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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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森在回王桥的路上想了许多。连楼拉欢快、无意义的嘈杂声也没打乱他的思维。拉尔夫学了许多,但他脾性没变,还是个残忍的人。他不理会他的小妻子,几乎容不下他的父母,一心报复的念头执着到了几乎疯狂的程度。他很受用当领主,但很少感到有责任照顾治下的农民。他把周围所有事物,包括人,都当成满足他需要的存在。
但默森对於王桥很乐观。各种迹象表明,马克将会在万圣节那天当选会长,这可能是城镇起飞的开始。
10月31日那天默森回到王桥。这年的万圣节前夜是星期五,所以不像十一岁的默森遇到十岁的卡丽斯那年有那麽多人来王桥,当时万圣节前夜正好赶上星期六邪灵下降。不过人们照样很紧张,人人计画在夜幕降临时呆在床上。
他在主街上遇到马克的大儿子约翰。“我父亲在医院,”那男孩说。“他发高烧。”
“他病得真不是时候,”默森说。
“这是邪灵汇集的一天。”
“我说的不是这个日子。他应该出席明天的教区协会会议。他不在就没法当选会长。”
“我想他明天不会参加任何会议。”
这很让人担心。默森带着马去了贝尔客栈,把楼拉留给别希照顾。
一进修道院大院,迎头他便碰到歌德文和他母亲。他猜他们一起吃的午饭,现在歌德文送她到大门口。他们专心交谈,看上去挺担忧;默森猜他们在担心前景:他们的爪牙埃弗里克可能会丢掉会长职务。他们看到默森时陡然站住了。佩特拉尼拉假惺惺地说:“我很遗憾地听说马克身体不大好。”
默森强迫自己有礼貌地回答:“不过是发烧吧。”
“我们会祈祷他很快恢复健康。”
“谢谢。”
默森走进医院。他发现玛菊心神不定。“他一直咳血,”她说。“口渴,怎麽喝东西也止不住。”她手里擎着一杯啤酒放在马克嘴边。
马克脸上和胳膊上生着一片片紫色疹子,浑身出汗,鼻孔流血。
默森说:“今天不大舒服啊,马克?”
马克好像没看见他,但哑着嗓子说:“渴死我了。”玛菊又把杯子给他。她说:“不管喝多少他都还口渴。”默森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如此惊慌。
默森满怀恐惧。马克常去梅卡姆,他在那里和来自疫区波尔多的水手谈过话。
现在马克再也不关心明天的教区协会会议了,默森也同样如此。
默森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大声告诉每个人,他们有生命危险。但他紧紧地闭着嘴巴。谁也不会听信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的话,而且他现在还没完全确定。还不能完全肯定马克得的就是默森担心的病。搞清楚後,他会单独找到卡丽斯,悄悄地、有条理地告诉她。但这事必须快办。
卡丽斯正用一种闻上去甜甜的液体给马克洗脸。她带着那种默森熟悉的不动声色的表情:她正藏起她的感觉。显然她对马克病情的严重性有所了解。

马克手里正紧捏着一小片羊皮纸似的东西,默森猜上面写着的是些祷告词,或是圣经里的韵文,或者是神圣符咒。那肯定是玛菊的主意——卡丽斯不大相信写下来的东西能治病。
歌德文院长走进医院,弗勒蒙像通常一样跟在後面。
“从病人床前站开!”弗勒蒙立刻说。“看不见圣坛他怎麽好得了?”
默森和那两个女人向後站开,歌德文向病人俯下身来。他摸了摸马克的前额和脖子,然後摸他的脉搏。“让我看看尿,”他说。
修士医生们极为重视尿检。为此医院有专用玻璃器皿,叫尿壶。卡丽斯把一个尿壶递给歌德文。不用专家也能看出,马克的尿里有血。
歌德文把尿壶递了回去。“这人得的是血火过旺症,”他说。“先放血,然後给他吃酸苹果和羊肚。”
凭他在佛乐轮私瘟疫中的经验,默森知道歌德文在胡说八道,但他什麽也没说。他心里明白,马克的病很快就没多少怀疑余地了。皮肤上的疹子、出血、口渴:这就是他在佛乐轮私得过的病,那个杀死了塞尔维娅和她全家的病:大死疫。
瘟疫来到了王桥。
*
万圣节前夜天黑下来时,纺织商马克的呼吸变得更困难了。看着他越来越虚弱,卡丽斯又感到每当无法救治病人时的那种无力的愤怒。马克晕了过去,全身出汗、喘息、合上了眼睛,看不出有知觉。默森悄悄地建议卡丽斯摸摸马克的腋窝,她发现那里有水泡状的大肿块。她没问他这意味着什麽:她回头会问的。悲伤的玛菊和她的四个孩子毫无办法地站在周围,修女们在祷告、唱赞美诗。
最後马克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血像喷泉一样从嘴里涌出。然後他身子一仰躺下不动,停止了呼吸。
朵拉大声痛哭。三个儿子看上去很无奈,尽力忍住男人不该流的热泪。玛菊伤心地哭泣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对卡丽斯说:“为什麽天帝要把他带走?”
卡丽斯必须忍住自己的悲痛。她的损失无法跟他们的相比。她不明白天帝为什麽经常带走最善良的人,却留下那些邪恶的家夥继续作恶。这种时刻,仁慈的神只观察每一个人——这整套说教看上去完全不可信。牧师们说什麽疾病是对罪过的惩罚。但马克和玛菊彼此相爱,照顾子女,辛勤劳动:为什麽要惩罚他们?
质疑宗教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但卡丽斯要进行紧急的实际调查。她对马克的病症感到深深的忧虑,她猜到默森知道一些情况。她咽下了自己的眼泪。
首先她让玛菊和她的孩子们回家休息,让修女们处理遗体准备葬礼。然後她对默森说:“我想跟你谈谈。”
“我也想,”他说。
她注意到他看上去很害怕,这是少有的事。她的恐惧加深了。“到教堂里去吧,”她说。“我们在那里谈话可以不受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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