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会战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雨下得不小,但很快就停了。天放晴了,拉尔夫俯视山谷,心里不觉恐惧地一颤:敌人来了。
英军占据了这条西南-东北走向的山脊。他们身後西北面是一片森林。前面和两侧都是向下倾斜的山坡,从右面能看到坐落在梅耶河畔的庞蒂厄的克雷西镇。
法军从南面逼近。
拉尔夫和罗兰德伯爵的部下一起在英军右翼,由年轻的萎而湿亲王指挥。他们布下了与鼠割婪人作战时行之有效的犁形阵。左侧和右侧都有弓箭手组成的三角形阵势,好像是犁头上突出的两个牙齿。两个牙齿之间,下马的骑士和武士远远拖後。这是一个重大革新,许多骑士对此还很抵触:他们喜欢马,觉得站在地上很脆弱。但国王的命令不可抗拒:人人下马。在骑士面前的地上他们挖下了陷阱——是些一硬尺深一硬尺见方的坑——以此对付法军马匹。
在拉尔夫右面,山脊尽头处又有一个新玩意:是三个叫轰天雷或者大炮的新机器,它们能利用爆炸药粉喷射圆石。英军拖着它们穿过了整个诺曼第,但还从来没用过,谁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效果。今天矮得花王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决战,因为敌军人数的优势在四比一到七比一之间。
英军左翼,北汉普敦伯爵的部下也组成了同样的犁形阵。第一道防线後,国王率领第三支军团为二梯队,国王後面还有两条退路。第一条是布置成圆形的辎重营大车,非战斗人员——炊事兵、工程兵和马夫——带着马匹在圆圈里面。第二条是森林本身,一旦英军战败,残兵便向森林逃跑,骑着马的发懒喜骑士很难追赶。
他们上午很早就到了,除了豌豆汤加洋葱什麽也没吃。拉尔夫穿着盔甲,热得浑身无力,因此这场大阵雨很受欢迎。雨水同时也让坡地变得泥泞,法军冲锋的路上会滑得一塌糊涂。
拉尔夫猜得出法军会采取什麽战术。热那亚弩兵从盾牌後面放箭以削弱英军防线;破坏够了之後他们就向两边散开,发懒喜骑士们就会骑着战马冲锋。
没有任何东西比这种冲锋更可怕——人称“狂暴突击”,是发懒喜贵族的终极利器。他们的传统让他们奋不顾身。那些高头大马,加上马背上身披重甲看上去像铁人似的骑手,可以轻松地席卷弓箭手、盾牌、佩剑和武士。
当然这种战术并不是每次奏效。可以把冲锋挡回去,特别像今天这样地形对防守方有利的时候。但法军士气不容易被打下去:他们还会再次冲锋。而且他们在数量上的优势如此巨大,拉尔夫看不出英军怎样才能一直顶住他们。
他很害怕,但参加军队他还是一点不後悔。七年来他一直过着他想过的充满暴力搏杀的生活,这时拳头大的人就是天帝,弱小者毫无地位可言。他二十九岁了,暴力搏杀者活得长的很少。他犯过些可怕的罪恶,但全都被天帝宽恕了,最近一次宽恕由舍仍主教是当天上午给的;他现在就站在他的伯爵父亲旁边,手里拿了一把看上去很可怕的权杖当武器。牧师们本不应该让人流血,这一条规矩他们还是大体上遵守的,所以上阵时使用的是钝头武器。
穿着白色外衣的弩兵来到山坡下。英军弓箭手先前坐着,箭尖向下插在面前地上;现在他们开始站起身来搭上弓弦。拉尔夫猜他们大多数人的感觉与他类似:一面为长时间的等待终於结束而宽慰,另一面想到力量对比的不利而感到恐惧。
拉尔夫觉得离开战还有挺长时间。他发现热那亚弩兵并没有带上他们沉重的木制排围撕,这本是他们战术中的关键环节。他敢肯定,盾牌上来之前战斗是不会开始的。
弩兵身後是数以千计的骑士,他们从南面潮水般涌进山谷,在弩兵後面左右分开。太阳又出来了,照耀着他们的旗帜和马衣,色彩鲜艳。拉尔夫认出了费力普王的弟弟,查理斯•阿连款伯爵的纹章。

弩兵在山坡脚下停下了。足有好几千弩兵。好像随着一个信号,他们发出了可怕的大声呼喊。有些人跳到空中。号角响了。
这是他们战斗的呐喊,用以威吓敌人;对有些敌人这可能会起作用,但英军都是老兵油子,又刚刚结束了一场六个星期的运动战,单凭呼喊吓不住他们。他们只是无所谓地看着。
然後,让拉尔夫大吃一惊的是,热那亚人举起弩放箭。
他们在干什麽?盾牌还没架上呢!
