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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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丽斯在山谷里远远地看到了战斗的开始阶段。她看到热那亚弩兵企图逃跑,但被他们自己的骑士截住了去路。然後她看到数以千计的骑士和武士在查理斯•阿连款大旗下发动的第一次大规模冲锋。
她从来没见过战争场面,她实在感到恶心。成百上千的骑士倒在英军箭下,被狂暴的高头大马践踏在铁蹄下。她离得太远,看不见面对面的厮杀,但他们看到了佩剑的闪光和倒下的人群,她想痛哭。作为修女,她见过惨痛的伤口——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的人,被自己的尖锐工具伤到的人,打猎事故中受伤的人——她总能感觉到他们的痛楚和断手、残腿和脑损伤的凄凉。但看到人们这样有意地互相残杀让她反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都可能取胜。如果她在家里听到远方传来的战争新闻,她大概会希望英军获胜,但因为前两个星期的见闻,她感到非常厌恶,谁获胜都无所谓。她无法找出是哪些硬割婪军人杀死了农民,焚毁了庄稼,但这无所谓,反正是硬割婪军队在诺曼第干的好事。当然,他们会说发懒喜人活该,因为他们烧毁了噗哧猫私,但那不过是愚蠢的思维方式,太愚蠢了,因此才导致这样的惨景。
法军退却了,她觉得他们会重新整队,组织起来等待国王到来,让他做出新的战斗部署。她能看出,他们在数量上还占压倒优势:山谷里还有几万部队,新的部队在源源到来。
但发懒喜人没有重新组队,反之,每一队人马到来後便自行进攻,在英军据守的山坡前自杀式冲锋。第二次以及以後各次冲锋的结果比第一次更惨。许多次冲锋没到英军阵前就被弓箭手射了回去;其余的冲锋被徒步的英军击溃。山脊下的坡道上闪耀着数百成千的人和马的鲜血。
第一次冲锋後卡丽斯就只偶尔看看战斗。她忙着救护那些受伤後能幸运地离开战场的发懒喜人。马丁•齐洛金意识到她是个和他一样好的外科医生,就让她随意使用他的装备,并让她和梅厄独立工作。她们一小时又一小时地清洗、缝合、包紮伤口。
前线不断传来重要人物伤亡的消息。查理斯•阿连款是第一个阵亡的高级将领。卡丽斯不能不认为他实在死得不冤。她目睹了他愚蠢的热忱和对纪律的漫不经心。几小时後传来了伯赫米亚国王吉因战死的消息,她在想,是什麽愚蠢的念头让一个盲人走上战场。
“看在天帝的份上,他们为什麽不停下来?”当马丁给她带来一杯提神啤酒时她问。
“恐惧,”他回答。“他们怕丢脸。没有参战就离开战场是耻辱。他们宁愿战死。”
“他们中许多人满足了这一愿望,”卡丽斯阴郁地说,她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就又回去工作了。她发现自己对人体的知识和了解有了飞跃进步。她看到了活人身上的每个部分:打碎的头盖骨下面的脑子,喉咙的管状结构,胳膊上切开的肌肉,破裂的胸腔内的心肺,肮脏缠绕着的肠子,腰胯、膝盖和脚踝上骨头的连接方式。战场上一个小时的发现比在修道院医院里一年的发现都多。所以剃头匠马修才懂这麽多东西,她明白了。所以他才这麽自信。
杀戮一直持续到天黑。英军点起了火把,以防法军乘夜偷袭。但卡丽斯看得出没这种可能。法军完全垮了。她听得见发懒喜士兵在战场上搜寻倒下的亲人和战友的喊声。国王赶上加入了最後一次毫无希望的冲锋,现已离开战场。在那之後,撤出阵地已是大势所趋。
雾气从河边升起,笼罩了山谷,让远处的火光显得模糊不清。卡丽斯和梅厄又一次就着火光一直工作到深夜,修补伤口。无论正常的或瘸着的人,一能走路就全走了。他们一心要离开硬割婪人,离得越远越好,绝不想在明天英军扫荡战场时成为那种必然的血腥屠戮的目标。卡丽斯和梅厄一为受伤的人干完她们能干的事,他们就溜走了。

