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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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乐米从他师傅那里学了许多,也包括说干就干的麻利劲。当天他就挪开了铺地的石头,第二天他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挖甬道中心庞大的西南角柱子周围的土。
洞越挖越深,杰乐米搭了一个木头起重机提土。第二周他就得造木梯子放在洞里让工人上下了。
与此同时教区协会把修桥合同给了默森。埃弗里克当然反对,但他没办法说他是干这个活的最佳人选,也就没怎麽争。
默森满怀**地快速开始工作。他在两个出问题的桥墩周围打下围堰,掏空了里面的水,开始往桥墩下的洞里填充碎石和灰浆。然後他将在桥墩周围按原计划堆上粗糙的大石。最後他将去掉埃弗里克那些丑陋的铁箍,用灰浆塞住裂缝。只要修好的基础没问题,裂缝就不会再出现。
但他最想干的是重建高塔。
这可不容易。他得让修道院和教区协会通过他的设计,这两大机构当前由他的两个最大的敌人,歌德文和埃弗里克控制。然後歌德文还得找到钱。
第一步默森鼓动马克出面竞选会长代替埃弗里克。会长每年11月1日万圣节那天选举一次,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人跟原来的会长竞争,一直到他们退休或者死。但无疑竞争是允许的。的确,埃弗里克就是在羊毛商艾德蒙德还在任时自己毛遂自荐当的会长。
马克用不着多少动员,他早就想让埃弗里克下台了。埃弗里克跟歌德文走得太近,教区协会存在几乎失去了意义。城镇实际上由修道院统治:但修士们狭隘、保守、不相信新事物、不关心镇民利益。
於是两个候选人就开始游说支持者。支持埃弗里克的主要是他雇用或他在那里买东西的人。但他在桥的争论上丢了大脸,弄得他这边军心不振;反之马克的支持者士气正旺。
默森每天都去大教堂,检查被杰乐米暴露得越来越多的大柱子地基。地基用的石头和教堂其他部分一样,用灰浆层层砌成,但没有仔细磨光,因为没人看得见。石层每往下一层就略粗一点,呈圆台状。杰乐米一边打洞他一边仔细检查每一层,看有没有薄弱环节,但没看到。他很自信,相信他总会看到的。
默森的心事没告诉任何人。如果他的怀疑——十二世纪的地基支持不了十三世纪高塔的重量——是正确的,那就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拆塔重建。新塔可以成为全硬割婪最高的建筑……
十月中旬的一天,卡丽斯来到了挖掘现场。这是一大早的时候,秋天的太阳透过东大窗射了进来。她站在洞口,围在头上的头巾像个光环。默森的心跳加快了。或许她给他带来了答案。他急切地爬上梯子。
她和从前一样美丽,但在阳光下,他还是看到了九年的时光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她的皮肤不像原来那样光滑了,嘴角上也出现了最细小的皱纹。但她绿色的眼睛还闪耀着他挚爱的机敏与睿智。
他们一起走过中殿的南侧廊,在那根总提醒他曾怎样摸过她的柱子旁停下。“见到你我很高兴,”他说。“你躲起来了。”
“我是个修女,别人应该看不见。”
“但你在考虑放弃你的誓言。”
“我还没做出决定呢。”
他大失所望。“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他挪开了视线。他不想让她看到她的犹豫让他多麽痛苦。他什麽也没说。他可以说她多不通情达理,但那又有什麽用?
“我想你什麽时候会去忝池看你父母,”她说。
他点点头。“很快就去——他们想见楼拉。”他也急於见他们,只因忙於修桥和塔的事才推迟了行程。
“如果那样,我希望你能跟你弟弟为维格里的乌夫里克说句公道话。”
默森想说他自己跟卡丽斯的事,不是乌夫里克和婠妲的事。他的反应很冷淡。“你想让我跟拉尔夫说什麽?”
“乌夫里克现在干活只吃饭不拿钱,因为拉尔夫连一小块地都不给他种。”
默森耸了耸肩。“乌夫里克打断了拉尔夫的鼻梁。”他感到谈话有了要吵架的苗头,就问自己为什麽不高兴。卡丽斯好几个星期没和他说话,但一开口为的就是婠妲。他意识到,他讨厌婠妲在她心里的地位。他告诉自己这种感觉不高尚,但他还是甩不掉它。
卡丽斯生气地红了脸。“那是十二年前的事!难道到现在拉尔夫还不该停止惩罚他吗?”

