“我想她们一定让她进去了，不然她现在就回来了。”
“等等看吧，”马克说。
他们看着最後一拨商人装好东西走了，大教堂前的绿地现在是一片踩得乱糟糟的泥地。默森来回踱着步，马克坐着，像一尊大力士参孙的雕塑。一小时後又是一小时。尽管很不耐烦，默森对於这种耽误还是很高兴，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玛菊正和卡丽斯谈话。
太阳向城市西边落下去时玛菊总算出来了。她表情严肃，脸上满是泪水。“卡丽斯还活着，”她说。“她没事，身体和精神都正常。她没疯。”
“她怎麽说？”默森急忙问。
“我告诉你每个字。让我们到花园里坐坐吧。”
他们进了菜园，坐在石凳上看着落日。玛菊镇定的样子让默森感觉不大好。他情愿她愤怒地喊叫。她的举止告诉他这不是什麽好消息。他感到没希望了。他问：“她真的不想见我吗？”
玛菊叹了口气说：“是的。”
“但为什麽呢？”
“我问她了。她说这会绞碎她的心。”
默森开始哭泣。
玛菊用低低的声音清楚地继续说：“谢希里娅让我们单独在一起，所以我们可以没有顾忌地交谈，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卡丽斯相信，因为申请直属领的事，歌德文和弗勒蒙决心干掉她。她在女修道院里是安全的，但如果她一离开，他们就会找到她，杀了她。”
“她可以逃走，我可以带她去罗敦！”默森说。“那里歌德文永远找不到她！”
玛菊点头。“我也这麽和她说。我们就这件事讨论了很久。她觉得你们就此一辈子都就成了逃犯，她不愿意让你有那样的命运。你的宿命是成为当代最伟大的建筑师。你会名震天下。但如果她和你在一起，你永远都不能以真面目大天白日出来见人。
“我不在乎！”
“她告诉我你会这麽说。但她相信你其实在乎，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你应该在乎。无论如何，她在乎。即使你求她，她也不想毁掉你的宿命。”
“她可以亲口对我说！”
“她怕你会说服她。”
默森知道玛菊说的是真话。谢希里娅说的也是真话。卡丽斯不想见他。他感到伤心得喘不过气来。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吞了一口唾沫才问了出来：“但她要干什麽？”
“她要在绝路中闯出天地，成为一个好修女。”
“她讨厌教堂！”
“我知道她从来对神职人员就没有好印象。在这座城市里这一点也不奇怪。但她相信，通过治疗和她一样的女人和男人她能从中得到安慰。”
默森想着这一点。马克和玛菊静静地看着他。他能想出卡丽斯在医院里工作、照顾病人的样子。但她对於成宿半夜地唱赞美歌、祷告会有什麽感想？“有一天她可能会自杀，”过了好一会他说。
“我看不会，”玛菊肯定地说。“她悲伤极了，但我相信她不会轻生。”
“她可能会杀别人。”
“那还更可能些。”
“那就是说，”默森很慢、很不情愿地说。“当修女她还是可能会找到快乐的。”
玛菊什麽也没说。默森死盯着她。她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这就是可怕的真相。卡丽斯可能会幸福。她失去了她的家，她的自由和她将来的丈夫；但她最终还是可能会幸福。
那就再没什麽可说的了。
默森站了起来。“真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而感谢你们，”他说着就要走。
马克问：“你去哪里？”
默森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的头脑中正在形成一个想法，他等着它清楚地成形。看到想法後他大吃一惊，但他立刻就知道这个想法是对的。不但对，而且十分完美。
他抹去脸上的眼泪，在血色残阳照耀下看着马克和玛菊。
“我去佛乐轮私，”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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