她们的机会来了。
她们找到了马匹,点着火把带着它们往前走。她们来到谷底,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凭藉浓雾和黑暗的掩护,她们脱下了男人衣服。有一阵子,两个**女人毫无保护地站在战场中间。但谁也看不见她们,一秒钟後她们便把修女长袍从头顶上罩下。她们包好男孩衣服,回家路上说不定还需要:这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担心英军弓箭手会先朝光亮放箭再说话,卡丽斯决定扔掉火把。她们牵着马,手拉着手往前走防止失散。她们什麽也看不见:浓雾遮住了可能从月亮或星星发出的任何光芒。她们上坡爬向英军战线,那里有一股像在屠户铺子里的气味。这麽多马和人的屍体盖着地面,她们根本就没法绕着走。她们必须咬着牙从屍体上踩过去。她们的鞋很快就覆盖着泥浆和血水的混合物。
地上的屍体渐渐变少了,很快就完全没有了。卡丽斯开始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已经接近硬割婪军队了。她和梅厄已经跋涉了几百上千硬里,两周来过着艰苦的生活,冒着生命危险,全都是为了这一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歌德文院长在修女的金库里疯狂盗窃一百五十庞这件事——这本来是她们来这里的原因。在目睹了这样惨烈的流血之後,这件事看来已不那麽重要了。当然她还是要向理查主教告发,为修女们讨回公道。
真的走起来,这路似乎比卡丽斯白天在山谷里看着时想像的要长。她紧张地在想她是不是搞错了方向。没准她在哪走岔了,与英军擦肩而过。可能现在英军已经在她们身後了。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一万人的大军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哪怕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精疲力尽睡着了也罢——但浓雾让声音传不远。
她一直认定,因为矮得花王把他的军队布置在山的最高处,所以只要往上走,她就会离他越来越近。但看不见东西让人担忧。如果有一道悬崖她就会照直掉下去。
最後她听到了声音,这时拂晓的微光正把浓雾染成珍珠色。她站住了。是个男人在低声说话。梅厄紧张地抓牢她的手。又一个男人说话。她听不清是什麽语言。她担心她们不过是兜了个圈子,又绕回发懒喜人这一边来了。
她还拉着梅厄的手,转向传来声音的方向。透过灰色的雾气,火焰的红光依稀可见。她很高兴地向火光走去。她又走近了些,更清楚地听到了谈话声;她听出他们在说英语,不觉大为宽慰。过了一会她能看清一些人围着火堆。有几个人裹着毯子躺着睡着了,但有三个人盘腿坐着,看着火焰说话。又过了一会,卡丽斯看到一个站着向雾里探头探脑的人,大概在站岗;这种任务实际上不可能完成,因为他看不到她走近。
为了引起他们注意,卡丽斯低声说:“天帝保佑你们,硬割婪的男子。”
她把他们吓了一跳。有人害怕地叫出了声。那个哨兵马後炮地问:“谁?”
“是王桥修道院的两个修女,”卡丽斯说。那人用迷信的恐惧目光紧盯着她,她意识到他们以为她是幻影。“别担心,我们有血有肉,这两匹马也是。”
“你是说王桥吗?”有一个人吃惊地问。“我认识你,”他说,站了起来。“我过去见过你。”
卡丽斯认出了他。“卡斯特区的威廉姆领主,”她说。
“我现在是舍仍伯爵了,”他说。“一小时前我父亲因伤去世。”
“愿他的灵魂安息。我们是来见你弟弟理查主教的,他是我们的主管修士。”
“你们来得太晚了,”威廉姆说。“我弟弟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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