默森忘记了他和卡丽斯过去有过的激烈冲突,但现在发现这种摩擦很熟悉。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的意见当然是应该停止,但拉尔夫的意见才作数。”
“那你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意见,”她说。
他不喜欢她发号施令的作风。“本人愿意听从您的指示,”他油腔滑调地说。
“干吗说话冷嘲热讽的?”
“因为我显然不是你的部下,但你似乎认为我是。而且我觉得什麽都听你的有点傻。”
“哦,我的天,”她说。“就因为我请你干点事你就不高兴了?”
不知怎麽,他觉得她已经下决心拒绝他,要留在女修道院里了。他想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我们有婚约,你怎麽叫我干活都行;但你现在吊着我不回答却还让我干活,是不是不怎麽有道理?”他知道这话说得很傲慢,但他忍不住。如果让他暴露真实感受他会忍不住流泪的。
她太气愤了,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但这件事不是为了我!”她抗议道。
“我意识到你的慷慨精神,但还是感到你在利用我。”
“那好吧,不求你了。”
“我当然还是要做。”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转身从她身边走开。他被一种弄不清莫名其妙的感情控制了;大步走上侧廊时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他到了洞口,觉得自己很傻;他再回头看,卡丽斯已经不在了。
他站在洞口看着下面,等自己心中的风暴平息。
过了一会他意识到挖洞探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洞已经挖了三十硬尺,越过了石砌地基的尽头;地基下面的东西开始暴露了。现在他没法影响卡丽斯,那就还是关注工作吧。他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走下梯子。
这是发现真相的时刻。他看着工人们继续向下挖,因卡丽斯引起的不安开始减退。一鍁又一鍁沉重的泥巴挖起来运走了。默森研究着地基下的土层:看上去是沙子和小石头的混合物。工人们把泥土挪开,沙质物质流到他们挖出的洞里。
默森让他们停下。
他抓起一把沙质物质,这和周围的土层完全不同。这东西原本没有,一定是建筑造成的。他心中涌上了发现新事物的激动,完全压倒了卡丽斯带来的悲伤。“杰乐米!”他喊。“能不能请你把汤玛斯修士找来?越快越好。”
他让工人们继续挖掘,但现在挖得更窄:这种情况下,打洞本身就可能对建筑结构造成危险。过了一会杰乐米带着汤玛斯回来了,三个人一起看工人们继续向下挖。洞最後穿过沙质层,下面又是自然土层。
“我在想这些沙质物质是什麽,”汤玛斯说。
“我想我知道,”默森说,尽力不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许多年前他就预见到,除非知道问题的起因,否则埃弗里克的修理是没用的,他是对的;但说“我早就知道了”从来都不明智。
汤玛斯和杰乐米期待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为地基挖洞时要先用碎石混合灰浆压在洞底。然後在上面一层层砌石头。只要地基和上面的建筑成一定比例这种做法便完全没有问题。”
汤玛斯不耐烦地说:“这我们都知道。”
“这里的情形是:塔的高度远远超过它下面地基的设计承受能力;一百年来,由於重量太大,最下面的灰浆碎石层被压成了沙子。沙子没有粘着力,受到压力就向外散开,扩散到周围的土层里,使砌在它们上面的石头层下沉。这个作用南面比北面厉害,原因很简单:大教堂所在地向那个方向自然倾斜。”他感到了最终发现原因的由衷喜悦。
另外两个人看上去在仔细思索。汤玛斯说:“那我们就必须加强地基。”
杰乐米摇头。“要在石头结构下填任何加固材料都必须先清除沙质物质,那样地基便失去了支撑作用,塔就会倒。”
汤玛斯大感为难。“那该怎麽办?”
他们都看着默森。他说:“在甬道中心上面建临时屋顶,搭起脚手架逐步拆塔,然後加强地基。”
“那我们就得建座新塔。”
那正是默森想要的,但他没明说。汤玛斯可能会怀疑他的判断和他的愿望有关。“恐怕只好这麽干,”他故作遗憾地说。
“歌德文院长不会高兴的。”
“我知道,”默森说。“但我想他没有选择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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