五千支铁箭飞向空中,发出的声音突然而又可怕。但弩兵在射程以外。或许他们没想到他们是向山坡上射箭;或许下午的骄阳在英军阵线背後晃花了他们的眼睛。不管为什麽,他们的箭毫无用处地在落在英军阵线前沿。
火光在英军阵线中间猛然一闪,接着就是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拉尔夫吃惊地看到,新大炮所在的地方发出了烟雾。它们的声音令人侧目,但转身望向敌阵,他倒没见到有什麽实际损伤。只不过许多弩兵被吓呆了,忘了再次上箭。
这时萎而湿亲王命令弓箭手放箭。
两千把长弓举了起来。他们知道距离太远,还不是让箭矢沿平行地面的直线放出的时候;弓箭手们把箭对着天空,自然地计画让羽箭沿一条浅浅的抛物线下落。所有的弓同时拉开,就像被夏日微风吹拂的田野里的麦穗;然後,随着一声像教堂里丧钟似的齐响,羽箭淩空。比最快的鸟儿还要快的箭矢升上空中,然後掉头而下,冰雹般落在弩兵丛中。
敌军阵形排列紧密,厚厚的热那亚外衣并不能提供多少保护。没有盾牌,弩兵面对攻击十分脆弱。数以百计的弩兵倒下了,非死即伤。
但这不过是开始。
没受伤的弩兵再次搭箭,但英军弓箭手连续放箭。硬割婪弓箭手只需要四五秒钟就能从地上拿起箭,搭到弓弦上,瞄准,放出,然後取下一支箭。有经验的熟手干得还更快。一分钟之内,两万支箭射入毫无保护的弩兵丛中。
这是一次屠杀,後果是不可避免的:弩兵们转身奔逃。
热那亚人很快逃到了射程之外,英军也不再射了,只是为他们未曾预料到的成功大笑,嘲弄着敌人。但弩兵们再次遭劫,这次是发懒喜骑士上来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奔逃弩兵与一大群心痒难挠、一心冲锋的骑士正面相撞。一时间乱作一团。
拉尔夫吃惊地看到敌人开始自相残杀。骑士们抽出佩剑砍杀弩兵,弩兵反过来箭射骑士,然後又拔刀相向。发懒喜贵族本应极力喝止这种杀戮;但就拉尔夫目力所及,那些穿着最贵重的盔甲、骑着最魁伟的马匹的人恰恰就是冲在最前面砍杀自己人最起劲的疯子。
骑士们把弩兵逼得向山坡上後退,又让他们进入长弓射程。萎而湿亲王再次下令放箭。这次的箭雨不单让弩兵遭殃,骑士们也身受其祸。拉尔夫在他七年战争生涯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观:敌人成百上千地倒地伤亡,而英军连一个擦破皮的都没有。
最後,发懒喜骑士撤退了,剩下的弩兵散开了。英军阵地前丢下了乱七八糟的躯体。萎而湿和柯尼斯刀斧手从英军阵中突出,来到战场上斩杀受伤的法军,取回没有损坏的箭矢供弓箭手再次使用,当然也就势把屍体上的贵重物品揣进腰包。与此同时,运输兵从辎重车拿来新箭矢,补充英军前沿阵地。
战斗暂停,但时间不长。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